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有关》珍珠云

33、“你们”

　　又一个热闹而平淡的春节过去，姜星晨早早回到B城，一是着急回来陪着大壮，再就是她已经习惯一人一猫的生活，马不停蹄的团聚对姜星晨来说有些令她疲劳了。
　　她在回家过节前专门给小屋做了大扫除，做了番装点，虽然只是离开短短几天，可再次推门进入院子时，小屋却显出一种冷清的陌生感。而无孔不入的灰尘在一个缺少生气的空间尤其霸道，即使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气，即使门窗紧闭，书桌上还是蒙上了薄薄一层灰。
　　姜星晨稍作打扫后再去隔壁接回大壮，它灵敏的耳朵似乎早就听到了这边院子的动静，迫不及待想要结束做客生活，回到自己的地盘。见到姜星晨时，它两只前爪不停交替着在地上“踩奶”，“喵呜喵呜”叫着不停绕着姜星晨蹭她的腿，等她一把将它抱起时，它竟像小狗般舔着姜星晨的脸和头发，逗得她咯咯直笑。
　　在大壮身边，就是在一份安宁与幸福旁边。

　　这个春天姗姗来迟，连玉兰都开得比往年迟，绵绵小雨夹杂流连的寒气，把盼着赏春踏青的人们都堵在了家里。好在供暖又延长了半个月，一人一猫不必瑟瑟发抖躲在被窝里。
　　随着offer 陆续到来，姜星晨辞去了家教兼职，只在家做着一些笔译工作。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安稳舒适的小屋，或伏案工作，或看书画画，或记录大壮的可爱瞬间，有时分享出去。偶尔也会在集中工作几个小时后，恍惚间回头，条件反射般寻找那个从前常常窝在小沙发看书或摆弄吉他的身影。
　　季节的反复让记忆刷新，变得更为鲜明，姜星晨翻出手机相册，时间倒回去年初春，徐曼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修改方案，长发用一根“电话线圈”随意拢在身后。春光明媚，视频传来鸟鸣啁啾，“认真的人最美丽。”姜星晨压低声音说道，却被徐曼听到，转过头来朝着镜头甜甜一笑，“过来。”她招手朝姜星晨招呼。镜头走近，摇摇晃晃中是沐浴在春日暖阳中那张清丽白皙的脸庞，“你是打算把手机贴我脸上吗？”她半是调侃地柔声说。镜头晃到书桌、地面，然后被“咔嗒”一声放在桌面，屏幕陷入黑暗……
　　姜星晨手忙脚乱地退出视频。她还没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回忆。她的身体同她的心里同时涌上一股交织着渴望的躁动与不安。
　　少了徐曼，姜星晨的世界再次出现一片巨大的空茫，它不时提醒姜星晨它的存在，不停拉扯、折磨她。而这个隐秘而空茫的位子，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入、停留的。
　　但是，她不能再继续沉溺过往的牵绊中了。
　　事实既成，她们终究要各奔前程，分道而行了。
　　选择心仪的offer ，递交材料。姜星晨不紧不慢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在她忙着办签证时，希贞他们也开始做着毕业后回韩国的准备工作了。他们最后一次在小屋约了一顿火锅，有些难言的伤感，可毕竟这对爱侣一直从校园初识牵手走到现在，往后的生活会同过去几年大为不同，但值得期待。
　　姜星晨也开始陆陆续续打包一些纸箱邮寄回家，给大壮准备托运材料，接下来，它要跟着姐姐的妈妈一起生活了。
　　大壮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姜星晨忙前忙后，将暂时不用的大小物品放进纸箱，再刺啦啦撕开透明胶，将箱子捆扎得结结实实。
　　向两位教授拜别。姜星晨不舍地抱抱小叮当，再一次亲亲、摸摸它们毛茸茸的小脑袋。
　　当她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抱着大壮的航空箱跨出小屋的门时，她返身进屋，亲吻指尖，再将这最后一吻落在窗后的书桌上，桌面无言，沉默告别。
　　夏日晴朗，虫鸣喧嚣。
　　再见，胡同的小家；再见，流逝的岁月；再见，那独一无二的、我将铭记一生的爱情。

　　伦敦的八月空气微凉，姜星晨心想自己飞行十几个小时，似是穿梭时空到达了清冷的秋。
　　想起几年前作为交换生初到韩国那个初春，这次却没有那份悠闲。
　　因为准备无gap 读博，姜星晨早在七月就开始搜索相关专业的导师，搜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感兴趣的导师的研究资料文献，因此在参加迎新活动，办理各种文件以及在公寓安顿下来之余，她都一头扎进文献资料中，一边为即将开始的课程做准备，一边着手准备套磁信。
　　生活紧张忙碌而又有些乏味。除却和同期的留学生一起城市观光、偶尔的周末小游和复活节假期的苏格兰之旅，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公寓。几个相熟的留学生同学邀请她一起去德国火车旅行时，她虽然心动，但也婉拒了。不过她依然喜欢那位厨艺了得的同学在她公寓组织的小聚，她们住处离得不远，她惭愧自己厨房里那点雕虫小技，除了偶尔帮忙打打下手，从没为聚会做过一道菜，总是捎带一瓶酒去参加聚会。
　　第三学期开始，大家的生活开始被考试和论文填满，在图书馆熬了多少个大夜，姜星晨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但是她庆幸自己选择在现在来经历这一切。
　　即使做足了心理建设，不知是否因为对自己要求有些苛刻，很多事都比预想中辛苦与繁琐。别的暂且不说，如果晚几年来上学，她大概会没有信心自己能够照同样强度来度过这一年。
　　好在付出终有回报。
　　收到她为之准备近一年的offer 时，“嗯，全奖。”跟妈妈通完话，上一刻还极力克制的情绪却在挂断电话后溃堤，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手臂环抱着蜷起的双腿，将脸埋进去无声地哭了起来……为什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心下解脱，却这样虚空、寂寞？

　　好像在胡思乱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提示音把她拉回现实。
　　希贞发来信息：
　　“星晨，看邮件。”
　　“用电脑或平板，别用手机（调皮）。”
　　姜星晨甚是感激希贞突然发来的信息将她从情绪的泥淖中拉了出来，“什么邮件呀这么神秘？”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大笑）”

　　是婚礼请柬：
　　希贞和正勋，用繁体字庄重地写着他们的全名，特意做的中文版请柬。
　　8月20日12：00，地址（）；
　　附上一张婚纱照，手捧满天星的希贞身着一字肩婚纱，笑容甜蜜，新郎正勋右手搭在新娘肩上，两人深情对望，却又俏皮地穿着情侣款帆布鞋。

　　“！！！！！！！啊！！恭喜你们！！”姜星晨的惊喜和激动来得这样简单直率。
　　“哈哈哈哈哈！谢谢星晨（飞吻飞吻飞吻）”希贞发信息还是那么喜欢用表情，“星晨你有时间来参加吗？”
　　“这是你的婚礼，我一定……”姜星晨打字打到一半，希贞的信息又传了过来：“你们是我在中国最好最亲密的朋友，我真的很期待你们能来参加。（爱心）”
　　你们……
　　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姜星晨没有问，希贞和徐曼先于她们相识相交，当然会邀请她，自己一开始怎么会没意识到？
　　姜星晨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紧张到几乎眩晕……她摁住删除键，把打出来的字全部删掉，而希贞似乎在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一阵沉默之后，姜星晨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回复：“亲爱的，我到时候可能还要准备博士开学，时间还不太确定，但是我会尽量。等我确定下来，一定尽快告诉你好吗？”发送。
　　“好啊！”希贞爽快回应，“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期待在婚礼见到你。（爱心爱心）”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