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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水面波(五) ...

  •   “啪!”
      浮棔冷着脸,毫不犹豫地反手甩去,带起一阵凛冽的气旋,魂镜被打落在地,“叮叮哒哒”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此刻,在寂静的阁内,显得振聋发聩,屋子都被摇得微微颤抖。
      “你在侮辱我吗,府君?”
      魂镜有棱角,她的手背被划了个口子,雪肤瞬间就鲜红一道。
      浮棔边说着,边将手背藏起。
      府君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轻轻收了回去。
      澈早就逃之夭夭,两人陷入暗流汹涌的沉默。
      半晌,浮棔转身欲走,大门却在此时訇然闭合。
      府君淡淡道:“浮棔,我心眼儿小,脾气也不好,何况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未到我可以容忍你如此任性的程度,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承运姊神,我照样可以杀你。我恣意随心惯了,疯起来可管不了许多,哦我忘了,你并不清楚我是因何被贬入地府的,不过,至少有人在你耳边念过我在神界的名号吧?”她轻轻一笑,款款走到椅边,落座,支着额头,冷恹恹地说道,“对于地府与鬼市交好一事,我摆出了足够的诚意,且为此操劳不少,荒乔亦是默许的,也在暗中助我良多。你不相信?事实如此,你不信也得信。同居冥界,和睦相处,乃是众望所归,独你一人唱反调,无用。你看人间帝王,纵私欲、逆民意、兴战乱者,哪一个不被推翻的?你活多久了,耍什么小孩儿性子!荒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将鬼市治理得和乐有序了。”
      她暗叹一口气,放柔了声音:“听姐姐一句劝,我们的敌人,可不是彼此。”她也不等浮棔的回应,施法让魂镜飘到对方面前,“谈话终究不太愉快了。不过我想起来,新婚贺礼并未到你手上,这个魂镜,就充作补礼罢。”说完,她直接用魂镜将人推出门去。
      阁内安静下来,府君端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边走边轻声唤:“澈。”
      澈现出身形,吊儿郎当地行了个礼:“英明神武的府君大人,有什么吩咐?”
      府君一笑:“嘴贫什么。”然后小声说,“帮我找一下那匣子……方才我藏得急,没注意被我移到哪儿了。”
      澈脸一僵,没话说了。
      良久才将阁内物品归位,府君打开匣子,毫不怜惜地将里面的宝物倒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和一颗小珠。图纸上绘了一个法阵,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注释,小珠像是环抱一起的银白气旋,又像是流动的晶莹的水。
      府君将二者扔进黑匣,盖子响亮地一阖,往架子上一抛,忿忿说道:“有时候我真想废了这熊孩子!”
      澈轻咳一声:“我们没有时间等下一个了。”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今天还好声好气地跟她掰扯道理。还有,什么‘我们’,你既然不想掺和进我们的事,就当好你的懦夫,别把自己往里带。”
      澈无辜被迁怒,默默拿扇子刮了刮鼻子。
      半晌,府君又叹一口气:“怎么放心把冥界交给她哦。”
      不过感慨也仅一瞬,下一刻她又浑不在意地问:“荒乔如何了?”
      “……快了。”
      府君讶异抬眸:“不是说裂缝很难补吗?”
      “她放弃了。龙族被贬谪,地锥的灵气也越来越衰弱,爱莫能助,所以,她现在着力于加固这边的封印……其实……”澈有些犹豫,“也许,持炬……我是说魔族,并不一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府君冷淡淡的,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疲倦:“无需你多嘴,天道的话,我向来半信半疑。不过,就算魔族真不是祂所说的暴虐放纵,我也没有多余的善良为他们的亿年禁闭伸冤。荒乔不帮便不帮吧,反正他们是咎由自取,若非姊神降生在那边,我一开始都不会让荒乔去。”
      府君仰头,眸色迷蒙,视线似是穿透屋顶,落到云天之上。她轻声呢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她忽又莞尔一笑,“我喜欢风雨,有点迫不及待了,许久不曾尽兴耍一场。”她转头,凝视着阁中央悬着的刀,目光缱绻又眷恋,眸中跳动起明亮的火,蛊惑又疯狂。
      “何必如此急迫。”澈后退半步,打断她,“姊神快要复苏了。你所有的疑惑,都可以去问她们。”
      府君慢慢地看向他,眼底光芒流转:“我这次不信你的预感。”她依旧微微笑着,此刻却显得有些渗人。澈又悄悄退了半步,甩开扇子。
      府君敛了神色,不疾不徐地朝外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算着急。这件事,本该在千年前就完成的。”
      她推开门,却没有动,悠悠地看向地面,泥土半掩着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她手腕一动,轻抚上门上的坑,纤眉一皱,又很快松开:“……何苦砸我门呢?”手指微微一勾,她收回魂镜,“魂镜都凹进去一角了。”
      她不甚在意地将魂镜丢给澈:“若她实在不要,便罢了吧……浮棔这性子……唉。”府君无奈地叹气。
      几炷香前,浮棔眼看着门干脆关上,羞恼极了,直接将魂镜掷过去,强压着怒火:“我不是你可以随意戏弄的玩意儿。”没有回应。浮棔僵着脸,甩袖转身,衣摆生风,大步走了。
      出了地府地界,她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心中尚余不平。不过来寻一片魂镜,偏生不巧,惹了一身臊。罢了,本就是心血来潮,不是非得到不可。只是……
      她缓下脚步,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袖,眉头微皱。府君在藏什么?她到的时候,阁内格局改换良多,且残余微弱的灵力气息,府君定是有所隐瞒,澈是否知情?她可不喜欢被捂住耳遮住眼。澈以为她想找的是谁?又是什么没有魂镜?她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那是谁?天道……天道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越想思绪越乱,心惴惴地跳动起来,她停下,松开袖子,忽然抬头望一眼天色。灰白的天空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静静流动,只不过稍有些不安分地翻涌着。可直觉却叫嚣着危险……
      浮棔定了定心神,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地锥底下。“阿逍!”她不由自主地唤道,声音空落落地散开来,像一枚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就沉到池底。墨色的巨物静悄悄的,仿佛陷入了死寂。浮棔的视线自下往上,沿着地锥,最终直望进云间。地锥沉默着,这个自远古屹立至今的神石,似乎被抽去了灵气,将要承受不住众生的重量。
      浮棔眸光一凝,抬手搓出一只白蝶,轻声命令:“加强塔内警卫。”她放飞蝴蝶,看向地锥脚下的屋子。几百年前,大人搬来此处,是否那时,大人便已有预感?屋子门窗紧闭,给不出回答。
      浮棔作罢,转身离开。
      这时,屋门无声打开,迈出一人,身量纤长,肃然静立,像一只独立的鹤,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不辨神情,只一缕白发自帽中掉出,垂至腿部。
      浮棔若有所感,回头,疾走过来行礼:“大人。”
      荒乔素手一抬,递来一只木椟,清音泠泠:“一支给你,一支是苗苗的。”浮棔捧过盒子,浅笑:“多谢大人。”
      “嗯……”荒乔垂眸盯着她,沉默片刻,终什么也没说,然后从袖中捻出一枚魂镜。浮棔僵了一瞬,无奈接受了。
      送走荒乔,浮棔打开木盒,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两支荆钗,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这礼的意思。
      罢了。她收好魂镜和木椟,赶向位面池。
      太阳释放够了威力,留给人们一点儿喘气的机会,云层也显露难得的温情。风不知找了个阴凉处,蔫蔫地喝水。也就在这时,浮棔从她身后绕过来,轻轻晃一晃手中晶莹的碎片。
      风不知一愣,放下水杯,装作病态,扶着程又又颤巍巍地站起来,先虚着音喊了声“教官”,然后又慢慢拖着自己过去,耷拉着眉眼请了个病假。
      浮棔拉着她躲到无人处。她握紧了魂镜,眼帘微垂,低沉的咒语从她口中流出。
      风不知只觉天地骤然失色,空气扭曲缠绕,有狂风掀起她们的衣摆,冷飕飕地洞穿了她的心脏,四肢全部麻木,一时几乎站立不住,脑中呜呜地尖叫起来,身体像被撕裂拆分,一切都无所遁形。
      魂镜刹那炸裂融化,又在瞬间膨胀重组,
      风云过去,风不知面前出现一面硕大的明镜,镜面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倒映着虚空。
      浮棔玉指点上镜面,涟漪微起。镜子却在此时颤动一下,忽然穿过她们,急速飞去。
      浮棔讶异扬眉,当机立断地追上去。最终,她们停在落芳河边,杨柳树下。魂镜沉静下来,慢慢浮现出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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