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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04

      *
      初三上学期,陆泊跟女孩们走近。

      有邻班班花——清纯秀丽的类型。
      后来程锦在两人独处时谈起这事儿。
      陆泊说就觉得很新奇,她又长得不错。想什么,都没牵过手,我也害羞啊。

      一周后,陆泊课间休息的身边又换了个女性朋友聊天,是学妹,比上一个还漂亮。
      皮囊精致又花心不羁的他。有的想征服,有的又嫌弃。对于嫌弃,陆泊并不在乎,说随心就好,管他们呢,他们是我谁啊。

      陆泊家是本市首富——有次过年她才知道。
      一个小康家庭的冬旭到现在都难以想象,他收一个转账的压岁钱红包就是十几万。
      没搬去市中心的别墅,他说更喜欢外婆家。
      直到大家知道所有教室空调是陆泊家免费捐赠后,知道他家巨有钱后,有人对有钱人会感到自惭,以及无意识地流露出钦佩敬仰,他跟很多女生聊天似乎就变得理所应当。
      这时冬旭才明白:随心所欲的人,是因为有随心所欲的底气。

      陆泊的样子,让她割裂进了一个陌生世界。仿佛他在毛玻璃这边,她在那边,他在离她越来越远。

      自此之后,晚自习,一起回家的只有她和程锦。
      两人一路来沉默与干咳增多,也不知何时起,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听说陆泊打架了,对方被打进医院,还在缝针。”程锦突然说。
      冬旭有点诧异,大抵印象中陆泊并没有一副“狠毒”面孔。

      她想起之前有段日子,那时他还没这么热衷于扎在女生堆里。
      远方亲戚来作客,家里住不下,表妹又要求高,她便陪表妹找五星酒店住。安置好表妹,告别后她自己本订了一间最便宜的,巧的是,陆泊刚好也住这儿。
      他让她来酒店的最高层,那个八千一晚的vip房,说有两张床,还可以看日出。

      初冬还是有点冷,深夜冷醒后,她想自己开空调,但还没动身,便听见他问,冷吗?
      “冷。”
      她声音刚落,陆泊便钻进被子里。

      “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就这样睡的。”他含糊地说。
      “好像是……”她愣着。
      “这样比较暖和。”
      “哦…”
      “别乱想,我只是把你当一个抱枕,就跟小时候一样。”

      她呆呆看着他:“乱想什么?”
      他一下捂住她眼睛,让她赶紧睡吧。
      陆泊闭上眼,脸看上去人畜无害,细软又茂密的头发像小猫腹部的绒毛,有着毛茸茸的乖巧。
      冬旭翻了个身。背朝着他睡,她感觉更舒服。

      “冬旭。”
      在她身后,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很软很弱,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小猫在求救。
      小猫的呼吸洒在她脖子上: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身体好像怪怪的。”

      晨雾一样的声音,哑哑的,渐渐稀薄。
      再消散在她耳朵里。

      “是病了吗?发烧?”
      “不是。”
      他的呼吸绵长、潮热,漫过她脖后的皮肤。
      “但你好热。”
      “嗯...”

      冬旭。他唤她。
      有关他的求意,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拒绝,她造就了这种习惯,习惯也造就着她。
      冬旭不由闭上眼睛,车流声在远处,朦胧的混音。在近处,微风浮动,男孩欲望的声音飘向高处,虚哑,缠绵,缭绕悬空,再像微雨一样慢慢地落下,很轻很轻,落在人耳朵里,心尖上。她平静的心脏开始有些异样。

      空间开始变热,燥热。城市的天空幽蓝渐明,各家灯光亮着,往下俯瞰,一处掉落的人间银河。
      陆泊模糊着声音,教她怎么弄。
      然后又在某个时刻按停她,少年的声音介于柔软与清朗之间,睫毛软软地耷着。
      “冬旭,别欺负我。”
      她停下了动作。

      再把脸埋低,闷着声:“…轻点。”
      埋下来的,还有他的味道,有点像她闻过的冷水男士的香气。她还记得这款香水的描述:包裹着芳香植物和淡淡烟草感的那层水雾。
      不过他应该不会喷这种,毕竟对他来说,很便宜。
      仔细闻,她的确能闻到很淡很淡的、真实的烟草味。

      他,在吸烟?
      像大人那样吸烟?
      冬旭不经去看他的脸。他的脸颊微红,眸光乖巧,明明是一张这么青涩、清纯的少年脸,棱角都没长熟,还没有大人的感觉。

      白天在阴沉黑夜里喷薄而出,旭日跃上。
      慢慢地,她的肩膀传来一阵刺痛。
      是陆泊情不自禁地狠狠咬下去了。

      其实冬旭并不觉得多痛,她一向痛感弱,不仅是痛感,情愫也是,仿佛生下时就少了几条神经,所以接收外界的信息要很慢才能消化。
      就像一颗石头掉进深谷,要过很久很久,才有闷闷的小小的回声。

      从小到大陆泊最爱咬她。他长得清俊无害,却偶尔恶猫发狠,要把她咬疼了,有牙印了,他才满意。
      陆泊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
      好像特喜欢疼和被疼。以前哪次冬旭咬他手,咬得手都红了,他疼得叫出声,然而看着那两排齿痕,心里居然只觉得挺得劲儿,挺像一句歌词这样唱过:“我愿意她拿着细细的皮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

      怎么会是冬旭?
      她都不是他最初渴望的类型。
      更莫名其妙的是,少儿郎的他本身挺回避与女性肌肤接触,因为害羞。然而就奇怪,对冬旭却连害羞都不顾了,就想两人再靠近点,再近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真他妈见了鬼。

      离远了她,他背过身低头问:“你以后想找什么男朋友?”
      她想了想:“力气大的。”
      可以帮她背书包。

      陆泊顿了下,他的瞳孔缩小,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清。
      转身时,他很陌生的、轻佻的看着她。

      随即他折回身,又问:“班里有看上的吗?”
      “没有。”
      “是吗?我看你跟他走挺近的。”
      “他?谁?”
      他不出声了。

      “诶,冬旭,我问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后就不理我了?”
      “不会的。”
      “我可不信。”
      他到现在都可记着那件事呢。

      见他说话莫名其妙的,冬旭拉开洗漱门,发现手没了力气。
      “我帮你。”
      她俯低眼:“不用。”
      听他说男朋友,男女有别的观念又上来了,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迟钝的冬旭又觉得刚刚怪怪的,连带着他伸来的手也怪怪的。
      看她第一次避开他,陆泊愣了,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

      这件事的一星期后,陆泊就这样了。
      一个月后,陆泊就打架了。

      程锦:“男的叫赵华,认识吗?”
      干嘛问她认不认识?
      冬旭:“班里同学。”
      赵华是班里第一,因为她被她妈说了成绩,最近几个月一下课就找他解题请教,为此还推了陆泊好几次的邀约,有时听讲太认真了,他过来找她说话,她还忘了理他。
      程锦:“听说是欠他的钱没还。”
      “这样啊。”

      欠钱也不用打进医院吧。冬旭只觉得陆泊力气挺大的。
      然而班里都称陆泊是“校霸”,并不指他有一身霸气的体格,也不指打架很厉害,而是表面亲和可爱,却有不轻易流露的、渗人的威慑力。

      其实,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残忍,还要黑暗。

      *
      初三的学业加速繁忙,程锦还忙着参加各种竞赛。
      她找他出去玩,他总说没空。
      初三上学期中考完,日子走向了冬季,程锦父母回国安定工作,房子也装修完毕,程锦要搬去市中心住了。

      那辆搬家车,车声轰轰,吵人得很。
      灰色的天,飘落着小雨,但光线还是偷偷进来了,雨雾没有尽头,四周变得模糊不清,偶尔有光晃动。
      程锦握着一把透明伞,握伞的手骨感强烈,肤质白净。
      天慢慢灰暗下来,雨在他身后下着。司机关掉引擎声,准备抽支烟再走,廉价的打火机声音“啪”一声清脆,火光温婉,再“啪”一声,消失雨中,天地里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他的眉眼朦胧,无声地看着她。
      她眼眶湿湿的。
      告别时,他送了她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书签,上面的字迹清秀——
      “每个冬天的句点都是春暖花开。”

      *
      从那时起,她眼里的他们开始不一样了。

      11月有天,她去程锦班上找他。
      他靠窗坐着,窗外蓝天清明,桌上一堆整齐的书,微风吹来,白窗帘摇动。

      她在对面的窗看着,呆呆的。
      什么时候起,程锦变得这么动人了?

      每次来找他,他总是在座位上做题,袖口永远洁白。
      薄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光是一个画师,美化他原就优越的外轮廓。他鼻尖泛光,白净如零下寒冬,是画里才有的精致感,从里到外,那种初雪的味道。
      或许因为学识的严肃感,在他身上,看不到情感,只有一片空灵的、清冷的圣洁。

      她心脏悬颤,似乎感觉时间到了尽头,凝滞不走。
      这样的程锦,久久地停在了她的梦里。
      她在对程锦想什么呢?冬旭懊恼。
      也不该打扰他清净学习,慢慢地,冬旭就很少去找他了。

      陆泊也很少去见了。
      他总有一群别的朋友围着,身边也总有一个女孩,聊的都是酒吧、机车、乐子。
      他是班里的重心,体育课上总看到他和一堆人围在一起,别班的、低年级的。走出校外了,就有别校的朋友搂他肩膀。
      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人不认识——人脉广得吓人。
      张扬、蓬勃、驾驭不住。
      他是关在香水瓶中还要挥发的香水。

      走廊上,大约有三四米距离,她看着他,感觉陆泊越来越陌生。
      学校不是不让烫头发?
      校服上画着暗黑的图案,似乎是骷髅头。他低头间,后脖露出一点青色纹身,还有不易察觉的耳洞。
      他的脸型开始长熟了,肉感减少,乖巧中有了冷峻的棱角感,似乎越长大,他的外貌就越惊艳了,这种俊俏不懂节制。
      他依旧被一群人围着。

      冬旭突然升起一种天差地别的滋味。
      班里一有活动,陆泊总是受欢迎地第一个被叫名字。就连渐渐沉默寡言的程锦,也存在感强烈。
      而她更多时候是透明,又反应迟钝,很少表达自己,甚至有时会被人忘记集体活动。
      站他们中间,好像鸡立鹤群。

      虽然他们就在附近,甚至可以擦肩,然而她却感觉到有一道隔膜疏远着。
      无形的,慢慢变成只是知道彼此有个存在。

      他和他的朋友们玩得很好,笑得很开心,她要是去打招呼,会很突兀吧。
      那就不打了。
      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烟草味。
      果然,他已经开始抽烟了。

      陆泊看着她。
      看她离去的背影。
      他把笑慢慢收起,眼睫向下,阴郁地耷着。

      放学后陆泊又去酒吧了,邀她,但冬旭不想去。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马路上,晚霞微冷。
      她看城市正在改造,马路上围着一排写着“建造城市新印象”的围栏,旧的部分被毁灭,陌生的环境在重建,她才发现,不只自己,城市也在长大翻新。

      长大了,什么都要分得越来越具体,人不是人,是男,是女,是老少善恶美丑。所以以前她总想得很天真、很经不起考验,比如男女间也有纯友情。
      比如:友谊长存。
      夜深人静的暮色要落下来了,她迈着沉闷的脚步。
      冬旭望向身边,安静无人,只有她自己地上一个影子。她恍惚着,好像两侧随时会出现两个声音。

      *
      晚霞消失了,随之而去的是她的初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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