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死难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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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尔：你在伤心吗？
在阿芙尔号上，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它的智能系统。这个名为“阿芙尔”的虫工智能，背地里有着不属于一般智能系统的高拟虫性，它总是能链接阿洛夫的嵌入式光脑，悄无声息发来消息，展现它高共情下的关心。
法阵下行，门扉开启。
阿洛夫迈出传送法阵，回得简短有力。
“没有。”
阿芙尔：可是你不高兴。
白色的光标闪烁在阿洛夫左眼中，一串串蓝色字符漂浮在他的视网膜上。虫族的外表总是会让虫忽略个虫的年纪，就仿佛很少会有虫能意识到，阿洛夫的年轻，在意阿洛夫真正的内心。
好在来到阿芙尔号后，现在有“虫”愿意聆听。
年轻的权限官性情孤寂，时常沉默，他的安静有时美丽，有时仅仅是一片空无的苦寂。
他道：“我只是，有点不愿忍受。”
阿洛夫走在通道中，两旁的幽蓝与白光鬼火般坠在他军裤外的漆黑腿环上，稍有厚度的棱角清凌凌，冰冷冷。
他说：“阿芙尔，情绪不是两极化的东西，它拥有一个中间值。”
阿芙尔问他：是他消耗了你的容忍吗？
“算是吧。”沉默了一会儿，阿洛夫回答它，讲述时平铺直叙：“我理解文森特的情绪。我曾经对他宣誓过我的忠诚，承诺过我将为他得到那顶王冠。高蓬岛事故，我身为他的盟友，自当应尽我所能，竭尽全力。”
“——可我食言了。”
阿洛夫的眼睛里，总有着旁虫无法破解的秘密。
“我放跑了不该放跑的敌虫，在最紧要关头，明知那会是一个陷阱，沈清河用来拖延时间的工具，看着那双乞求惶恐的眼睛，我仍然下不了手，心软了。”
诚如指挥室里，文森特用来责问他所言，雌虫维护雄虫是天性，是本能，哪怕理智再清醒，也会身不由己地做出下意识反应。阿洛夫，阿洛夫有点不太一样，他维护雄虫的天性格外强烈，本能会成为致命吸引。
不同于别虫的微弱，既成就他高洁的品行，又成为他心慈手软的证明。
这点不一样，曾让他无缘军中，转而成为魔法尖塔骑士院首席，最后兜兜转转竟去到军中，来到阿芙尔号。
突然，阿芙尔发来消息，一排虫族文字急促地频闪：我们是一样的。
阿洛夫短暂不言，他的表情没有变化，谁也看不清他究竟怎么想的，虫工智能也不能。半晌他扯起嘴角，笑了起来。雌虫低声呢喃：
“……是的，我们是一样的。”
阿芙尔的高共情性，阿洛夫的高维护性，既是荣冕，也是缺口。
“我没有做到该做的事，还拖累了他离开翡冷翠，远离皇室权力中心。他生气，郁闷，不爽，尖锐，刻薄，责问，讽刺，质疑，否定，指控，发脾气……我都能理解。”然而阿洛夫的表情更像是放下，“我只是，有点不愿忍受，不再期待而已。”
光标孤独地闪烁，过了一会儿输入了消息。
阿芙尔：你期待什么，阿洛夫？
这是一个虫工智能无法勘破的问题，饶是它拥有少见的高拟虫性，思考后仍然无法得出思路。
这次阿洛夫没有解答它。雌虫沉默地走过拱门，迎面是宽阔的舱室，不少雌虫出现在这里，围绕着一个中心，有虫看见了他，高高兴兴行了一礼：“长官。”
问好声宛如打开了什么开关，众虫知道了他的到来，纷纷散开问好，不再围着病床，难掩兴奋。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哈萨尔医生呢？”
“嘿嘿，报告长官，这不是……好奇嘛。”
有虫站出来挠挠头，躲闪看向病床上雄虫的目光没有过界的冒犯，和任何玷污的心思。
阿洛夫了解他们，了解这座名为“阿芙尔号”战舰中的军风。雄虫的确可贵难觅，但他们更在意的，是究竟什么虫，竟能在赤红星地表有命昏迷。
哈萨尔医生终于不用艰难地挤来挤去，他长舒一口气，擦擦汗：“权限官先生，我在这里。”
“这位雄子阁下身体怎么样？”阿洛夫没有走近，目光远远看着昏迷的雄虫，白色被子下隐约的轮廓：“何时能醒来？”
“他……”哈萨尔医生欲言又止，还是说：“长官，这真的很奇怪，这位雄子阁下……身上并无任何伤势。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好像只是在睡觉。”
“睡觉？”
“是的，他……我是说，雄子阁下的状态，更像是深度睡眠。至于为什么，依据现有设备无法检测原因，碍于《雄虫保护法》，我们暂时也无法进行更深入的检查。”
“……我知道了。”阿洛夫向他再确定，“雄子阁下身上没有任何伤势？”
“没有，长官。”哈萨尔医生笃定地回答道，“他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说完，病床上始终不动的身影，发出一点轻哼。众虫眼睛一亮，阿洛夫扬了扬下巴，他们便围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仿佛印证了文森特的质疑与忧虑不无道理。
醒来的雄虫，似乎备受惊吓。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澄澈的蓝眸惊慌防备，凌厉深刻的五官冷玉一般的润泽，长长的银白色发中有两根柔柔垂下的触须，根部发蓝，呈角状弯曲，再飞扬着慢慢变淡隐入他的发间。
众虫热心问好，有虫结结巴巴问他身体有哪里不适，哈萨尔医生挤进去，没来得及问出他想问的问题，就发现这个雄子阁下，满脸茫然与警惕。
他似乎听不懂他们的话。
众虫面面相觑。
哈萨尔医生迅速拿过仪器，再做了一遍粗略的检查。扫描显示，该雄子阁下毫无问题。
“雄子阁下……”
哈萨尔医生一个头两个大，不知怎么说下去。
银发蓝眸的雄虫，依旧茫然，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疑惑地一扬眉。
非常明显的含义，所有虫都看懂了。
他是在问，是在称呼我吗？
好萌。
有些虫心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
可爱。
有些虫心里更简单粗暴。
雌虫天性一下子被这个动作点燃，唤醒了沉睡。不少军虫蠢蠢欲动，吸气声此起彼伏。
阿洛夫内心了无波澜。雌虫轻轻皱眉，又飞快地展平，医疗室里阿芙尔号军虫外露的表现让他意识到，心事重重蒙蔽他的敏锐，而他后知后觉——
原来面对这只雄虫，他竟没有以往面对雄虫的天性，哪怕他习惯克制这种感觉。
雌虫目光游移到雄虫的触须上。
这是一只雄虫，一位雄子阁下，没错。
数百年前，虫族文明曾遭受巨大变革，现有虫族文明中，触须成为返祖化特征，唯有雄虫会拥有触须，雌虫成为不健全虫体代名词，各种混乱学说盛行。也因此，独特的拥有反使雄虫一如困兽，渐生心理疾病，开始极容易受到惊吓，体质渐弱于雌虫，数量变得稀少，从此成为社会地位较高的少数群体，被束之高阁，珍而视之。不少雌虫因骤然缺乏触须，深觉肢体残缺渐渐追捧雄虫，表现狂热，心态扭曲而自卑，影响甚广，辐射整个社会，代代相传，逐渐稀释成维护天性。有的，依然会做舔虫。
阿洛夫不是其中一员，但有时难免会受天性裹挟。
高蓬岛上，他追拿虫体实验组织首脑沈清河胜利未果的最大原因，即是杀死那个拦路的雄虫就能拿到钥匙，他没做。
天性发作时，阿洛夫知道，它将就此转为他的缺陷，名为他的软肋。
可是。
为什么，这种要命的天性面对这只雄虫时，它失效了？
惊诧带给雌虫慎重的呼吸。
阿洛夫耳边是胸腔内缓慢的心跳。它是如此的平常，没有狂欢。
这会是……
新的出路吗？
雌虫摘下漆黑的半掌手套，用手捂住心脏。他微微垂首，屏住呼吸，感受到掌下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跳动，心脏渐渐颤栗。
阿洛夫慢慢放下手，摘下的手套没有戴回，反而握在手中，第一次在非私人空间内裸露于空气中，鲜见重见天日。
那边，哈萨尔医生拿出一个蓝色小丸，雄虫拒绝食之。有虫拿出魔法尖塔学者两论派出品的沟通设备，对雄虫无用。
阿洛夫看着他们，试用种种办法而失败，看着他们看了看彼此，一一散开，最终为他留出一条畅通的路。
雌虫久久凝视雄虫不言。
耳朵捕获的不止有心跳，还拥有这只陌生雄虫发出的陌生音节。面具之下的眼睛藏在阴影之后，注视这只雄虫呆呆的沮丧，眼眸中仅有自己的模样。
他向他走去。
短短一段路，在雄虫明显得有些可怜的心思中，声无波澜，又渐生涟漪。
当雄虫有些抖着手搭上他的掌心，他们正式建立起桥梁时，阿洛夫听着他的心声，听着他呼唤自己的名字，听着他毫无戒备的真实，听着他迫不及待的依恋与不愿躲避的期待，心中忽然涌起奇怪的预感。
来时的路上，阿芙尔问他，你期待什么，阿洛夫。
此刻一丛火焰，以势如破竹之势熊熊燃烧。
阿洛夫想。
我在期待，我的路。
这条路曾迷雾重重，漫长而无尽头。现在，拨云见日，似乎有了新的可能。
高蓬岛阴霾都被他抛之脑后。
文森特的“预见”似乎成真。
——［会的，阁下。］
只有雌虫自己知道，他的回答并非表面，给出的也远不止这一条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死难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