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性情大变后》仇北北

23、第 23 章

　　段景辰拜托别人把自己在a城的一部份生活用品带到凤山镇，他自己在医院旁找了一间出租房，先住下了，至于工作，也暂时以线上的形式进行远程办公。

　　只要有空，他就来到穆珣的病房陪他。穆珣睡着时，段景辰就在他的病床旁安静地看电脑，等穆珣醒来，就慢慢地陪穆珣聊聊天。

　　不知因为是穆珣失忆了，还是因为病床上的穆珣看上去过分的羸弱，段景辰有时候看着眼前的穆珣，感到十分陌生，甚至无法将他与过去的穆珣联系在一起。

　　可当穆珣偶尔望着窗外发呆，拇指无意识地在食指的一二指节轻轻摩挲时，当他用杯子喝完水，下意识将小拇指垫在杯底再将杯子放到桌面上时，段景辰总会回想起曾经的穆珣。或许，即使人遭遇了车祸、失了忆，曾经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是不变的。

　　虽然医生说穆珣有被害妄想等精神障碍，但穆珣与段景辰相处的大部份时间内，穆珣表现得很安静，看不出有精神障碍的模样，像是个只是身体有点虚弱的正常人。

　　过了几天，穆珣问段景辰：“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手机？我想看看新闻，想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段景辰去问了一下医生。医生说没问题。

　　于是段景辰给穆珣买了个新手机。穆珣旧的电话卡随着他的旧手机在那场车祸中尸骨无存了，而穆珣在公安系统里还是死亡的状态，所以段景辰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给穆珣。

　　穆珣虽然失忆了，但手机怎么用还是记得的。段景辰看着穆珣点开浏览器，搜了搜穆珣车祸有关的新闻。段景辰在一旁看着他。

　　有关穆珣车祸的新闻，不可避免地也要提到现在已经入狱的穆仁城。

　　段景辰看着穆珣的神色，问：“你还记得穆仁城吗？”

　　段景辰找出穆仁城的照片给他看。

　　穆珣对着照片沉默了好久，说：“不记得了。”

　　这一天，穆珣睡了。段景辰立在窗前，默然看着楼下的风景。

　　从穆珣病房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医院停车场的一部份。

　　段景辰多看了几眼。因为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和一个更熟悉的人。

　　自从那天来到这所医院，段景辰的全部思绪已被与穆珣的重逢占据。段景辰都快忘了，过来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干净。

　　段景辰拿出手机，给人发信息：江冉去年十月出过车祸，查一下那辆车。

　　这些信息很好查。

　　很快，那人回复了：江冉在11月将旧车送到了车辆报废回收机构。

　　段景辰发：车辆回收时，受损情况如何？

　　回复：主要是剐蹭。

　　段景辰：车辆进水情况呢？

　　这次的回复间隔的时间长了一点：查不到。

　　段景辰垂眼看了一会，关上手机。

　　段景辰再次往窗外看去。将近一下午过去了，江冉还站在原地，面朝住院部大门的方向，像一座安静的守望者塑像。

　　段景辰知道的，江冉一直很有耐心。

　　段景辰掩上窗子，离开病房下楼。

　　来到停车场，段景辰缓步行至江冉面前。那日，梁筝在电话里说出医院的地址时，江冉也在，如今江冉找来医院，段景辰其实并不意外。

　　段景辰对江冉笑了笑，笑意未及眼底：“来做什么？”

　　江冉的目光停在段景辰身上。都这个时候了，对上江冉的目光，段景辰居然还觉得他的眼睛很深情。

　　“我来找你。”江冉说，“之前的事，我还是想向你解释一下。”

　　“行，解释吧。”段景辰说。

　　江冉默了半晌，又扯开了话题：“你不回a城了？”

　　“对。”

　　“……这样。”江冉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把穆珣看得很重要。”

　　“与你无关。”段景辰皱了皱眉，“还有，别直呼他的名字。”

　　“……知道了。”江冉说，“我的解释和之前一样，我并不知道出租屋的事。你走后，我和出租屋的房东联系了一下，房东说，去年签订租房合同时，双方全程是在线上联络的，房东并没有见过租房者本人……”

　　“你是说，有一个人冒充了你，用你的身份证、伪造你的签名，租了那个房子？”段景辰打断他说。

　　江冉抬起眼：“如果房子是我租的，明知道出租屋布置得如此可疑，我怎么会长时间放着出租屋不管不顾，以至于它被房东、甚至你看见？如果……如果是你怀疑的那样，我真的和穆总的车祸有关，为此我跟踪了穆总半年，就为了掌握穆总的行程，那么在事情结束后，我就该毁去一切的证据，那间出租屋也不可能继续存在。”

　　段景辰与江冉对视，有那么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江冉说服了。是啊，心思缜密如江冉，怎会干出这样漏洞百出的事。

　　“那么这个冒充你的人是谁？”段景辰说，“按你这么说，这个人应该对你我很了解，甚至未卜先知，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会非同一般，于是提前一年，布下了这个局，就是为了让我怀疑你？他怎么不再提前一点，在穆仁城案还没结案之时，就让我看见那间出租屋？”

　　段景辰笑了一下：“一年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还记不记得你呢。”

　　江冉沉默。

　　段景辰说：“如果想不出别的解释，那我回去了。”

　　“稍等。”江冉说。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穆总资助过我多年，是我的恩人。如今他住院了，按照礼数，我也该准备一些慰问品。”

　　段景辰看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是一个果篮和一束花。

　　江冉安静地等待段景辰的回答。他似乎认为段景辰会拒绝，所以仅仅在一旁站着，并没有动身去拿出果篮和花。

　　段景辰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念头一转，他改口道：“行。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你亲自把它们交给穆珣吧。”

　　江冉听了段景辰的话，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点点头。

　　段景辰俯身把花抱出来，花是很正常的康乃馨，其中附有一张卡片。段景辰翻了翻，卡片也很普通，写着“早日康复”四个大字。

　　段景辰把花递给江冉，自己提了果篮。

　　“走吧。”段景辰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院，一路上没有交流。

　　出了电梯，段景辰走到穆珣的病房前，推门进去。

　　穆珣已经醒了，他首先看到了段景辰，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但紧接着，他看到了跟在段景辰身后进门的江冉。

　　段景辰看到穆珣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见到了某个恐怖至极的厉鬼，缩到床角捂着头嘶声尖叫起来。

　　段景辰从没见过这样的穆珣，心里又惊又骇，已经后悔起自己带江冉上来的决定，一箭步上前，把穆珣的脸按到自己怀里，不让他看见门外的江冉：“别怕……别怕……”

　　可穆珣还是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像是被魇住了。

　　病房外的护士已经听到动静，匆匆跑过来：“赶紧离开！不要刺激病人！”

　　段景辰犹豫着想把穆珣交给护士，可穆珣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浮木般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到近乎抓出血痕：“不要走！不要走！这里的医生护士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医生也跟着几个护士冲进了病房，试图把段景辰从穆珣的钳制里“抢救”出来。

　　“不要走……他们给我的药有问题，会让我没力气，让我发疯……”穆珣抓着他，“别走……”

　　段景辰大脑一片混乱。

　　被害妄想。他脑海里浮现起医生讲的这四个字。

　　发作起来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混乱之中，段景辰无意中瞥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冉。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穆珣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无关紧要的江冉。

　　江冉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病房里混乱的一片。他的手里还捧着花束，与娇艳欲滴的鲜花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极致漠然的眼神。他看着这场闹剧，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又像是一个俯看苍生的无悲无喜的神佛。

　　段景辰心中一凝，他总觉得这样的江冉有点眼熟。

　　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那一日，江冉与穆仁城单独见面时，他看穆仁城的眼神与此时如出一辙。

　　—

　　“你的手没事吧？”江冉问他。

　　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病房，段景辰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前，等待主管医生处理完回来。

　　段景辰感到很疲惫，他冷冷地看江冉一眼：“他很怕你。”

　　段景辰把江冉带到病房，原本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穆珣见到江冉的反应。

　　在段景辰原先的设想里，如果江冉真的与穆珣的车祸有关，比如说，穆珣在车祸之前看到了江冉的脸，这样来说，穆珣即使是失忆了，也可能会对江冉有所反应。

　　但他没想到穆珣的反应这样大。

　　江冉过了一会，说：“很抱歉，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这时候医生擦着汗回来了。他看到段景辰：“段先生，病人已经镇静下来了。”

　　医生应该是听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话，对段景辰说道：“让病人产生应激反应的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某件物品。比如说你们刚刚拿着的花和果篮，这两种东西之前没有在病人的眼前出现过，可能就是其中的某一样东西刺激到了病人，让他产生这样的反应。”

　　段景辰问：“他……他经常这样吗？”

　　“病人刚入院时，症状比现在严重很多，有时候其他病人的家属经过，他也以为那是来害他的人。”医生说，“现在，他发作的频率已经少很多了。”

　　果篮和花束被放在医生办公室的桌子上。段景辰走过去再次翻了翻花束：“医生，您觉得到底是什么导致他那么害怕的？”

　　还是没翻到什么，只是普通的花束。

　　医生说：“这个我也猜不到。”

　　段景辰叹了一声：“既然猜不准是哪一样东西，那水果也不能带到病房了。那这篮水果就送给你们医护人员吧，你们也辛苦了。”

　　他看了一眼江冉的表情：“可以吗，江冉？”

　　江冉没什么表情：“可以。”

　　这篮水果也是普通的水果。

　　段景辰原以为江冉费心思带来的花和水果会动什么手脚。

　　医生说：“谢谢。”

　　告别医生后，段景辰和江冉两人下了楼。

　　在大楼前，段景辰站在台阶上，叫住江冉。

　　“你现在回a城吗？”段景辰垂眼看着江冉。

　　“现在太晚了。”江冉说，“我先找地方休息一晚，明早走。”

　　“嗯。”段景辰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江冉知道段景辰有话想说，于是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等待着。

　　段景辰看着不远处的江冉。段景辰想，明明不久之前，这个人还是自己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存在。

　　“江冉，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到穆珣的车祸案？”段景辰轻声问。

　　“没有。”江冉看着段景辰的眼睛说。

　　段景辰盯了他片刻，说：“行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