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有关》珍珠云

16、MT

　　当她们两点半到达约定的地铁入口时，社团其他同学已经聚在车站大厅了，姜星晨看到美国来的交换生Justin，还有隔壁女大的两个同学都在，走近打过招呼，也让徐曼同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她并不担心徐曼会不自在，因为其一，是她自己答应要来的；其二，她总是能友好大方地和新认识的人迅速熟络起来，轻松收获对方的喜爱。姜星晨一直觉得徐曼的这个特质很迷人。
　　KIM背着黑色的吉他包从人群中挤过来，夸张地抱了抱姜星晨，谢谢她能来。又转过身拥抱徐曼，并悄声说了大概是感谢的话，只见徐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不客气”。
　　大家又稍站一会儿，才看到会长领着另外三个同学从对面的超市入口出来，每人怀里抱着一两个纸箱，看来是为今晚活动准备的酒和零食了。
　　Justin 和另外两个韩国同学赶紧上前去，接过多的纸箱，不忘好奇地窥看到底装了什么好东西。
　　人到齐后，KIM说大家尽量在一个车厢，强调了一遍到站名，然后跟姜星晨说，“你俩跟着我就好了。”一群人就浩浩荡荡过了检票口，坐扶梯下楼到站台候车，屏幕显示下一趟车还有三分钟到站。
　　姜星晨拽了拽徐曼肩上的大旅行包，“沉不沉？”
　　“还好，没多少东西。”
　　因为只住一晚，两人就把极少的行李全塞进了徐曼的包里。
　　大家都很兴奋，说说笑笑闹闹，女大的两个同学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虽然之前在球场上见过几次面，但还不太熟，刚才在车站大厅打过招呼后，她们一直还没什么交流。
　　眼看列车从轨道那头的光亮处过来，减速停靠，KIM提醒两人跟紧他，怕不注意误了下车站点。

　　一个小时后，列车慢悠悠滑进了“清平站”，他们的目的地。
　　从车站出来，只见两台浅灰色面包车已经等在路边，KIM招呼大家上车后，自己也爬上来，拉上车门，在窄小的空间里大家挤成沙丁鱼一般出发了。
　　姜星晨和徐曼本来并排坐在后排角落，和另外两个女生挤一挤正好共享后排座位，可KIM一上这辆车，一个同学得往后挪。刚才看KIM到车门口一看满满当当的情形，正打算回头去另外一辆车时，那辆车却已经发动油门顾自开走了。
　　徐曼朝他招呼一声说JIANG可以坐在她腿上，他竖起大拇指笑着点点头，把吉他包递给车上的同学。徐曼把旅行包往脚下一放，拍拍大腿，姜星晨弓着背站起来，坐了上去。KIM“嘭”地一声关好车门，朝司机师傅愉快地喊了声，“大叔，出发吧！”
　　大叔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发动车子，朝前驶去。
　　天已向晚，不知是否因为山区气温更低，除了短袖短裤的Justin外，大家都穿着一件薄外套，刚才出站时姜星晨还打了个寒战，直到上车坐定还有些寒意，但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庆幸车内光线不算明亮。徐曼轻轻搂着她的腰，帮她坐稳，至少一开始是为了安全，让姜星晨在自己的腿上坐稳。
　　可姜星晨的异样没有逃过徐曼的眼睛，而她也并没打算放过她，而是收紧了自己环抱着细腰的手，从外套下摆探进去，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别闹!!’姜星晨只能忍着痒，一面低着头让长发挡住自己绯红的面颊，一边隔着外套握住徐曼不安分的手。
　　好在路程不远，十分钟就到了预订的民宿，姜星晨松了口气，为山间更暗淡的光线，更清凉的空气，也为得以与徐曼保持不至于让自己害羞发窘的安全距离。这些奇怪的反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星晨也不太清楚，好像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又好像她与徐曼之间似乎从再遇那天起就一直没变过——向来如此。
　　姜星晨匆匆下车，整理衣服时，徐曼已经若无其事来到她的身边。
　　她只是在跟我闹着玩吗？姜星晨看到徐曼平静的模样，心里有些纳闷，又有些失落：心慌意乱的，只是自己吗？
　　“冷吗？”徐曼看姜星晨裹紧外套问道，“要不要穿我的？”
　　“不用，正好。你呢？”
　　徐曼耸耸肩，“你知道的，我火气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走上一条缓坡土路，远远看到先到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从纸箱往外拿吃的喝的，而三个人已经在屋前的空地上踢起了足球。
　　走近一看房主大叔正在将铁链的挂扣拴在一只小黑狗的颈圈上，旁边是木制的小屋和它的水碗食碗，小屋前的泥地已经被磨的发亮，小狗吐着粉红的舌头对每一个人笑，接着梗着脖子朝院子门口吠了两声，大家回头看才知道是它的好狗友来找它了，但是很不幸，小黑今天的自由时间结束了。
　　小黑的朋友全身本来雪白的卷毛已经发灰，未经修剪的刘海盖住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它也回应两声，而后大概见生人实在太多，只好一步两回头地小跑着离开了。
　　KIM跟大叔说不必把狗拴起来的，可以和大家一起玩，但大叔说小黑会咬栅栏，如果晚上钻出去跑上山会很危险。KIM解释给姜星晨和徐曼听时，两人也跟着大叔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原来的木篱笆底下的洞，和由两块大石头压着的铁丝网做的“补丁”，徐曼蹲下来摸摸小黑的头，双手轻轻拈起小黑的耳朵尖，KIM蹲在旁边学着小黑吐舌头，姜星晨不失时机地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

　　当几人合力把烤肉架从厨房搬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晚餐用的长桌已经备好，由两张长方形木桌拼成，盖好了塑料膜。
　　脱了鞋一进门迎面便是厨房，与一个宽敞的客厅相连，客厅除了空空的地板，只靠墙放着两个大衣柜，拉开柜门一看，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半柜子被子和枕头，靠里一扇窄门，通向另一个除了两张沙发没有任何家具的大房间，两个房间连接处是洗手间，空旷整洁，必需品却一应俱全。加上刚才的面包车，看来是专门承接大学生MT活动的农舍了。
　　炭火已经从烤肉架升起，有人说火太大了，有人说差不多得了，五花肉和牛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有人抓住赶紧往上添了泡菜和香菇，厨房有人负责煮泡面，忙碌而热闹。

　　插不上手的两人从屋里出来，穿过宽敞空荡的院子，来到被小黑咬坏的栅栏旁边，屋檐明亮的灯光在此处与黑暗交汇，变得模糊，随之还有众人的喧哗声。借着微弱的光，攀缘并覆满栅栏一角的花丛依稀可辨，一朵朵白色小花三五成群，在绿油油的叶丛中轻轻摇曳，散发幽香。姜星晨记得以前春天在老家山上也见过这种花，但不知是否因为夜晚温度低，所以敛住了花香，因为小时候在温暖的春日午后见过的小白花，香气更浓郁，更张扬，不时引来蜜蜂嗡嗡在花丛盘旋。
　　“我挺高兴我们来了。”姜星晨对身边的徐曼说，随即拿起手里的拉罐啤酒和徐曼的碰了碰，爽快喝下一口，这怎么不算是在赏花饮酒呢？姜星晨想到这心里不觉荡起涟漪。
　　徐曼喝完一口，笑着说道，“小心你现在就喝酒，大家会觉得你很能喝，一会儿不喝说不过去。”
　　姜星晨耸耸肩，“一会儿我就醉了，直接睡觉。”
　　徐曼笑着摇摇头，绕着刚才几人踢足球的空地走了一圈后，两人开始慢慢踱回去，刚才被差去买泡菜的两位同学也正好回来了，带着更多的零食和啤酒，或许还有烧酒。

　　KIM和几个同学坐在客厅地板上弹着吉他，两人走过去加入他们，围成一个小圈。
　　“你会弹吉他吗？”KIM问姜星晨。
　　姜星晨摇摇头，“她很会弹。”姜星晨指指身边的徐曼，接着不无自豪地补充道，“唱歌也很好听！”
　　徐曼无奈看看姜星晨，却也大方接过KIM递过来的吉他，弹了几个音，而后调了调弦钮，这几个动作引出一众男女过分捧场的“哇哦～”声一片，徐曼只是一边笑着，一边认真拨弄手中的吉他说，“这首你们肯定会，一起唱。”
　　当大家听出来是《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时，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欢呼，而后在副歌部分齐声哼唱，徐曼转过头，和姜星晨相视而笑。
　　姜星晨享受着，坐在这个发光的女孩身边，此时、此刻、此景、此山中，她就坐在她身旁，身体与灵魂如此贴近，猛然袭来的幸福感让姜星晨有些晕眩。

　　众人或站或坐用完晚餐，七手八脚收拾完餐具餐桌后，前辈们摆出“好戏终于要开场了”的架势，人还未就坐，酒水零食早已“排兵布阵”摆成了一个大圆圈，等结束餐后清洁工作的同学都到齐后，刚才的圈此时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姜星晨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喝酒游戏，在J城和同学喝酒时，大多只是聊聊闲天，偶尔有同学有兴趣掷骰子划拳，或者玩玩真心话大冒险。可面前这个大圆圈的同学们，根据KIM的说明，似乎可以把所有活动编排成喝酒游戏：眼色游戏；草莓游戏；折手指游戏；弹烧酒瓶盖游戏；训民正音；泰坦尼克号；369游戏；当然还有点名游戏……
　　其他的还没等一一见识过，凌晨两点半时，姜星晨已经熬不住进去里屋的沙发上躺下。不一会儿另外一个人也进来了，里屋没开灯，即使窗帘敞开着，除了客厅灯光越过门框投来的光亮，也是一片漆黑，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徐曼的身影，在门口那一小块光亮下投下的斜斜的影子向着她轻轻走过来，姜星晨心脏不安分地跳动，身体紧张得几近颤抖。
　　徐曼来到姜星晨躺着的沙发旁，蹲下，抱着手肘趴在沙发边缘，下巴抵着手臂，似乎在观察姜星晨是否已经入睡。
　　世界陷入巨大的安静，一门之隔的饮酒笑闹声欢呼声拍手声酒瓶碰撞声，瞬间纷纷后退，被沉沉的黑夜吸走，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姜星晨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试图驯服心中那头躁动的野兽，她紧闭双眼，想象着徐曼的表情，揣测着她的心情，期待着，也惶恐着。
　　徐曼就这样静静趴在沙发边缘，看着姜星晨，随后轻声说了句“晚安。”
　　便传来她窸窸窣窣整理枕头被子的声音，她替姜星晨拉了拉身上的抱毯，挨着沙发席地躺下了。
　　待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后，屋外的一切声音再次真真切切地传来，徐曼似乎睡着了。
　　姜星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也不记得外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的。她睁开眼，熹微晨光已经从窗户漫入房间，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仍在熟睡的同学们，有的脸上还画着小乌龟，有的盘着双腿、双手举过头顶，有的蜷缩着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既没枕枕头，也没盖被子。
　　徐曼面朝沙发侧躺着，微微皱着眉头，仿佛正做着不安的梦。即使一起度过那么多夜晚，姜星晨也很少比徐曼先醒来，往往醒来便发现身边已空空如也，只有枕头的凹陷和被子的余温提醒她徐曼也许刚起床不久，姜星晨从未被她换运动装或晨跑出门时的声音吵醒过。
　　此刻姜星晨惊奇地看着淡金色的阳光像轻雾般洒在徐曼白净的皮肤上，睡颜安恬，清透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触碰这温柔晨光中的脸庞。
　　姜星晨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指肚隔空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眉毛，鼻尖，颧骨，此时浅得几乎隐身的酒窝，下巴，嘴唇，嘴唇……
　　徐曼突然一把抓住姜星晨的手腕，笑着说，“很痒诶。”
　　姜星晨惊了一跳，迅速收回手，转过身面向沙发靠背。
　　徐曼依然闭着眼，微笑着翻过身平躺，舒展有些酸痛的颈背。
　　不多会儿大家陆陆续续起床了，小屋随之恢复热闹。洗漱完毕后，姜星晨来到院子里，小黑卧在木屋前懒懒地摇着尾巴，等大家离开，它就可以恢复一整个白天的自由了。空气微凉，山间雾气将散未散，藤蔓上的小白花依然朝气蓬勃，随风轻轻摇曳，清亮的露珠从叶片悄声滚落，在裸露的土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KIM揉着太阳穴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跟姜星晨打招呼，说一会儿可以一起出发，他们也早点回首尔。
　　姜星晨昨天跟KIM说了，她们今天需要赶中午的火车去釜山，可能需要早点出发，KIM昨天也跟民宿的大叔说好今天一早需要一台车，这会儿却突然说大家一起回。这样也好，只是姜星晨觉得有些给大家添麻烦了。
　　徐曼走过来，递给姜星晨和KIM一人一瓶矿泉水，自己则津津有味喝着一盒草莓牛奶。
　　自从姜星晨给她推荐了香蕉牛奶，她就对草莓牛奶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