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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起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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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玄霁王,竟就这样坐在地上,靠着她睡着了……这成何体统?
若传出去,岂不是让整个鬼域惊掉下巴?明明身后就是床榻,怎能睡在这般不体面的地方?
时幼的视线,掠过玄霁王靠在自己肩上的侧脸,再落至侧后方的床榻上。
不行,不能让他一直这般倚着自己。
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刀放在左侧地上,极小心地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腰。
动作要轻,不然他醒了该怎么办?
时幼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试着一点点将他挪离自己的肩膀,同时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唯恐他的眉梢,会因为某一瞬的不适而蹙起。
她咬紧牙关,凭借几乎虔诚的耐心,手臂像是拉扯着千斤巨力,终于将他挪到榻边,离床榻不过几寸的距离。
还好,他没有醒。
时幼稍稍松了口气,可手臂早已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汗水濡湿了时幼的掌心,就在她再一次调整力道、准备把他托向榻边时,玄霁王的头忽然微微一偏,将全部重量,压在她纤细的臂弯里。
时幼的心骤然一沉。
借着这股力,玄霁王的身体猛地向她倾倒过来,带着她一同栽向床榻。时幼瞪大了眼,来不及反应,便被华贵柔软的被褥吞没。
那一瞬,她感受到他的呼吸贴近她的耳畔,冷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香气,让她无端想起凛冬深山的风雪。
更糟糕的是,时幼的腰间多了一道沉重的重量。
时幼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她的额头紧贴他结实的胸膛。柔软的被褥在两人身下轻轻陷下,鼻尖擦过她的衣襟,冰冷的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
时幼的脸骤然烧得通红,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可更让她无措的,是玄霁王的动作。
他的手臂环得并不算紧,像是仅仅为了确保她不会从怀中滑脱,像是出自天性,占有得理所当然。
同时,他的呼吸则慢慢绵长了起来。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脸贴着她的发,气息浅浅地拂过她的颈边。
他竟真的睡着了。
睡得很香甜。
时幼僵硬地任他搂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她甚至能感受到,玄霁王的手指偶尔会颤动一下,像是一只猫在熟睡时,无意蜷紧了爪子。
这位让万鬼俯首的鬼域之主,此刻,却安静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时幼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膛中微弱的心跳声,极缓,却坚定,每一下都震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可渐渐的,那平稳的心跳,开始乱了。
时幼愣了一下,耳畔,他细微的呼吸声,也比之前急促了些。
那环着她,本该放松的手臂,竟稍稍收紧了些许,仿佛无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而他呼吸间忽然多出来的一丝低哑,让她愈发不安起来。
时幼有些害怕,生怕惊醒他,生怕下一刻,那双闭着的眼睛会骤然睁开,带着冷意俯视自己。
她犹豫了一瞬,伸出左手,可指尖刚刚触到他的后背,便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在下定决心后,她小心地拍了拍他。
那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一次,又一次,力道极浅,像是在哄睡从梦中惊醒的孩子。
玄霁王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时幼松了口气,安抚他的动作方才停下,却突然感觉到肩上传来热意。
他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了她的颈侧,呼吸轻拂她的发。
那呼吸落到哪里,她的皮肤便如被开水烫过一般,炙热得发疼。
他就这样搂着她,像是完全卸下了所有防备。
时幼心跳一声比一声更乱,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唯有他的呼吸,一点点在她的世界里扩散开来。
这一刻似乎持续了很久。
距离床榻不过十步之遥的一角,噬魂脊斜在墙边,脊骨之上,整整四十八颗眼睛,齐齐亮起不可思议的光,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两人。
每一颗瞳仁都圆睁着,震惊、茫然,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错愕。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
它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噬魂脊清楚地记得,九百年来,这是它第二次见到玄霁王安然入眠。
第一次,是今日清晨。玄霁王斜倚在镶玉嵌金的卧榻上,观望时幼笨拙地修行,夜明珠在他脸上留下柔和的影子,在这样安静的光影中,玄霁王不觉间阖了眼。
而第二次,便是此刻。
与噬魂脊所认知的那位,高不可攀的玄霁王截然不同。
现在的他,安静,松懈,甚至……有些柔软。他抱着时幼的姿态,随意得像是天经地义,让噬魂脊无法理解——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噬魂脊来回打量着时幼。
这个笨拙、无趣,甚至在它看来还有些碍眼的小姑娘。她在修行上毫无章法,力量微弱得不值一提,却在短短几天里,做到了无数强者渴求一生都未能企及的事。
让玄霁王,卸下戒心。
它的四十八只眼,一齐直勾勾盯着塌上,像是想透过这一幕找出答案。
然而,它注视了很久,却什么也没看明白。
同样没看明白的,是在门口站了一盏茶功夫的千风。
千风看着时幼,表情淡漠如常,可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他本不必来此,是玄霁王下午曾言,叫他抽空去指导时幼的修行,莫让噬魂脊生出什么歪念,把她引得行差踏错。千风未曾多想,忙完手头的事务,便匆匆赶来,直至看见玄霁王搂着时幼躺在榻上,竟然还睡……睡着了?
王生无七情,他很确信这一点。
可这又算什么?
王动情了?
不,绝无可能。若王真的动情,又怎会容许这女孩……一次又一次在自己刀下死去?可倘若没有动情,王又怎会如此毫无戒备,拥着她安然入眠?
千风看着榻上的两人,内心愈发难以平静。若王真的对她生出情意,自己一次次杀死她,王是否会因此事迁怒自己?
千风僵立在原地,脑海里像有无数的线缠绕在一起,混乱得几乎听见火星迸裂的声音,已然快要将他的思绪烧成一团灰烬。
正思索间,千风的目光,无意间与时幼的眼神撞上。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瞬,空气像是被谁静静拉紧了弦,发出隐约的回响。
四周,尽是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息。
千风直愣愣地站着,平日里不带一丝情绪的脸上,此刻竟微微一滞,他看了看玄霁王,又看了看时幼,明明一言不发,却似是在说:解释一下?
时幼喉咙动了动,想要开口,却看了看自己被环住的腰,再看看千风发僵的表情,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解释什么?主动的又不是我。
恰在此时,玄霁王的手指动了动。
时幼僵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向玄霁王的脸,而千风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两人像被拴在同一根弦上的两只风筝,动作出奇一致。
随后,他们一同屏住呼吸。
那双静闭的眼眸已然睁开,仿佛从未闭合过。
时幼只觉后背发紧,腰间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强,像烙铁一样嵌在她的神经里。
她耳尖不自觉地泛起了红色,抿着唇没有说话,抬眼看向他的脸。
玄霁王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此刻,殿中众人复杂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他看着时幼的眼神,坦然到理所当然。
玄霁王没有说话,甚至连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坦坦荡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本王选择搂你睡觉,这有何问题?
这份理直气壮,让时幼连怒意都无从升起。
一旁的千风,目光扫过已然苏醒的玄霁王,落在时幼红透的耳尖,最终停在腰间那只手上。
千风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于是他行下一礼,垂首而立:“属下告退。”
玄霁王闻言,目光落在千风身上,神色淡然,却莫名多了一丝凉意:
“时幼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造出一把只属于她的东西。”
“如今你来了,不为她试试锋芒,岂不是辜负了她。”
千风闻言,抬起头来,却见玄霁王已神情倦懒靠向榻侧,单手支着头,像是已准备好观赏一场无聊的戏。
千风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从不懂自己的王,也不敢去懂。他的王,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都藏得太深。他无法触及,也不敢尝试去触及。
六百年前,在被玄霁王留下一命后,他那轻如草芥的性命,便因王的意志而有了重量。他不知道玄霁王想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只需服从。
千风语气平静:“属下领命。”
时幼隐约察觉到千风的变化,只见他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已经悄然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利刃。
时幼移开目光,掠过殿内奢华的摆设,心中隐隐有些无奈。当真要在这里,将一切打个稀巴烂?
可她还未来得及出口反对,就见千风的身影一晃,动作如风,瞬间逼近她三尺之内。
下一瞬,千风手中短刃已然出鞘,刀尖直指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