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绪在江对岸》狐小渔

38、第 38 章

　　该论坛是瑞士当地使用的,也属于一个国际论坛，官方用语是英文,也可以切换到德语板块和法语板块。
　　发布了帖子,江丞在论坛回复里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表示对方是父亲资助读书的，在他们家借住的一个哥哥，比自己大一岁,以下简称Q。
　　“我爸爸因为工作原因,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Q和我是同学，之前我们读一个班,后来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同桌，每天上学放学都在一起,Q对我也很好，他会做不同的早餐给我换口味，早上叫我起床，跟我一起玩游戏，对了,还帮我洗衣服,ps衣服大部分是洗衣机洗涤,但有一些只能手洗，就由Q来完成，他爱干净,喜欢帮我整理东西,很多时候我东西找不到了就叫他。虽然我并不学习,但他会帮我记笔记。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的离开了，有的要开始学习，有的找了新女友，但是Q始终在我身边。”
　　“我之所以猜测他喜欢的是我，是因为去旅游的时候，他不小心喝醉了，然后回房间的时候抱着我亲，还说对不起我。我并不确定，后来试探他，他果然承认自己是gay。”
　　这些事细说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江丞打了一大堆，打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多单词，起码是篇小论文了！
　　把这段文字发出去，他刷新了一次，看见有几个人回复他之前的标题，请他说下具体的情况，还有个人说：“楼主是怎么摸到我们论坛来的？是不是偷偷下片了？送上门的你不搞？？？先搞了他再说！”
　　论坛模式以交友为主，所谓的交友也就是foronenight……加上都是外国人，思想很开放。
　　江丞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身边有朋友用这个论坛，他是，但我不是，真的不是！我对搞男人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我很理解他，也不会因此疏远他。”
　　他守着论坛刷新，指望着有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不过基本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有的说这么好的0赶紧艹他，有的问他们年纪，有的让他爆照，有的告诉他，有可能他其实是深柜，上完床就知道是不是了，还叮嘱他记得戴套，免得得病。
　　还有的问他要地址，问他在哪个城市，免费上门给他服务。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为什么要跑来问一群骚0的意见。
　　正当江丞准备关掉网页的时候，一条新回复跳了出来。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也不要钓着别人；如果有一点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不妨和他试一试，或许会有全新的感觉。”
　　这条回复是德语，但重点不在于内容，而在于回复人的id和头像。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加菲，是他家德国邻居家的加菲茶杯——这个人正是离家出走“朋友”
　　大约三个月前，在离家出走后，听闻父母到处找自己，便回复了一条邮件，报了平安，声称自己在其他国家找到了新的工作，过的很踏实，如果父亲无法接受自己，他就不会回家。
　　到现在，依然没有回家。
　　之前他的妈妈给他发过消息，告诉他此事，让他不要担心。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在给陌生的自己回复消息，知道他安然无恙，江丞很高兴，他点进主页，找到了信封小标志，给他发送了一条信息。
　　告诉他，他是江丞，说自己现在在中国，问他在哪。
　　这个论坛的私信功能设置非常人性化，随时弹窗提醒，只过了一分钟，对方就发来一句熟悉的脏话。
　　江丞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说好想他。
　　两人认亲了一会儿，Kigme说：“我现在在到处旅游，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工作一段时间，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结束后就出发去下一个城市。”
　　江丞认真地提议：“你可以来中国，这里除了空气差一点，什么都好，地大物博，很多好吃的，人也很好。”
　　维克多说考虑一下，又问他：“你发的帖子是认真的？”
　　“认真的，我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Kigme：“小丞丞也长大了！！”
　　江丞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不小心看见Kigme在家里和男同学kiss的那年，他才八岁，Kigme当时上高中一年级，叫来江丞，给了他新玩具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他才八岁，却肯守口如瓶，没有告诉任何人。
　　Kigme又说：“希望你父亲没有奇怪的宗-教信仰。”
　　“他知道肯定会非常生气，不过我会一直保密，我父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Kigme：“那你的这段感情可能会遇见非常多的阻挠。”
　　江丞：“我不喜欢他啊。”
　　“不是不喜欢。”他马上补充，“反正不是那种。”
　　江丞：“而且他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喜欢我这件事。”
　　“不过这件事也是我猜的，我也不能确定，毕竟他身边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别人可以喜欢了。而且我也没见过他对别人很好。”
　　Kigme：“当然了，谁会不喜欢我们小江丞，如果你猜的是真的怎么办？”
　　江丞再次陷入迷茫：“我不知道。”
　　Kigme：“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假装不知道。”
　　Kigme：“不要这样做。”
　　Kigme：“你希望他喜欢你吗？”
　　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问的江丞当场愣住，他坐在床上，抱着闪着光的电脑，表情陷入了沉思。
　　Kigme马上追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也喜欢你，你会怎么处理？”
　　他们是多年的邻居，Kigme比他大好几岁，是兄长，又是好朋友。
　　江丞马上回复：“我不想改变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想失去你。”
　　Kigme：“那我会非常痛苦，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痛苦，我可能会离你而去。”
　　江丞想象了一下，如果迟思离开自己，不再对自己好的感觉。
　　他有些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或许迟思走后，他还有江清顺，可江清顺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越发苦恼，告诉Kigme：“我现在想不清楚。”
　　Kigme说：“你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但这个时间不能太久，暗恋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不过你自己的感情最重要，不用去想他会怎么样。如果有要紧事，江丞，你可以给我发邮件，我看见了就回复你。”
　　江丞重新去看了一眼论坛，看见有人说：“楼主可以去试验一下，看一下猜测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就皆大欢喜，你也就用不着苦恼了。”
　　这句话很有道理，江丞决定想个办法试一试。
　　大概由于这件事的缘故，两人之间氛围怪怪的，好几个晚上，迟思都不像以前那样去敲江丞的门，他无法坦然地再次接近江丞，只要每次靠近他，心里就会多出一种罪孽感。
　　连江清顺都看出来了，早餐桌上，江清顺抖了抖报纸，眼睛从报纸上方瞥向安静吃饭的江丞，然后瞥向迟思。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早饭是迟思做的锅贴和米糕，但是两个人不对视，不交流，中间好像有一堵墙似的。
　　诶？闹矛盾了？
　　江清顺觉得这样可不行，他特意观察了几天，果然是怪怪的，就先去迟思房间找他谈话，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你最近和小丞，是不是有什么小摩擦？”
　　迟思吓了一跳，惊愕地抬头，看见江清顺有一丝担忧的表情，才知道自己是草木皆兵，江清顺不是知道了那件事。
　　“没有。”迟思马上摇头。
　　“那你们俩怎么看起来没有以前好呢？在家里都不怎么说话了。”江清顺纳闷。
　　“可能是…”迟思解释，“最近要考试了，我压力有点大。”班上很多同学自习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学习上力争上游，非常拼命，让迟思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可尽管如此，他的压力来源对象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来自于这件事。
　　“学业有压力，正常的，正常的，你啊，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叔叔对你没什么要求，迟思，你的努力叔叔都看在眼里，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累坏了就不好了。”江清顺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啊，平时也多关心关心江丞，要是闹矛盾的，你知道他性格的，他缺个台阶下。”
　　尽管不知道两兄弟间出了什么事，不过江清顺知道，这肯定是江丞的问题，迟思是个包容的性格，不管遇上了什么都会忍让，他怎么可能会惹江丞生气。
　　迟思应下，说知道了。
　　其实他已经有些后悔对江丞承认了，因为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同性恋，根据他的研究结果，大多数的gay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发现自己和周围人的性取向是不同的。
　　迟思细想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恰巧对江丞抱有不该有的感情，他对江丞投入了太多的注意力，或许同性恋并不可耻，可他对江丞的这种想法绝对的可耻的，江清顺这么关心自己……自己怎么能出现这种想法？
　　从迟思房间出来后，江清顺又去找了江丞谈话，江丞正趴在床上，在一本厚厚的画册上玩游戏。江清顺总觉得他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些产品，有些太幼稚了，但指望他成大事是不可能了，所以哪怕江清顺看不惯，也是纵容着，还经常给他买这些东西。
　　江丞看向突然闯入的江清顺，问他：“爸，什么事？”
　　“没什么，爸爸过来跟你聊聊天。”江清顺坐在床上，他一上来，床垫往旁边一偏，小兵人倒了几个，弄得江丞马上就不高兴了，把小兵人立起来，生硬地问：“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爸爸最近工作忙，对你有点疏于照顾，还好有迟思。”
　　“嗯。”
　　“你看啊，每天早上都给你做饭，昨天甜酒冲蛋，今天给你包抄手，不像我，只会做三明治和牛奶燕麦片。”
　　江丞心说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就是知道才心里烦。
　　要是迟思没有这些优点，还出了这种事，他马上让江清顺把人赶走。
　　“爸爸给你讲过你迟思哥哥家里的事没有？”
　　“我知道嘛，他家黑龙江大兴安岭的，他爸爸妈妈都没了。”
　　“迟思小时候就是被收养的。”江清顺说，“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不是当地的，你没看见他长得那么水灵吗，当地村民都没有他那么高那么清秀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小时候应该是被家里人带出去旅游然后丢在了深山老林里，差点死了，被他养母捡了回去，然后收养了，后来出了点意外，他养父先去世了。”
　　江清顺当年是研究过的，不过他知道江丞听不懂，就尽量用简练的概括性语言告诉他，“村里有些人就认为迟思不属于他们那一片，是外人，他从小就被人排斥。”
　　江丞愣住了。
　　江清顺继续道：“他养父母双双去世后，他的日子一下就变得很困难。爸爸当年资助他，是因为去那里做扶贫调查的时候，看见他很不一样，别的小孩有布鞋穿，他连布鞋都没有。政府盖的小学，他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没有户口。”
　　“我就问他，你家长呢？”
　　“他听得懂，但是不会说，就看着我。”
　　江清顺当时望着小孩子黑漆漆的天真眼睛，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没有鞋穿不能出门上学，他特别可怜这个小孩，就打听了一下情况，然后选择资助他。
　　临走的时候，江清顺把揣在包里的一本书送给他，当做礼物。
　　就是因为他的资助，迟思才能上学，有吃的有穿的。
　　每次江清顺打开抽屉，有一抽屉都是迟思写给他的信，他很早便动了干脆把迟思接过来读书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因为江丞的存在而搁置了。
　　陡然听闻他养母也去世了，而迟思也到了要上高中的年纪，江清顺认真考虑了很久，就想跟儿子商量一下，同不同意接他回来。
　　儿子果然不同意，还跟他大吵一架，闹离家出走。
　　但江清顺最终还是下了这个决定，他怕自己不这么做，这个孩子的未来就会毁掉。他花钱资助，自然是希望他有出息的。
　　江清顺摸了江丞的头，轻声说，“你也得学会体谅别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你对迟思好一点，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加倍对你好。”
　　“两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是不是？”
　　江丞低着头看着游戏机，没有说话。
　　他心里为迟思的遭遇感到难过，可他并不是和迟思闹矛盾，也没有吵架，他和迟思之间的问题，是不能告诉江清顺的。
　　“小丞？”江清顺又喊他。
　　江丞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对他的。”
　　江清顺满意地笑起来，说：“我看他好像在地下室里做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再分点零食给他吃？”
　　“嗯。”江丞坐起身，下了床。
　　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牛肉干来，江清顺感到非常欣慰，认为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
　　地下室传来嗡嗡嗡的电机声音，有点像吸尘器和电吹风。
　　“迟思？”江丞走下去，电机声音马上停了，他刚下去，就看见迟思很慌张地用塑料布在遮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江丞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味。
　　迟思见避无可避，就只好把塑料布拿下来，露出那个饮水机水桶大小的机器，说：“炒栗子机。”
　　他用了一口锅，凿开底部安装电机，运作的时候栗子和石英砂在锅里翻滚，迟思设置了谭记糖炒栗子的秘方数值，均匀翻炒过后就会自动断开开关。
　　只是一个傻瓜发明，但是声音非常大，也颇为耗电，而且他做的机器小，一次只能出锅两三斤板栗，还不如用天然气铁锅炒省钱呢。
　　迟思便一直在试验，换能源，看能不能把耗能降低到最小。
　　结果中途就开始研究节能去了，现在东西倒是做好了，就是他始终也没有勇气去叫弟弟过来看，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看起来还有点丢人。
　　江丞是很惊奇，连这个也能自己做？
　　“我闻到了香味”他凑过去闻。
　　“应该好了。”他没有试验很多，就丢了十几个进去测试功率。

　　打开密封锅盖，浓烟和香味弥漫地下室，江丞正要把手伸进去拿，迟思一把把他的手抓开：“小心，里面很烫的，别碰，我去拿双筷子。”
　　江丞马上说：“我去拿。”
　　过了一会儿，他拿了漏勺回来，迫不及待地就把炒熟的栗子从锅里捞出来，弄得一手黑不说，烫得他刚拿起来就啊地一声放了回去。
　　“我来剥。”迟思用纸巾包着，栗子他划过一刀，是开壳的，很容易就剥开了。他剥开后，凉了几秒才，喂到江丞嘴边。
　　江丞说这个栗子炒得很好吃，不比谭记差：“你别光给我剥，你自己也吃。”他说着把牛肉干拿出来，坐在旁边的按摩椅上，“这一盒我刚刚收到，kig从比利时寄给我的”
　　“kig？”迟思表情微微一变。
　　“对啊，你还记得他啊，我好像就跟你说过一次。”
　　“嗯我记得，他回家了吗？”
　　“没，他去比利时了，还说过段时间就来中国找我。”这是江丞早就想好的说法，“不过我不希望他来，他对我……”他没有说完.
　　迟思自己脑补了下面的话，心里颤了一下：“他喜欢你？”
　　“他以前有一段时间是”但实际上，江丞离开瑞士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谁会喜欢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更别提东方人看着便比实际年纪小，像小孩子。
　　江丞：“不过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
　　“那你就告诉他，让他别来.”
　　江丞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我不能这样，他对我很好,”
　　迟思却非常愤怒：“你和他认识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很小？真是个混蛋东西，你还那么小！”
　　“可我现在不小了啊。”
　　迟思愣了一秒，给他剥栗子的动作一顿：“那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丞隐隐感觉事态已经朝着自己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不行就是不行，”迟思斩钉截铁，同时害怕江清顺听见，声音不由自主压低，“首先你没成年，而且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并不希望伤害他，他对我太好了”江丞觉得自己应该终止这个话题了，不能继续下去了，他起这个头就是个错误。
　　“有多好？”迟思浮现出愤怒和不能说明的情绪。
　　低吼着道，“江丞，你还小，你不能因为别人对你好就轻易的去相信别人，而且你觉得他对你好，并不能代表你就是喜欢他的，你的感情观还不成熟，你不能被骗了。而且再好能有多好？能好一辈子？不可能有人会那样。”
　　江丞并不喜欢他这种和江清顺类似的教育语气，大声接道：“迟思，我可没忘，你写给我的信里就黑纸白字地写着，一辈子啊，难道你写的东西就是骗我的？”
　　迟思整个人怔住，半晌，变得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沮丧，只是看向江丞的眼神中，仍含有一种清澈的执拗，认真地说：“我没有骗你我说一辈子，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