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合租关系》陈山豆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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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今安在试用期轮岗时，曾经在GSC法国总部的面料工坊打过杂，也就知道只有专做面料的厂子会踏踏实实做研发。

　　他对面辅料要求高，这家工厂的品质虽然不差，但依旧达不到。

　　可许今安当然不会直白说出口，便扯了个谎，“是我的问题，之前有用惯了的面料供应，老板是我亲戚，不太好开口终止合作，我回家要被家里人问责的。”

　　中国人重视人情往来，这个理由一亮出，经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于是说要去请示老板，离开了茶室。

　　连助理时佳被自己老大的理直气壮忽悠住了，呆呆地开口，“老大，我们的面料供应不是还没找好么？”

　　许今安淡笑颔首，“是啊，所以我骗他的。”

　　时佳：“？”

　　这是纯信口胡诌啊。

　　许今安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眼神，“学着点。”

　　请示一时半会没个结果，忙起来还没看过手机的许今安掏出手机，先是将公司那边的事处理了，然后发现俞峤也给他回了消息，[好，多多关照。]

　　许今安觉得，他这新室友挺一板一眼的。

　　他本来还想问俞峤是否已经入住，字打到一半，转念觉得自己这样太殷切，像怕别人跑了似的。

　　又把打的字都删掉了。

　　他点进头像，翻看起俞峤的朋友圈，拢共没几条，都是国外读博时的一些日常记录。

　　没一会，经理终于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工厂老板李铭，李铭是做惯了大生意的人，谈起合作来十分豪爽，许今安要的几条生产线产量不大，但都是精细化的设备，光是定期维护就要花不少钱，除了给大牌做代工，其他产品都用不上，停一天就亏一天，索性同意了许今安的合作模式。

　　拟合同的间隙，李铭提出带许今安参观一下生产线，许今安欣然应允，回头发现佳面露苦色，再往下看见她脚上的细高跟。

　　做时尚行业的，就算腿断，高跟鞋都得焊脚上，这是职业素养。

　　许今安：“你鞋子不方便，在这等着吧。”

　　时佳嘴一瘪，满脸感激。

　　逛完生产线，签完合同，太阳几近落山，许今安向李铭告别后，和时佳坐上了回市区的车，晚霞将沥青路映得一片金黄，许今安瞧见副驾的时佳在弯腰揉脚踝，开口问道：“累了？”

　　时佳迅速坐直，摇摇头，“不累，我偷了好久的懒，老大你才辛苦呢。”

　　“不辛苦。”

　　以为许今安是要宽慰自己，时佳正要表表忠心，许今安接着说：“以后的苦日子多着呢，这算什么。”

　　时佳一噎，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许今安笑出声，“后悔辞职了？”

　　几个月前，时佳跟着许今安一起从GSC辞职，她刚进GSC时就是许今安手下的实习生，原本设计部已经没有转正的HC了，可许今安还是和上级申请留下了她当自己的助理。

　　后来许今安离职，打算将她安排给另外一个设计师，也是为数不多和许今安关系不错的设计师，虽然大公司的资历难熬，但时佳有天赋有悟性，总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结果小姑娘知道许今安要创业之后，头一热心一横，也辞掉了自己的工作，说什么也要追随许今安的脚步。

　　“太小看我了，老大，这才哪到哪。”时佳扒着副驾驶的靠背，使劲往后转，紧盯许今安的双眼，“我生是老大的人死是老大的鬼，只要老大你不抛弃不放弃……”

　　许今安面无表情，“我是弯的，你做不了我的人，也做不了我的鬼。”

　　“我知道啊。”时佳耸耸肩，“你要是直的也不会被那个贱人看上，然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许今安深吸一口气。

　　有点扎心了。

　　时佳接着刚才被打断的半句话，“只要老大你不抛弃不放弃，早日会功成名就，到时候不要忘了陪你打江山的我，让我可以躺平过好日子。”

　　“你才工作几年就想躺平？现在90后都得65岁退休了知不知道？”许今安戏谑，“而且你就不怕我创业失败，把你给卖去东南亚？就你那点心眼子，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着数钱。”

　　时佳先是被65岁才能退休这个消息暴击，又被“那点心眼子”补了一枪，呆滞住了。

　　许今安忍俊不禁，憋着笑扭过头，不再说话，闭眼休憩。

　　一开始只是想闭目养神，没想到真睡了过去，司机先把时佳送回家，又将许今安送到他的小区门口才叫醒他。

　　许今安累得大脑宕机，坐电梯上楼全凭肌肉记忆，打开家门看见里面满屋亮堂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我出门没关灯？”

　　瞬间又推翻自己，“我出门的时候是白天，也没开灯啊？”

　　听到声响的俞峤从次卧走出来，见许今安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开口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回来了。”

　　许今安一个激灵，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反应了两秒以后才想起这人是今天刚搬进来的合租室友。

　　相比起昨天初见较为正式的衬衫西裤，俞峤一身居家打扮，没戴眼镜，灰色卫衣卫裤的穿搭像是误入片场的大学生，而不是读博归来的大学老师。

　　许今安收回目光，弯腰换鞋，“啊，回来了。”

　　换完起身走进客厅，他扫了一圈，发现除了茶几边上多了一个纸箱，其他地方和他早上离开时别无二样。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没帮上你什么忙。”许今安说，“你行李多么？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么？”

　　俞峤摇摇头，“今天带来的东西不多，有一些过几天才会寄过来，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的。”

　　许今安眨了下眼，开玩笑道：“幸好，我的电量快耗尽了，怕不仅帮不了忙还添乱。”

　　“今天很忙？”

　　许今安游魂一样飘到餐桌旁倒水，“还好，也就……徒步逛完了几十个足球场这么大的厂区。”

　　“吃晚饭了么？”俞峤又问。

　　不提还好，一提许今安的肚子就开始闹抗议，“没呢。”

　　闻言，俞峤走进开放式厨房，打开了冰箱，“我下午去楼下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候顺便买了些菜，我随便做点？”

　　随便做点要多久？会不会还没等吃上就饿死了吧？

　　许今安纠结。

　　可是第一天搬进来就好意给自己做饭，拒绝也不太好。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俞峤从冰箱里拿出青菜和鸡蛋，“煮个面，十分钟，比外卖快。”

　　点外卖怎么也得半个小时，许今安变脸奇快，扬眉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还凑到冰箱前看了一眼，发现平时只有饮料的冰箱此刻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惊讶得“哇”了一声。

　　这哪是买了点菜？这是把超市搬空了吧。

　　而且还把许今安快喝完的饮料给补满了。

　　同一个品牌，同一个口味。

　　许今安双眼微微睁大，“这些饮料是？”

　　“我本来是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俞峤关上冰箱门，开始烧水煮面，“见饮料快喝完了，就顺手买了一点。”

　　许今安猜测道：“俞老师，你是有强迫症么？”

　　俞峤：“？”

　　“是不是学霸都有点强迫症，我高中班里考第一那哥们也是，每天早上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杯子啊，笔啊，笔记本啊这些东西摆在特定的位置上，差一毫米就浑身不舒服。”许今安将两个人联系起来，“你是不是看冰箱架子空了几个位子，所以想装满它？”

　　俞峤沉默了两秒，眉梢微挑，好半晌才说：“可能吧。”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许今安表示理解，“但我是间歇性的，间歇性强迫症，间歇性洁癖发作，间歇性勤奋……”

　　当代年轻人的间歇性热爱生活。

　　锅底开始往上冒小气泡，俞峤将面下下去，又转头问许今安吃不吃葱。

　　许今安：“吃的，我不怎么挑食。”

　　事实上许今安挺多东西不吃的，嘴挑是他最大的毛病，不过犯不着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列举。

　　一分钟后，许今安看着俞峤用无比利落的刀工将葱切成葱花，不得不感叹留学生的强大。

　　看国外的饮食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许今安帮不上忙，但也不能光坐着看人忙活，于是靠在冰箱上，三两句地聊天，没过多久面被盛进碗里，一人一碗端到餐桌上。

　　两人分坐长桌的两边，许今安实在太饿了，只顾上埋头专心吃面，俞峤看他闷不吭声，温和地问：“味道怎么样？”

　　许今安使劲点头，“好吃。”

　　话题刚才在厨房都聊完了，这两句话后餐桌陷入沉默，许今安吃得快，放下筷子后发现俞峤才吃了一半。

　　当初许今安没预备着会经常做饭，也就没买洗碗机，做饭不洗碗是合租需要遵守的潜规则，许今安撑着脑袋等他吃完。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俞峤低着眼，自然地说。

　　“没什么要忙的。”许今安想了想，或许对方是被人这么看着用餐不自在，“我先去洗漱，你把碗放着，我待会出来洗。”

　　俞峤没说话，也没有按照许今安的话执行。

　　许今安离开餐桌后，他吃面的速度快了一倍，一眨眼碗里的面就见了底。

　　他把对面的碗也收起来，洗干净后放进消毒柜里消毒，穿过客厅回自己卧室时停了下来。

　　今夜风大，这套房子楼层又高，风扑在落地窗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俞峤看过去，落地窗边铺了一张大大的毯子，上面还摆着一张懒人沙发，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张竹编的小矮几。

　　矮几上放着一本速写本，上面是许今安闲来无事画的设计稿。

　　这时，俞峤从窗外的噪音中听到了另外一股声音，主卧的浴室传出的，很细微的淅沥声。

　　他只站了很短的时间，几秒后重新迈开脚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过了一个小时，许今安从卧室里再出来，碗已经被洗干净，消毒柜的指示灯幽幽亮着，灶台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像刚才没有开过火的样子。

　　他扫了一眼客厅，发现空无一人，次卧紧闭的门下漏出一缝光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单是从今天的相处看，他的新室友有点周全到像是设置好某种指令的机器人了。

　　吃人的嘴短，要不找个时间请他吃饭？
　　就当是欢迎入住了。

　　许今安心念流转，默默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