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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四月初五,豆县内大雨倾盆,那雨似天河之水决堤而下,天气阴沉似暗夜降临。益元堂内,烛光摇曳,映得四壁影影绰绰。

      杜若端坐其中,秀眉微蹙,心绪不宁。养父杜仲昨日外出出诊,久未归来,这滂沱大雨,更添她心中忧虑。

      杜若望向身旁的婢女兰儿,轻声问道:“此等大雨,父亲为何还要外出?”兰儿微微垂首,眉间亦有忧虑,这天气着实反常。

      “回姑娘,乃是县令大人传唤,要老爷出诊,不得不去。”

      杜若闻言,心中疑虑更甚,月余前,豆县新任县令郑白秋携家眷赴任,这位郑县令有位爱妾乃是上峰所赐,据传身体不好加之水土不服刚到任便病倒了。

      这可急煞了郑白秋,到任第一日便召集城中大夫前往县衙会诊,杜仲自然在也在,打那之后,杜仲隔三差五便前往县衙替这位“湘夫人”诊治。

      今日不是杜仲第一次受县令传唤出诊,只是,许是屋外那雨势磅礴,声声入耳,恰似声声重锤,砸在杜若心头。令她心绪不宁,冥冥之中,她心头萦绕着一股不祥之感在隐隐作祟。

      良久,雨势渐歇,天地间一片静谧,唯有那残留的水滴,偶尔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当杜若起身欲出门探寻之际,却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踏破这雨后宁静。几个衙役匆匆而来,神色凝重,衣衫之上,雨水痕迹未干。为首的那衙役杜若认识,是这一片的街坊邻居,名叫薛放,他家中在街上有个店面,又在衙门中当着官差,在这一片有些名气。

      他见了杜若,微微一叹,沉声道:“杜姑娘,祸事矣。县令大人的爱妾方才病故了,大人发怒,将看诊的大夫都扣在了县衙里,杜大夫也在。”

      闻言,杜若虽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面上如常,这薛放因平日里受过杜仲些恩惠,对她还算客气,可到底是在衙门里当差,当着他的面,杜若不好说什么。

      只在心中想,这郑县令一到任便这般行事,竟因为爱妾病故就扣押无辜的大夫。养父杜仲一生悬壶济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无端被卷入这等祸事之中。

      “多谢薛大哥特来告知我。”

      薛放摆摆手,见她眉目中有愁色,反劝慰道,“杜姑娘不必忧心,大人是在气头上才会如此,等消了气自然就会放人,若你实在担心,不妨请了王公子去,想来县令会给他几分薄面。”

      闻言,杜若神色有些黯然,她摇头道,“不瞒薛大哥你,我与他的事,成与不成还不一定呢。”

      薛放一愣,杜若与那书生王熠早几年便定下了亲事,有婚约在身,怎么杜若说了成与不成都不一定呢?

      看面前少女略显窘迫的模样,薛放才后之后觉反应过来,无外乎是昔日落魄书生如今高中秀才,如今恐怕已看不上这段婚约了。

      他习武之人,虽说嘴上敬佩读书人,但心中到底觉得不是一路人,“既如此恐也不是什么良人,杜姑娘因此看清一人,是喜事,不必为此忧伤。”

      杜若微笑,她平日甚少与薛放来往,今日说的这两句话,倒比和王熠那文绉绉的书生说话畅快。

      等养父归家,她就要劝说他尽快上门退了同王熠的婚事,齐大非偶,便是王熠念着几分旧日恩情同她完婚,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薛大哥能否托你帮个嘛忙,如今更深露重,爹爹被扣于县衙,肯定不会安排多好的住处,我实在放心不下,能否托你带过去几件衣物。”

      几件衣物而已,杜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薛放自然满口应下。

      见其应下,杜若不敢耽搁,立刻回了药堂收拾衣物,

      兰儿见起一直沉着脸,以为她还在为王熠的事情伤怀。

      “姑娘我看你似乎有心事,可还是因为王公子的事情?你别难过,薛大哥说的对,这是老天在帮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想想,想想咱们新来的县令大人,后宅有多少个小妾了,如今为了这一个还如此兴师动众,一点不把正头娘子放在眼里,那姓王的如今考上秀才就这般,真要做官那还得了!”

      杜若笑了笑,并未搭话,她是有心事只是她担心的并不是同王熠的婚事而是关于她的养父杜仲。

      自一月前豆县新任县令郑白秋上任之后,养父杜仲就变得有些奇怪。

      她记得,养父时常一人坐在院中梨树下,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有时候,她轻声呼唤好几遍,杜仲才会缓缓回过神来,眼神中却满是迷茫与困惑。那梨树本是他们父女俩春日里赏花、秋日里尝果的温馨所在,可如今,那梨树的斑驳树影下,只有养父孤独的身影。

      还有几次,杜仲在配药时竟然出现了错误。以往,养父对各种药材的特性和剂量了如指掌,从未出过差错。可这一个月里,他不是把药材的比例弄错,就是拿错了药。有一次,若不是杜若及时发现,险些酿成大祸。那些熟悉的药材在他手中仿佛变得陌生起来,他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配药这件事上。

      不止如此,杜仲还会将自己关在屋内,一待就是一整天。杜若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只听到偶尔传来的踱步声和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她曾多次敲门询问,可杜仲总是沉默不语,或者只是简单地回应一句“没事”,便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直觉告诉杜若,杜仲藏着什么事情,而这件事和县令的湘夫人脱不了关系。

      豆县的夜,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万籁俱寂中,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更添几分阴森。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县衙后门出来,消失于夜幕之中。

      次日,杜若从早到晚都没等到杜仲回家,她心中不安更甚,这县令竟这么大火气,打算将人扣到几时。

      远远的瞧见薛归,杜若立刻迎了上去。

      “昨儿夜里便将人都放了,怎么杜大夫没回来。”

      闻言,杜若暗道不好。

      豆县县衙里,杜若端坐在内堂,神色沉静,绕她平日是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人,今日也险些坐不住。

      从她上门到现在,已被晾在这里半个时辰,她一介草民,今日能进县衙大门还是因着杜仲被扣留在县衙之事,若不然县令大人自然不是她想见便见的。

      然而,她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外间响起脚步声,走进来的却是不是郑县令。

      杜若并不认识郑县令,但见眼前人,绝对不是县令,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长袍,眼神中虽有几分聪慧,却丝毫没有官威之象。此人面庞清瘦,五官倒是端正,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嘴角,透露出一种精明圆滑之气。

      他踱步而入,目光在杜若身上一扫而过,轻咳一声,开口道:“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声音虽不洪亮,却带着一丝狡黠。

      这般明知故问,可见来者不善。

      “小女子本是来求见郑县令,不知阁下是?”

      那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谲:“我嘛,不过是在大人身边替大人打点琐事的,你是杜大夫的家眷吧,人昨日夜里就放了,我家大人也很后悔,一时气急扣了几位大夫。本想派人护送,奈何几位大夫都推脱不要。”

      杜若微微抬眸,声音沉稳而坚定:“我昨日在家中等了一日,父亲并未归家。”

      男子皱起眉头,随意地问道:“你父亲年岁几何?”

      杜若平静地回答:“四十有五。”

      他双手一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这不就对了,又不是三岁小儿,还能丢了不成,再说人自己有腿,想上哪里去可不是我们能管住的。”

      杜若眼神一凛,“我父亲一向为人正直,行事谨慎,断不会无故失踪。既然是从县衙出去后不见的,县令大人就有责任帮忙寻找。”

      “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家大人,大人有大量没追究杜仲这庸医救治不利,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过我家大人爱民如子,自会帮忙寻找,今日有些晚了衙役们都在忙,等明日,明日一早我便召集人手,帮你寻找杜大夫。”

      杜若紧紧抿着嘴唇,心中明白不能指望他们郑富这一番话,已经让杜若看出其和县令是什么样的人了,莫说养父的消失和他们有关,便是无关,他们也不会帮忙寻找。

      杜若被下人带着出了县衙的时候问了一句,“方才见我的那人是谁?话说的急,还未请教他贵姓?”

      “是我们大人身边的管事郑淼。”

      郑淼,同县令郑白秋一个姓,不是家族亲戚,便是很得看中的家仆,赐了主子的姓,无论是那种可能此人在郑白秋面前一定都很得看中。

      兰儿在家中等的焦急,见杜若回来眉目间忧愁未散,便知此行没有收获。

      兰儿纠结了一番,“要不,咱们去找王公子帮帮忙?”

      兰儿说罢,见杜若垂眸,知她心中不好受遂不在多言。

      王熠,年十九,夔州人,父亡故后随母亲柳芳娘回了豆县投奔外祖家,母子二人寄人篱下被其兄嫂挤兑,五年前,芳娘高烧不退,王熠无钱财请大夫,杜仲施以援手,救了柳芳娘一命,自此,杜柳结缘,她与王熠亦定下婚约。

      去岁,王熠中了秀才,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她与王熠之间却甚少来往了。

      而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古多是薄情郎,且王熠待她,向来冷淡。

      她不想再去寻王熠,她自有自己的傲骨,不想低头,可如今杜仲下落不明,生死尤未可知,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只希望王熠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帮她一把。

      洒金街尽头,一处一进宅院,名晖园,这是王熠如今在豆县的住所。

      杜若看着面前的王熠许久不见,他面色清俊,身姿挺拔,如今的他已不是带着母亲住在破败茅草屋的瘦弱少年了。

      两人对坐相顾无言,杜若垂眸不太敢看他,若问为何,自然是曾经动情,如今再见,心中难免惆怅万千。

      “许久不见,你,清瘦了不少。”王熠似是不知说什么,这句说不清是关系还是寒暄的话更让杜若心中添了几分酸楚。

      杜若从怀中拿出一副庚贴。“这是当年定下婚约时交换的,如今物归原主,我的你也可还来。”

      王熠睫毛微颤,看着面前女子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心有不忍,只是如今退婚,是最好的结果,一别两宽,祸福皆不相干。

      “是我有负于你”

      王熠话未说完,杜若便出声打断,“若真的觉得有负于我,便帮我个忙,我父亲两日前被扣留在县衙,至今未归,我今日前往县衙询问,被打发了出来,可否请你出面,帮我打听一二。”

      “杜叔被扣在了县衙?”王熠对此事一概不知,这两日光是应付他母亲已让他焦头烂额,在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杜若将事情经过同王熠一说,王熠自然满口应下,杜仲对其有恩,若非他当年出手相救,他母亲早就魂归九泉了。

      因着事情紧急,王熠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套了车,直奔县衙而去。

      豆县县衙。

      郑淼看着去而复返的杜若,倒是没想到她来的这样快,这个王熠他知道,郑白秋提过,一个读书不错的年轻人,在郑白秋嘴里,还算是前途有望。

      秀才郎登门,自然能见到县令。

      郑白秋身材微胖,人也生的白,白白胖胖颇为讨喜。

      “杜大夫呀?”郑白秋似乎想不起来,看了看身边的郑淼,郑淼立刻接话。

      “前儿夜里人都放走了。”

      “是的是的,你看我这脾气,是不好,内人已经说过我了,那几位大夫我夫人也备了礼差人上门了。”

      “郑县令,可从前日到现在,杜大夫都未见踪影。”

      “这?”郑县令再度看了看身旁的郑淼。

      “王公子,早些时候听杜姑娘说过,已经差了衙役出去寻了。”

      明明说的是明日有时间去寻,如今倒改口说已经去寻了,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既如此,就劳烦郑大人多费些心思,我先不叨扰了,一有消息,还望郑大人派人去洒金巷或是益元堂告知一声。”

      王熠说罢,杜若神情一凛,王熠就被那郑淼轻飘飘的几句话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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