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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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结束了
第一节
高巍睁开眼，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头痛欲裂，真后悔喝了那么多酒。
昨晚是怎么回家的？他完全断片了，好像是李建送他回来的吧？除了李建，他想不到其他人。高巍几乎没喝过酒，但昨晚不知怎么，没需要别人怎么劝，他就自动的加入了推杯换盏。
抚顺市是在中考出成绩后3天填报志愿，公布成绩这天，大家终于松了根弦，唤醒了16岁少年少女该有的冲动和热血，大家约好第二天一起喝散伙酒，不醉方休。
16岁是情感萌发的季节，有着最浓烈的表达，好像觉得过了今天，这群兄弟姐妹就咫尺天涯，再难相见。高巍记得昨晚喝到中段，就有人开始抱在一起哭。
高巍其实跟他们并没有那么熟悉，更不用说有什么难舍的感情。初中这三年，他几乎只有李建一个朋友，有些同学，他甚至都叫不准名字。但昨晚他也哭了，在那个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之后。
轮到他被惩罚时，他实在喝不下了，选择了真心话。班里一个八卦的女生提问：“你在班里有喜欢的人吗？”
高巍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落在他身上。
“有”。可能是酒精作用，他没有迟疑，脱口而出。
桌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大家对这个鲜少与人来往的少年的秘密格外感兴趣。
“是谁？告诉我们名字！”几个女生咐声起哄。
高巍觉得一股热浪从头到脖跟，本来酒醉的脸，此刻更红了，他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此刻酒醒了一半，被卡在这尴尬的环节，半天说不出话。
“不是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嘛！不要为难高巍”。看出了高巍的尴尬，李建出来替他解围。
“哟，李建舍不得啦？要不我换个问法，高巍，你喜欢的是不是李建？”女生开玩笑的升级问题，一下子点燃了酒桌的热情，起哄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
说者无心，16岁的年纪，没人会觉得两个男生之间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权当这是酒桌上的气氛和玩笑，但听者有意，高巍只觉得有种被人看穿的局促和不安。
他不想在这种场合里袒露真心，更不想编造一个违心的答案。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选择了沉默，他看向李建。
随着高巍沉默的时间越长，本来还在起哄的氛围，逐渐变为尴尬，谁也没想到，一个酒桌上的游戏，会有些难收场。
李建也看向高巍，他没想到高巍会是这个反应，透过高巍复杂的眼神，他好像读懂了一些东西。
“高巍喝多了，都怪你们几个非要灌他酒，你们几个替高巍罚酒吧！”最初提问的女生，主动出来缓解尴尬。
“好好好，是我们的错，我们几个罚一杯”。几个男生一起举杯，还用眼神示意李建带高巍去隔壁休息。
李建走过来轻轻拉起高巍的胳膊，高巍识趣的站起来，略带抱歉的语气说：“你们先喝，我去外面醒醒酒”。
李建扶着有些站不稳的高巍，向包房外的露台走去。
7月夜里的风，仍然带有一丝暑气，让人觉得燥。两个人并排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手搭在露台围杆上向前望去，饭店对面就是44中学的操场，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角度观察这所学校。
“感觉好点了吗？”李建问到。
“刚才是不是让你尴尬了”。高巍觉得抱歉。
“没有，他们喝多了，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只是不想说假话”。高巍从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许是酒壮人胆，他此刻像是被赋予了勇气，哪怕不是直接表达，他也希望能把心中的秘密表达万分之一。
“你喝多了，在这里坐一会醒醒酒，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李建没有接话，对他来说，他真的希望这是高巍的酒后胡话。
“嗯，我确实喝多了，抱歉，你回去吧，我坐一会”。虽然这和高巍无数次心里预演的结果一样，但这一幕上演时，高巍还是觉得失望，是对自己失望，明明预见了结局，为什么一定要走出这一步呢？
高巍觉得一定是酒精使然，稳定了三年的理智线，在酒精的攻势下，瞬间溃不成军。
第二节
抚顺的中考志愿分成几个批次，第一批次是省重点高中，第二批次是市重点，再往后就是普高和中专。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第一志愿，省重点一共5所，其中前4所在市内，离高巍家不远，家里希望他能在中间选一所，每天可以回家住，在眼皮底下更放心。高巍有自己的盘算，他决定去第5所，城郊的52中学。
高巍住在奶奶家，准确来说是住在叔叔家，奶奶和叔叔住在一起，50多平的两房，除了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叔叔家小他三岁的弟弟。高巍的父母在那次下岗大潮中失去了工作，把他托付给奶奶后去了深圳打工，每个月按时把生活费打给奶奶。因为他住过来，本来跟奶奶住一个房间的弟弟，被迫搬到了叔叔婶婶房间一起住。因为这个，婶婶从没给他好脸色，也迁怒到奶奶和叔叔，经常会借题发挥跟叔叔奶奶吵架，高巍很清楚吵架的源头在自己，如果不是奶奶每个月从汇款中拿出200元给婶婶，婶婶可能连个床位也不会给他。可是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初中生来说，他除了装出感恩讨好的样子，继续寄人篱下，别无他法。
他没跟爸妈说过这些，从初一那年爸妈去深圳，他们就只在过年时能见面，爸妈每个月打来一次电话，用的是厂里的公用电话，要排很长的队，匆匆说上几句，后面的人就会催促，久了，爸妈简洁的就只有三句嘱咐：要吃饱穿暖、要好好学习、要听奶奶叔叔的话。
他只能早早懂事，他懂得父母求生的不易，每次电话里都会开心的告诉他们奶奶和婶婶对他很好，给他做了很多爱吃的菜。但他不会说，他已经习惯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恨不能一动不动的把饭吃完，而不被婶婶的嫌恶的目光审视。高巍在这个家里没有半点归属感，但他掩饰的很好，就连婶婶也偶尔说他很懂事，比弟弟强太多。
读高中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走出去，哪怕只是住在宿舍，他也觉得那一张床位，在三年的时间里，只属于他，他与宿舍里的人平等相处，不再寄人篱下。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理由是，他想离李建远一些，他知道他和李建没可能，只有距离能让高巍说服自己放下。初中三年他们形影不离，是别人眼里最好的朋友，但高巍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把李建看作是朋友。
李建是个铁铁的直男，他喜欢班里一个脾气很火爆的女生，尽管那女生从没给过李建好脸色，但并不妨碍他在每次大扫除时，主动去帮女生分担工作。在李建眼里，这个女生的火爆脾气正是她的优点，他看她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是藏不住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李建想报12中，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爸妈的意愿。散伙饭前一天，刚刚出了成绩，李建妈让他找高巍来家里吃饭。
高巍知道是要找他研究报志愿的事情。李建的大小事情，李建妈都习惯叫来高巍一起商量。
到李建家时，李阿姨已经做好一桌子菜，喊高巍赶快走下。
“阿姨今天叫你来，是给你俩庆祝一下，终于考完了，你俩都辛苦了！”
“阿姨最要感谢你，高巍。没有你，李建可能只够上个普通高中，他现在考这么好，我和李建他爸特别感谢你”。高巍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觉得他确实功不可没。
“今天还有一件事，是你俩报考的事，你爸妈不在身边，我和李建爸希望能帮你俩参谋下，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李建妈终于问到了今天的重点。
“阿姨，我还没想好，还不急，还有2天才申报志愿呢”。高巍并不想直面这个问题。
“我们呢，希望你俩高中还在一起，有你在，我俩就放心。他爸去打听了下，你俩的分数，一起去12中学没问题。12中是省重点，离家里也近，你俩路上还能搭个伴儿”。
“阿姨，我明天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商量下”。高巍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这一顿饭，李建妈一直在和高巍说话，她特别喜欢高巍，觉得这孩子稳当，独立，遇事有主意。最主要的是，把他家李建照顾的很好，初三这一年的补习班，从选机构到谈价格，高巍一手操办，李建完全成了高巍的小尾巴，李建爸妈觉得要是没有高巍，李建怕是连个普通高中也念不上。
如往常一样，李建和他爸专心吃饭，偶尔附和一句，都是没主意的，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吃完饭，李建送高巍出门，说要陪他走回家，路上消消食。不知是吃的太卖力还是外面暑气使然，李建已经开始冒汗，他习惯性的“调戏”高巍，把头上的汗甩到高巍身上。以往高巍都嫌恶的骂人，送他一拳。但这次，他只是转头仔细看了看李建。
此刻李建的头发湿成了线条，几滴汗珠从额头的发梢中滴下来，看到高巍在看他，憨憨的对高巍笑，“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
高巍恍惚了一下，这和记忆中第一次见他时的画面好像。那天是初一开学前一天，办完报到手续后原本可以回家。高巍想熟悉环境，自己在学校里转悠。走到操场边上，余光中突然飞来一个足球，好在躲闪及时，但也被吓了一跳。远处跑来一个穿着阿根廷队球服的男生，紧张的看着高巍，
“同学，没砸到你吧？”
“砸到了，脑震荡，你看怎么赔吧？”明明看到人躲开了，还这么问，高巍觉得这个男生真不会聊天
“啊，对不起，哪里伤了吗？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啦，我轻功了得，神功护体，你这水平怎么可能砸到我？”
说完俩人都笑了，男生面对着高巍，笑的憨憨的，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透过额发垂挂的汗珠，反射出好看的光芒，这是十三四岁男生特有的质朴和阳光，那一幕，一直定格在高巍的脑子里。
“我叫李建，初一的，那几个一起踢球的，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一起分到了44中，你呢？”
高巍刚想自我介绍，就听到操场上李建的球友在喊他回去，“我也是初一的，以后有机会再介绍吧”
回家的路上，高巍忍不住在笑。李建？那小名是不是叫贱贱？家长起这个名字时没担心过会被起外号吗？
谁能想到，接下来的三年，这个名字就成了高巍心里的千军万马。
第三节
看高巍愣了神，李建又使劲甩了甩头发，把额前的汗珠都甩到了高巍的脸上，高巍回了神，发现李建一直在憨笑。
“咱俩能考上12中吧？”李建问他。“其实不去12中也行，市内这四所我都行，你选一个，我跟着你”。李建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继续问高巍。
高巍听到了最想听到的答案，但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喜欢李建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但他想离李建远远的，他想放下这段没结果的暗恋，每□□夕相处，只会让他更觉得自己如临深渊。
“去哪所都行，咱俩分数不一样，也不一定能上同一所”。高巍开始铺垫了。
“没事，反正这几所高中距离都近，就算不在同一所，晚上我骑车去你学校门口等你一起回家”。听李建这么说，高巍觉得自己在背叛朋友，嗯，打引号的“朋友”。
而这一切，在那次真心话大冒险之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散伙酒那晚后，李建没有再找过高巍。高巍不清楚是否需要后悔，这个结果是他要的，但没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报考前夜，高巍一直不间断的做梦，梦了什么并不清晰，只记得闪现的都是李建的脸。
第二天早上返校，同学们没有想象中多日未见的寒暄，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很紧张，毕竟，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做这么大的选择。高巍坐下向后转身看去，他在寻找李建的身影。
李建正在跟同桌聊着什么，可能感受到了高巍的目光，转过脸看了过来，但刚对上目光，又马上别过了头。
这是散伙饭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此刻，高巍没有主动说话的勇气，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建。
如果有机会，他很想走过去说一句对不起，但在此刻，沉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因为我说了一句真话？因为你把我当好朋友，我却喜欢你？
高巍心里有更多委屈，但无论如何，今天的局面，是他造成的，单凭这点，他应该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现在这句对不起，好像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他是否说，他和李建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觉得李建不会再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了。虽然高巍从未希望只是他最好的朋友，但这种不对等，也许从一开始就是结局。
这一刻，高巍知道他的初中生活结束了，而一同结束的，是他心里的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