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降风雪》木更鸟

2、细雨

　　细雨不知下了多久，透过窗户仅能看见朦胧的月色和远处的光斑。高二九点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一群人跟逃荒似的，拎起提前收拾好的包朝外窜。

　　周斐穿过几个人，将书包放在苏繁面前，他屈指敲着桌面，提醒还在刷题的某人：“要我们等你吗?”

　　笔尖停下，苏繁抬起眼皮对他们说：“你们先走吧，我算完这道题再回去。”
　　“行吧。”周斐小声嘟哝几句，拽着书包带跟身旁的同伴一块离去。

　　等到楼道上听不见学生的喧闹声，苏繁才慢吞吞地收拾着练习册。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掏出把黑色伞，同时还发现自己前几天遗留在这儿的伞，他一并塞进书包里。起身时用余光一扫，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

　　高二和高一的楼道是衔接在一起的，高二那一层楼位居于后边，穿过过道，苏繁跨步下着楼梯。两层楼前种了许多树，成了片小型树林，美其名曰是为了绿化，白日里的绿荫倒是挺好看的，但实则一到晚上在昏暗的路灯下变得格外阴森，风吹动枝叶总能吓到几个人。

　　苏繁用手机打着光，穿行在树林边，撞见远处的人影，下意识地藏起手机。

　　他沿着路灯走出校门，连绵的雨下得越发大，几乎将夜幕笼罩上一层薄纱。路过校门的小型便利店门口，苏繁依稀听见熟悉的声线，对方声线很淡，让他瞬间想起是哪个人。

　　“这里还有伞吗？”
　　他顿住脚步，手掌不自觉发力握紧伞柄，侧眼望去。

　　那人身高腿长，手里拿着几样东西在前台买单。收银小姐接过物品，熟练地用机器扫着，她温和地挂起笑容，说：“我们这里只卖吃的，门外有免费共享的伞，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
　　苏繁听到愣住，扭头看向门前的放雨伞的地方。

　　果然没有了。
　　想到江亓校服上的水渍，他有些庆幸自己多带了把伞，在江亓结账的间隙悄声将多带的伞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雨夜朦朦，灯影晃晃，他踩着月光走出一段距离直至回头再不见那处灯光，心跳的频率也似乎平缓下来，苏繁这才停下匆忙的脚步，回想起匆匆那一眼。

　　他家离学校并没有多远，站在学校操场就能看清小区高楼的模样，搭车回家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这套房是在他初三时父母买下来的，似乎所有人都有预感他一定能考上这所重点高中，于是买下这套房后装修完便闲置着，直到他上高中生活，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父母则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稳定住下来。
　　这样对他极为友好，足够宽松，足够自由，即便是暂时的。

　　苏繁很快地去冲了个澡，回到卧室他拿出几张试卷和两本练习册，窝在桌面前刷题。
　　晚自习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老师布置作业写完大半，先将基础的先在晚自习写完，留下的都是一些比较费脑子的题目。

　　这么一写就写到十二点，周斐刚好是踩着点跟苏繁发消息。

　　好想睡觉：写的怎么样了?我人都写傻了。

　　手机振动嗡嗡振动着，苏繁点开屏幕，懒洋洋地回复：基础题都写完了，有两道题好像超纲了，没算出来。

　　周斐连着发了几条惊恐的表情包。

　　好想睡觉：不是吧，咱鱼什么时候这么歹毒了……那你先把你写的发我呗，我对对答案。

　　苏繁翻出卷子将写的那几面题发给他后，站起身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饿了。

　　这一晚上写着学校发的卷子心理上饱受折磨，特别是数学和物理最后几道大题，很明显超纲，几个小时过去桌面上被铺满杂乱的草稿纸，结果算之又算，也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苏繁走到空调下吹了一会，他用力搓了一把脸后，摸黑出门。
　　客厅内很暗仅有窗帘那撒下的几缕光线，他摸到墙面按下开关，屋内霎时亮起，他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点水果用来垫肚子。

　　苏繁拿了瓶可乐回卧室，摆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发出“嗡嗡”的响声，他灌了口可乐，单手戳字回复。

　　周斐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表示自己的抗议：“我真服了，暑假没放几天，我还没休息够呢，这一开学就要进行开学考，真不把学生当人看啊，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跟狗没两样。”

　　他转头坐上床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窝着回消息。
　　他直接语音转文字道：“我也觉得，但狗至少自由还不用学这些，而我们却要……”
　　“……”

　　周斐发了一个很丑的表情包过去。
　　【不要这样讲话好吗?jpg】

　　没等苏繁回，周斐又连发了几条语音：“据可靠消息学校已经把摄像头更新了，没监控的地方都会安上监控，当然这些跟你说了也没用，只是先提醒你一下。然后我还听说后面考试难度会增加不少，貌似是从咱们班选几个人去参加竞赛拿奖，我估摸着参加竞赛的也就你们几个。”

　　“还有还有，我们这学期好像会转来几个人是谁我不知道，反正学习肯定好，希望我排名可不要掉啊。”

　　苏繁回了一句：那你和我一块练题，肯定不会掉的。
　　他悬着的手指顿住，也跟着发了条语音：“而且我觉得，你消息够灵通的，以后毕业后我支持你去应聘霸总的秘书。”

　　周斐秒回了一个“债见。”接着便逃之夭夭。

　　苏繁翻出表情栏里小熊盖被子的表情包当聊天垫底，接着他收起手机，趴在床上，卷着被子滚了几圈，在窗外细微的雨声中睡着，这一晚他再次梦到了那个雪夜天，接触不良的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耳边传来轻微破冰的声音，慢慢地……两道人影贴在一起，感受着心脏共鸣。

　　*

　　天光微亮，早晨六点半教室喧闹得很，一帮人围在一块补着作业，苏繁混在其中咬着刚从周斐那顺过来的包子瞧着这几人解题，吃到一半时有个声音打断众人，语气听起来格外吊儿郎当。

　　“哟，哥几个还在补着作业呢，待会宋姐过来有你们好受的。”许淮盯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自己的座位，觉得好笑，他有些无语，“你们好歹给我留个位吧。”

　　霸占座位的几人听话地挪开自己的屁股，其中一人招呼着许淮过来，指着试卷最后一面大题说：“你这道题写了没，这玩意算得我脑子都要炸了。”

　　许淮将书包塞进桌肚里，，模样懒散：“你看我是写了的样子吗。”说着，他挪开几张卷子，趴在桌角边，喃喃说着：“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比如数学。”

　　“……”几人默默瞥了两眼他，又揪着头发接着算题，几分钟后，苏繁趴着重读题干，提笔在杂乱的过程中算出一个结果。

　　他划出一个重点，说道：“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条件，这样算下来，会不会比其他答案更合理?”
　　周斐凑过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在脑内算了一遍后，小声夸道：“我靠，牛逼。”
　　苏繁屈起食指搓了搓鼻尖，高兴地哼了一声将旁边的豆浆喝完。

　　上课铃响起的前几分钟，教室内依旧吵闹，这时，宋霁踩着高跟走进来，她今天扎着低马尾，化着淡妆，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显得她格外严肃。

　　后排位置靠窗处的这几个人现在还没散开，正讨论着别的话题，宋霁站在讲台旁拍了拍台面，他们听到声响纷纷抬眼望去，见她正一脸温柔地盯着这几人，紧接着她拿起粉笔头朝苏繁那头砸去，正不偏不倚落在苏繁头顶。

　　苏繁：“……”
　　宋霁开口：“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你们都赶紧坐好。”

　　话音一落，他们才纷纷散去回到各自的座位。
　　许淮直起身伸着懒腰，没个正形坐着。苏繁转着笔，目光似有若无地朝斜前方的座位瞥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直至打铃，那个座位还是空着的。
　　许淮朝苏繁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落在那空位上，随后收回视线，悠然地靠在椅背上。

　　江亓是早自习快上到一半的时候来的，也许是提前请好假了，宋霁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他进来坐好。
　　今天周一，学校留给班主任的事务比较多，宋霁敲了两下敲黑板打断他们早读声，挑出几件重要事来讲：“咱们班要进新同学这事我就不用多说了，估计你们都知道了。”

　　“等高一的军训完，我们熟悉的开学考又要来了，这回是和新同学一块考，正好你们可以了解一下对方成绩。你们中的某些人抓紧复习提高名次，顺便把脑子里的水给清一清。”

　　“还有——”说到这，宋霁提高声音，显然是气得不轻：“高一军训你们上去凑什么热闹，人家军训管你们什么事，教官都举报到我这来了，说我们班的学生天天拿着那些雪糕、西瓜在那晃。”

　　宋霁说着自己都被气笑了：“你们晃就晃呗，去教官那故意报我名字干嘛?”
　　几个坐下面的忍不住笑出声，像是打开某种开关，整个班上的同学都哄笑起来。
　　“行了别笑了。”宋霁拿出几张A4纸：“今年开学典礼上台演讲的还是江亓和齐知安，一会下课你两上办公室来找我，你们继续上早读。”

　　早自习过得很快，临近下课，教室内的气氛开始躁动不安，不少人开始坐不住了，铃声一响，嘈杂声同潮水般涌起迅速贯彻于整个课间。
　　坐在前面的组长催着后面的人赶紧交作业，江亓垂着眼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和练习册，把作业放在前桌女生的桌上，抬脚朝外走。

　　苏繁坐在后头，见江亓踏出教室门栏的那一刻也跟着站起身来，他拿起作业递给坐在最前面的组长。他走到语文课代表桌前，手掌撑着桌面，低头看着她，礼貌问道：“作业还差哪几组没收?”

　　语文课代表是个女生，声音很细很温柔，被问到时她愣了一下，道：“就剩第三组还没交了。”
　　苏繁点了一下头，说：“我去拿第三组作业交过来，一会你能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吗？”

　　女生有些不明所以：“行吧……?”
　　苏繁笑着礼貌道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