《瀛洲小传》幽235

9、君心难测

　　马上就要回瀛洲了，方淳自然是不会忘了在凡界的集市上多买点吃的带回去。传说中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可以陪女人逛完街，但现在来看，男人也有过之无不及。萧元默默地跟在方淳身边，他在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医学奇迹能让不久前被捅了一剑的方淳如此生龙活虎？只见他身上大包小包，几乎是要把整个集市搬空。

　　方淳觉得买得差不多了，才回头问了一句：“萧元，你不买点东西？”

　　萧元摇摇头，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和光镇的事，求你不要告诉长老。”他眼神游离，似乎不敢与方淳对视。

　　方淳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此事，毕竟吃人家嘴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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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高的雕花天篷上垂下条条紫色纱幔，在午后的微风中如流光般闪动。地上铺着精致的水纹地毯，乍一看恍若行走于水面之上。白中泛青的廊柱雕着团团鱼纹。尽头是一袭水景卧榻，通体晶莹。一个身着黑色轻衣的男子半坐半卧在榻上，雪白的长发恍若银河肆意垂下，半遮半掩着他的面容和清晰可辨的锁骨。此刻他双眼轻合，到给他威严的气质点缀了些平易近人。

　　一阵悠远的钟声在大殿中回响，如惊动这平静的大殿中的涟漪。卧榻上的男子睁开双眼，还未起身的功夫，门外的侍者便进来行礼说：“启禀妖王，曼罂大人求见。”

　　他古井无波的眼神缓缓挪到门口，轻声道：“叫她进来。”

　　曼罂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她本已梳好的发型有些凌乱，像是自己扯的。见了妖王，她草草行了礼，开口就是：“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仙界那两个小子！”

　　妖王从容地坐起身，上下打量着曼罂，脸色不见丝毫愤怒，到让曼罂心生畏惧，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凌厉。

　　“杀了他们，苏子就能回来？除了让仙界更加痛恨我们妖界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曼罂瘪瘪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我妹妹就这么白死了？”

　　妖王的音量却拔高了许多，在整个大殿内如洪钟般回响：“本王说过多少次了，身为四大天妖首座，要时刻顾全大局！你应该知道妖的修炼难于人的数倍，紫琪已经死在了仙魔大战上，若你们四个再有人出事，谁来守护妖界？！到那时候，别说是你妹妹，整个飞蛾一族，整个妖界都保不住的时候，谁还心疼你的妹妹！还有……”妖王的目光对上了了曼罂的目光：“学不会顾全大局，还想打本王的主意。”

　　曼罂的目光暗了下去，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声音也弱了下去，几乎耳语般地说了一句：“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就匆匆离开了。

　　妖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旁边立刻有侍者服侍他穿上一件做工精细的黑色水纹袍。他轻轻甩了一下长袍的下摆，唤道：“灵儿，随本王去紫贝宫。”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应声出来，她一边朝着妖王的方向走，一边瞟着曼罂离去的方向，似是有些心疼曼罂的境遇。

　　“不用管她。”妖王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不过是想借着男人往上爬罢了。”

　　灵儿收回目光，轻声辩解道：“师父，曼罂不是这种人。”

　　妖王已经懒得与灵儿争辩这曼罂的人品到底如何，他捋着头发，摆出一副看透人情冷暖的样子训诫道：“本王知道你和曼罂私交不错，但你见过的事情太少。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故事不过是凡界话本里糊弄人的东西。哪家的仙女会看上穷书生，还为的他触犯天规？又有哪家的富贵公子会喜欢上乡野村姑，还是非她不娶的那种？哼！都是穷人娱乐穷人的玩意儿。”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妖王眯起眼睛感叹了一句：“大白天的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做梦？”

　　灵儿扯了扯妖王的袖子：“师父，凡界有句话说：‘艺术源于生活。’”

　　妖王不屑地抖了一下袖子，吓得灵儿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他利剑般的目光对上了灵儿眼神中最后的挣扎：“好，那本王给你讲一件事情。”

　　“本王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位高权重。他的夫人和他是自幼相识，按人的话说，叫‘青梅竹马’。后来他们如愿成为夫妻，可他因为肩上的责任整日奔波，留的妻子空守闺房。日久天长，他的妻子心生怨怼，见了他便是恶语相向不说，还给他们的儿子灌输仇恨。最后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可这女人还到处打着他的旗号横行霸道，周围的人都讨厌这个女人，可碍于他的面子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每一次都是他在帮这个女人收拾烂摊子。可惜啊！连儿子都不认他这个父亲。”

　　灵儿第一次听妖王讲故事。她脑海里迅速闪过妖界这一万年的历史，这位高权重的好像没有能和故事里的“他”对上号的。该不会，是他编的吧？

　　可这故事这么具体，也不像是短时间能编出来的。

　　妖王长叹一声：“爱情，不过是用来追求权力和地位的捷径罢了。倘若真的有一天本王要为了妖界的和平做出牺牲搞政治联姻，也得找一个像仙君或是魔界女帝这个样子的。”

　　灵儿干咳两声，开始以一种新的目光审视妖王：“师父，现任仙君是男的。”

　　妖王丝毫不在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便宜了那些想往上爬的女人。”

　　“那……您为何不直接告诉曼罂您并不想和她往那一步走呢？”

　　“顾全大局。”妖王抛出这四个字之后，又补上一句：“如果哪一天本王和她有一个人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本王一定亲口告诉她。”

　　灵儿决定不再与他争辩。毕竟，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岁数一大，很多观念上的问题就再难改变。想到这，虽然还不知道妖王故事中的“他”究竟是谁，但灵儿已经有七八分相信妖王讲的故事是真的，而且他被那件事情烙下了阴影。

　　只是，该怎么告诉曼罂呢？

　　“不说这个了。”妖王坐在紫贝宫的水晶椅上，灵儿开始研墨。他拿起一卷奏折，正欲打开，又放下了：“前些日子我看到仙君了，别看他惜字如金，说起话来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且有点天然黑，不过，还挺可爱的。”

　　灵儿研墨的手也停下了。她没有见过萧元，天然黑？被太阳晒的吗？

　　“瀛洲掌门还有儿子这件事属实意外。只是，若论众望所归，该是孟锦瑶才对。师父对此事有何高见？”

　　妖王对此事不置可否，但是难掩唇边的笑意：“很多事情不是多数人的看法就是对的。一件事情发生之后，谁也没办法预测结果对我们是否有利。萧元虽然与世隔绝，但如果他一意孤行，对妖界也不见得是好事。这仙君啊，可没有弹劾机制。不过，天玦选了一个这么不谙世事的人做仙君，至少现阶段，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真不明白，这仙君又没有加班费，也没有休假，整日里累死累活。估计吃穿用度也不能铺张浪费，免得落人口实。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挤破头……”灵儿话说一般，突然停住了。因为，她面前的人似乎也完全符合她的描述。

　　妖王捋了一下头发，刚才那副洞悉人心的架子又摆了起来：“孩子，你还是见的世面太少。很多事情不是靠物质衡量的。权力地位荣耀很多时候比钱更有吸引力。拥有了这些，贡献一点自己的时间和发际线又算什么呢？况且，天玦作为神器之首，拥有它的人在修炼上可是事半功倍。历史上哪一任仙君不是绝世高手？至于休假嘛，凡界有句话说得好：‘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会有的。’”说罢，妖王看着灵儿，示意她停下：“作为本王的徒儿，你觉得新任仙君上位之后，妖界该如何？”

　　灵儿下意识地低头避开妖王的目光：“嗯……趁着新任仙君根基未稳，修为不足，修生养息，以待来日？”

　　妖王用笔杆轻轻戳了一下灵儿的眉心：“抬头看着本王，那来日呢？”

　　灵儿目光游离，思考了许久，才嗫嚅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妖王微微一笑说：“那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