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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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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放松地坐在桌前,扫视了一眼周围,还仔细看了看中央的那盘水果拼盘。没有人知道面上淡定自如的他现在心里草成什么样,那动静简直堪比龙卷风摧毁停车场萩原研二强吻伊达航班长。
让他来复习一下。他,波本,原名降谷零的公安警察,为了捣毁一个盘踞百年的黑色组织而封闭训练多年,终于卧底潜入其中,并取得了阶段性突破。
在组织卧底十年后,已经有些疲惫的他终于迎来了组织毁灭的大结局。完完全全的happy ending,但他可能是有些太累了,他还记得自己在庆功宴上同那些已经相熟、甚至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同僚们举杯,坐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一整晚那些可以拍五六七八部电视剧的过往。
他喝了大半个晚上,还以为自己一定能喝到烂醉如泥,体验一次一醉解千愁,然后什么也不管地任性而放松地瘫在地上睡过去。
因为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了,他也不需要再在睡觉时也心惊胆战地时刻保持警惕。
但他没有成功。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也没有体验到醉酒的滋味。
那些训练和反应全都刻进他的骨血里了。他的身体抵抗酒精、抵抗放松、抵抗安逸。抵抗了自由。他完成任务后本该得到的自由。
他理所应当地得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可以供他去旅游,培养一直想尝试的兴趣爱好,或者去和遥远的朋友见面,聊聊彼此不在时发生的故事。但他第二天只是正常起床、洗漱、出门。在他曾经打工的那家咖啡店门前站了很久,又走遍了他熟悉的那些沟沟壑壑的小路,然后天黑时重新回到家。
他关上门,在仅有一些夜光的房屋中靠着墙静静滑坐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本来要去做什么。
他把头埋入膝盖间,让面容浸入阴影。
他只感觉到,寂寞。
深刻的、清晰无比的寂寞。
还有一些迷茫、空白,夹杂着条件反射似的神经对不安、焦躁等情绪的调节,让他像一块面糊裹得太稀薄的饼,湿漉漉地在平底锅上摊着被煎烤。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清楚自己只是因为一时的不习惯而陷入怪圈,这种问题只需要平淡的日常和漫长的时间就可以解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等待着等待着,奇怪的时间在某一天他如平常一般睡下时,让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然后让他混混沌沌地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降谷零那一天突然在街头睁开眼睛。
天杀的,他回到了十年前。
这一定是什么恶作剧吧,听说市面上VR技术已经在飞速进展了,是不是谁趁他睡着的时候恶作剧把那东西戴在了他头上。他看着来往的人群和车流,以及幻视到的不远处拐一万个弯就能找到的组织小型窝点。
降谷零做出了很经典的举动,他捏了捏自己的脸。
天呐,是痛的。
他沉默了一下。
啊!现在的科技真是太发达了,连痛感都可以模拟出来啊!怎么没有人告诉他呢?恶作剧的家伙你出来,其实你直接告诉我这东西现在已经做的这么好了,这种程度的发展我也会很好奇地陪你玩玩看的,所以不要再开玩笑了好吗,快放我出去吧,这里的空气熟悉到我都想吐了。
降谷零几乎是放空了在想这些话。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了兜里的黑色板砖——是呢,十年前他用的还是这种翻盖机。
夸嚓一下打开,一封邮件明晃晃地弹了出来,他随手点开一看内容,顿时如坠冰窟。
“做得很好,波本。有件事交给你,明早八点在东仓港口等你的接头人。”
这太熟悉了。这是他刚被授予代号那天朗姆给他发来的邮件,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也是从那一次任务开始,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比起这封邮件内容本身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更让他这般异样的事情是——
就算是VR,也不可能复制他的记忆做出这些内容的。降谷零竟条件反射地僵硬假笑了一下。
……对吧…?
*
他有想过不干了。
就像中国考生熬过三年完成高考后就再也无法想象自己再回去重演一遍一样,即使卧底的那十年都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咬牙走过来的,他也完全不敢说自己能再做到一次。
以及他打心底里不想再做一次了。
拜托,做卧底又不是什么游戏闯关,那些刀光血影都是真实存在的,刀砍在人身上是真的会皮肉外翻。手指头会掉下来,小腿会折掉,脖子会被扭断,胸口会出现黑洞洞的枪眼。人会死,活人会哭,或者怒吼、尖叫、还有人会像毒蛇一样隐秘起来,在你几乎要忘记自己曾经的犯罪行径时窜出来狠狠地用毒牙咬死你。
他真的不想再来一遍了。
但他坐在街头的花坛边很久,最后还是回复了收到。
他记得这次任务他有机会可以放过一个误入交易现场的小女孩,如果他不去的话,换成别人她说不定就死了。
啊,当时做出那种决定的自己他还蛮佩服的呢,也太有胆量了,训练的时候教练真是白教他这么多,搞不好的话,他可能当时刚拿到代号就被组织抓到当成老鼠打死了。
不过再来一次的话,就算多么抗拒也得去做。
毕竟救人是他的使命,那有些可恨的责任心是他这个烂人身上为数不多的、还可以被划归为正义的一点了。
他闭上眼睛,仰面迎上热辣辣的太阳,瞳仁有些干涩的疼痛。
他能走到拿到代号那一步时已经不能称自己有多么纯粹的正义了。只是多累积了将近十年罪恶的人再次回到这相较之下“堪比纯真”的一步,更不忍直视自己心中的樱花徽章了而已。
第二天,八点,他来到了东仓港口。
成堆的集装箱遮天蔽日,清晨斜斜的日光配合着投下不少阴影,降谷零没有提前到场讨好公司前辈的那种职场精神,只是踩点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了某个集装箱后刻意露出的一片黑色衣角。
他插着兜懒洋洋地上前去,想了想,维持跟第一次做的一样,背靠在集装箱的侧面,头上的鸭舌帽配合着让对方难以看清他的面容,他等着对面先出声。
“波本威士忌。”
“嗯,情报。”
。。。
“你不试探一下我吗,万一我是得到消息专门在这里蹲犯罪分子的呢。。。”怎么跟之前遇到的那些疑神疑鬼的不一样啊。
“如果你真是条子你就不会这么说。”这幅黑漆漆的做派还能是谁啊。跟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进行对比,别说那片衣角的形状,连地上那根杂草摇的方向都一模一样,对面是条子就有鬼了。加上他现在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加破罐子破摔想闯祸的情绪,降谷零随口就这么回了。
一身黑衣的接头人脑袋上出现了一个问号,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偷偷给人打标签:是个傻的。
“本月十六日,也就是两天后,米花大厦二十三楼黑蛇会的副社长会跟组织的人会面,组织希望你能在两天内尽可能掌握他跟友理集团的关系,来为谈判加码。”
“哟,临时发现谈不过了?然后转头来找我这种情报人员给他们补窟窿?两天?要不给我两小时吧,还能去看支新电影。”降谷零轻飘飘地回,他反应过来自己初期还没开始往这个人设方向发展,但转念一想又算了,他现在就是想骂两句又怎么了。明明是好骂,何必为难自己。
跟他身距不远的接头人凝固了一下,降谷零以为她是因为组织被骂而生气了伤心了噎住了思考解释了准备打架了,结果她默默把手机拿出来朝他翻开了手机盖,上面显示正在跟一个陌生的号码通话中。
“Boss在听呢……”她慢吞吞地说。
那你告诉他又是要干嘛?来自boss心底的莫名其妙,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嚯,玩大了。降谷零插兜,不过波本说的话跟他降谷零有什么关系?
电话对面没有开口,波本想着他暂时还得在组织里待段时间呢,还是圆个话给自己留个后路,刚打算开口,接头人突然把翻盖手机啪得一合,收回口袋里了。
波本:。?
接头人小姐很好心地跟他说:“哦,我看你们气氛挺尴尬的,就帮你挂了。”
“对了,你喜欢玩纸牌游戏吗?”
这问题跟现在的局面八竿子打不着。降谷零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顺便你能认识一下平级。”她故意的,这句话百试百灵。
好吧,那去看看也不是不行。打探组织成员完全是本能型的举动了。
降谷零看着接头人把手机打开看了看时间,突然决定要离开,她留下一个地址和时间,也没等他一个答应与否的答案,直接走了。
速度很快,他甚至没能看清她离去的方向,就那样像是原地消失一般的无影无踪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往左边的集装箱走了几步,拐弯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一个捂住自己嘴巴略显惊恐的小女孩。
啊,找到了。怎么可以放小孩乱走呢,尤其是在东仓港口这边乱走就更怪了啊,这里可是杀人抛尸的都市传说的原型啊。
降谷零打电话让人把小孩领去安顿好,便结束了今天的行程。两天内抓住黑蛇会副社的把柄?他不打算徒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到时候快截止的时候去一趟,把脑子里的标准答案抄一下就好了。
成年许久又年轻十岁的降谷零莫名的到了超绝松弛感,这种心态的他倒是更容易入睡了些,回到屋里门窗全锁好,两眼一闭就开始休息了。
有本事趁我睡觉来捅我呗,看的时候谁被扔进东京湾。
他没发现自己现在有多古怪,只是无所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