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42、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下楼后，就发现楼下又乱了。
　　好像是趁着晚夏出去采买的空挡，凉寂不知道找到什么办法钻进来了，想必听到了不少，正在那儿幸灾乐祸。

　　师霏脸已经烧得滚烫，可还是不服气，“定心簪都带上了，还有脸笑别人”。

　　凉寂没好气的回嘴，“你管我，啊！”。

　　转眼间，又一道电流从头顶落下，凉寂疼得缓了好一会儿。
　　这回轮到师霏开始嘲笑起来，凉寂气得又要动手了。

　　但在灵陌的威慑之下，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能乖乖听从指示上楼去了，可上楼前还不忘瞪她一眼，师霏则吐舌反击。

　　不等凉寂有下一步动作，恶魔的声音又飘过来了，“我这儿还有一对定心耳环，如果不忙的话，阿凉你要不要试试？”

　　在凉寂飞快捂着耳朵上楼之后，灵陌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师霏眼含同情的劝慰道，“你还真是不容易”。

　　在看到灵陌的眼睛正对着她后，就自觉地闭嘴坐到了一旁。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灵陌这才想起，“阿桢的东西呢？”

　　师霏没好气地摆摆手，“放心吧，早吩咐人送上去了，我是把所有都交代好才走的。她的菜麻烦不说，还没什么油水，真是亏大发了。
　　凡界的东西，不吃。
　　带荤腥的，不吃。
　　有味道的，不吃。
　　含七情六欲的东西，不吃...
　　说是只要闻到，就浑身难受。她当初是怎么在凡间活下来的？”

　　灵陌听到后却有不高兴，是对着师霏的，“你说呢？她当初就是吃了太多不该吃的，才会落下这个毛病。”

　　在察觉到灵陌不善的眼神后，师霏有些怂了，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到了尘缘里，废了半天功夫，只能喝个露水，还得再三筛，我也就是...心疼她，对！心疼她”。

　　灵陌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提起尹桢，也是心疼和无奈，
　　“当初无论是先花神还是殿下，因为她胃疾的事儿，没少操心。
　　后来还是墓年想了个办法，把食物放在一旁，不用食用，就可以让它慢慢变成无色无臭的气体，慢慢进入她的身体。”

　　一提到这些，师霏还是忍不住不抱怨，“可不嘛，办法是想出来了，我到惨了！
　　每次做她的菜，我都得专门盯着，之前招来的厨子道行不足，都没法完全把东西的灵力牢牢锁住”。

　　话到这了，灵陌便随口问了一下，“现在给她做菜的是谁？还是燃禾？”

　　“不是，是楚嘉。”
　　“小嘉？看来这些年他长进不少呀！”

　　一提起这两个不省心的，师霏更来气了，
　　“再没长进。我皮给他扒了。
　　两个一前一后给我进的店，年纪不大，惹得祸却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泼了茶，沾到了半生半死的人身上。另一个更好，把半碗汤全给我洒人身上了。到头来，我还得替他们收尾”。

　　“你说得另一个？该不会是..陆焰吧？他还在这儿？”

　　师霏总觉得自己是亏大发了，“他！可不是吗！都快把这儿当望妻石了！
　　那个混小子。我当初就是看他到死还是一腔热血的，是个可造之才，才会费了大价钱才从勾魂使者那要过来。

　　刚调教好，正准备让他给我打工还债。
　　结果呢，先是把留步茶洒在了凳子上，让那个沐念碰到了。
　　当初沐念和那个沐绪明大婚的时候，我都让他赶紧回来。
　　就为了让他俩见最后一面，把自己身体都搞到崩解了。
　　现在倒好，我让他出去他也出不去了。
　　没给我赚钱，我还搭了不少钱。
　　他现在这副鬼样子，只怕他亲娘过来都认不出来了”。

　　一说这个，灵陌就不太乐意了，
　　“那阿桢不是更惨，被人泼了一裙子不说，还得替你属下隐瞒。到头来，甚至免费送了人情”。

　　提到这个，师霏也好奇起来，毕竟事情的全程她都有在场，她也有些好奇尹桢的想法，
　　“阿桢她，后悔吗？”

　　灵陌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认同又像是不认同，
　　“临月事情后，我也问过。她到没说后不后悔，只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

　　“输赢已定，何必自扰”

　　听到后，师霏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下，“还是这么神神叨叨的...”

　　只要是有关苍梧的事，灵陌的耳朵一向灵敏，“说什么呢？”

　　在能屈能伸这一方面，师霏已经是做到轻车熟路了，
　　“没有没有，我瞎说的...嘿嘿！”

　　不知不觉已临近傍晚，小镇的街道上，渐渐镀上了橘色的光晕，大家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慢了下来。
　　到了收摊时，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讨论去哪小酌一杯，以敬自己一天的辛劳。

　　长街上不知从何处跳来一只满身泥泞的野猫，在泛着青灰的石板上点缀下一朵朵不桀的梅花，那是它曾存在过的证明。

　　这花的寿命太短，甚至可能见不到之后的第一缕阳光，就将彻底回归尘泥，但它曾经努力的盛放过。

　　凉寂在阁楼做着美梦不愿醒来，晚夏也还未归来，灵陌斜斜倚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过客，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酒刚尽，酒杯就意外被人给抢走了，“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

　　说罢，又续了一满杯，痛快地大口饮下，“这酒不错”。

　　灵陌没好气地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只出神地盯着外面发呆。

　　见阿陌不理她，顿时感觉酒的味道少了一半，“看什么呢？”

　　阿陌表情淡淡的，神情似有些许痴茫，
　　“记得当初在苍梧，每次闲暇去找殿下和阿桢她们，大多时候见她们，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在看着凡间的景象发呆。
　　以前还有些疑惑，现在却有些懂了”。

　　师霏也不停探头，想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
　　“懂什么？”

　　阿陌却不想多说了，“没什么”。

　　师霏反倒笑得一脸神秘莫测，“我懂，是不是想升官了？”

　　她这一打岔，灵陌竟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还有些许低落的心情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
　　“我要想再升的话，那就得把染烟姐拉下来了，我可还没这个本事”。

　　师霏靠在大门另一边，似笑非笑，“倒也未必是染烟”。

　　灵陌起了警觉，“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师霏洒脱的表情好似在谈论一场八卦，
　　“我来之前，听说苍梧最近可能要进行一次大变动，说不定这次你就有机会了”。

　　明明光线已然黯淡，但仍能感觉灵陌眼睛变得越发凌厉，“变动？谁又出事了？”

　　师霏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嗯，差不多吧。我刚从容城那儿得到的消息，末羽即将要被赤族给弹劾遣返了，逃跑的犯人马上要被抓住了”。

　　灵陌开始好奇师霏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那个竟吾究竟有什么秘密？”

　　师霏一脸无谓的说着骇人的话，“没什么秘密，只是在亡牢山和虬难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而已。
　　而且，更糟的是，你家殿下最近好像还和那位发生了不愉快”。

　　灵陌的视线瞬间投到了阁楼上，又转头望向师霏，似有所觉，
　　“亡牢山，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个...”

　　师霏还是置身事外的模样，“哎！别信口喷人呀，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灵陌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些，“你想说什么？”

　　但看情况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想看个热闹，
　　“没想说什么，想必死者那儿你们已经走不通了吧。那
　　现在只有有两条路。一个是死无对证，另一个...就是弃卒保帅...
　　阿陌，你们会怎么办呢？”

　　灵陌的表情如同石塑一般，僵硬而冰冷。黄昏已悄然隐去，晦暗的天空将溢出的墨汁尽情挥洒向了人间，连灵陌的脸上也不慎被染到些许。

　　此时店内灯火大亮，可即便照得再清晰明澈，也擦不掉她脸上已经晕染开的墨色。

　　月落海里。沐念正在准备望舒的行李，因为这次真的是一去难回了，所以她不放心旁人，打算全部亲自上手。

　　可当看到一件件过往的物品从手中经过时，饶是再冷静，心理预设做得再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每次都要缓好长一会儿才能继续下去。

　　正当沐念打算独自继续下去的时候，还是有人不合时宜地插手了，“娘亲，让我来吧”。

　　看着望舒那稚嫩的面庞，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要因为大人们的恩怨而被迫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们这些不中用的大人们。

　　一想到这儿，沐念还是忍不住埋怨湘月，为什么要把生存的机会留给自己，让自己遭受着一场场无力挽回的离别。

　　可沐念也只能硬起心肠，不想让孩子离别前看到自己不舍的一面，
　　“这儿不需要你，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到了那，就没人再宠着你了”。

　　明明很想再抱抱娘亲，和娘亲撒撒娇，可望舒更清楚，这只会让她们更加不放心，
　　“放心吧，湘云姨已经再三交代了，到了那以后，不管他们有多不喜欢我，都不能耍小性子，不能冷脸对着他们。
　　要把自己当成透明的一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大喊大叫，惹人不高兴。
　　所有事情都要学会自己解决，要是再生病，就去想办法找苍梧的人，她们再不高兴也要当作没看见。
　　要学会自己安慰自己...，
　　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娘亲会把我给接回去的”。

　　明明是再懂事不过的话，沐念越听心里越觉得发酸，热流不断涌上，模糊了眼眶，猝不及防地打湿了手上昂贵的鲛纱。

　　望舒看着娘亲立马转过身，不敢看她，眼睛虽然也开始变得温热，但还是强忍着，用发涩的声音安慰着，
　　“娘亲，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您不是说过吗。无论到哪，都会有人喜欢我的”。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期待了许久的拥抱，却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反而却觉得更加空虚难耐了。

　　这可不行，到了北荒，就真的只能一个人生活了，必须打起精神，可这一会儿，就这一会儿，让她再多享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