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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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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纪昀文喜欢无端联想,何立夏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早自习前的空当把东西交给了警察,如果时间快的话,一两天就能调查出有用的信息。
两天后,也正好是周五,下午一放学,何立夏和纪昀文便再次去到公安局。
“哟,你们过来了。”值班的警察打着招呼。
“嗯。”何立夏脸上挂出标准笑容,把手上提着的橘子递了过去,“想着过来看看您们忙得怎么样了......这橘子挺甜的,你们吃几个休息一下。”
“拿一个尝尝味儿就行了,收小孩子的东西可不像话。”屋里边又走出一个警察,何立夏记得他,就是之前领队的那个。
其他警察都称呼他为陈队,何立夏也就唤道:“陈队,我们就是想来打听一下那件事怎么样了?”
“刚结案。”陈队说,“案子本身也比较简单,就是一起自杀案件。”
然而,没有纪昀文所预想的阴谋论。
“为什么?”纪昀文问得有些突兀,何立夏与对面的警察都有些发懵。他自知失态,便又软和着声音重新问了一遍:“额,我是想说,请问能告诉一下我们,为什么最后会定性为这个结果吗?”
无非就是详细地再陈述一遍事实,刘队递给他记录案件的复印纸张,持着客观的语气解释道:“如纸上所见,死者是黑户,男性,没有姓名,我们便根据他的常住地,给他化名为胡某,也没有具体的年龄,初步判断大致在50-60岁之间。他膝下无子女,常年独居,据见过他的邻居口诉,他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大概率是靠拾荒来维持生计,多数时间是独自往来,几乎不会与他人有交集......
所以根据村民的口供和他的家庭状况,以及——”
刘队拿出那个装有遗书的蓝色塑料袋,继续说道:“以及你们提供的关键信息,我们才会定性这起案件属于自杀的范畴。”
纪昀文上前一步,“为什么不考虑是他杀的可能?”
刘队坦然笑笑,回应道:“首先是他的家庭情况与性格,很难主动的去招惹别人,拉扯仇恨。其次,我们也请了城里的法医过来鉴定了一下死者的身体情况,除却尸斑和他脖子上的勒痕,我们没找到其它可疑的痕迹,最后一点,就是他衣兜里的遗书与钱财,这些已经足够结案了。”
“可是——”纪昀文还想再争辩,何立夏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侧过脸,就见何立夏轻微地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刘队笑得温和,但在两人眼里反而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客套了起来。
何立夏摇摇头,“没,没有问题了,谢谢刘队。”
“嗯,你们小孩子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刘队又说,“这些事儿不该你们管,随便听听得了啊。”
“明白的,明白的。”何立夏迎合地笑着,“橘子我放这里了,你们吃啊,我们就先走了。”
出了公安局,巷道都没来得及转过去,纪昀文就猛地一拐肩,甩开何立夏的手,他转头看向何立夏,眼里带着些许愤懑:“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
“生气啦?”何立夏轻声问道。
“没有。”纪昀文撇撇嘴角,端正的肩头缓缓地垂了下去,“我就是还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何立夏身子一歪,靠在墙上新奇地看着纪昀文。
这又是一副他从未见到过的模样。他原以为纪昀文向来都是温和里掺杂着傲娇的那一类人,未曾想还有着如此情绪激动的执拗时刻。
“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自杀,”纪昀文呼了口气,尽量放平语调,“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草率地结了案......”
“还是那句话,说了你也别不爱听。”何立夏还是靠在墙上,“这里真不比你原来生活的大城市云汇。”
“可是那又怎样?”纪昀文不理解。
“小山脚旮旯地儿,警察局的财力人力物力都有限,他们能把一位独居拾荒老人的案子调查到这个地步,已经很负责了。”何立夏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上山,没有发现老人的尸体,没有经常跑警局来问情况,那最后的结果又将是怎样的?”
何立夏话语说得直白,可纪昀文不得不意识到,在这个地方,事实就是会如此地残酷直白。
“嗯,我明白了。”纪昀文低下头,寒气被掀进脖兜,他感觉脖子冻得逐渐麻木起来,就把脖领竖起,半颗头埋进去。
“那你呢?”他露出的眼睛注视着何立夏,“你是怎么想的?”
何立夏伸手挠着下巴:“我啊......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觉得人警察叔叔说得也挺对的......反正这案子也结了,你就先别想这么多了。”
何立夏从衣兜里掏出手,刚准备摸上纪昀文的头,就被纪昀文一巴掌拍了下去。何立夏的手尴尬地愣在半空中,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这是?”
“别碰我,我现在有点烦燥......”纪昀文紧蹙眉头,声音也发着沉,身上自带一股低温气压。
“哎,不是,纪昀文,你老琢磨别人的事儿干嘛?”何立夏从墙面直起身子,面上露出不理解的神情,“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的我是怎样的,现在的我是怎样的,有所谓吗?”纪昀文神情木讷,他是想要生气的,最好能够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场。然而他做不到,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半吊子的性格,除了无端地联想,他没什么事儿能够从头到尾地完成。
“那你到底想干嘛?”何立夏叹气,“现在光想也不是个事儿。”
纪昀文低着头,短暂的思考时间于他而言似乎被无限拉长。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其实什么也想不到,仿佛空气里浮着的冰渣子在他的脑内堵塞,麻木、迟钝,令他无法思考。
“我也不知道......我冷静一下......”纪昀文依旧低着头,喃喃地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身后的何立夏,就兀自离开了。
这一次,何立夏没有追上来。
过了立冬,农家人总算多了些得闲的日头。纪昀文每次回刘燕家,就会见到他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围坐在炉火旁的温馨场景,而此刻,忽然闯入的他便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
虽然与他们一大家子相处的时日渐长,连纪柯对他的态度都比之前柔和了不少,但他仍旧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外来者身份。
“回来了。”纪欣月一直都是屋里最先开口同他搭话的。
纪昀点点头,径直略过他们准备上楼。
“小文,你不过来烤烤火吗?”纪欣月问道,“马上就要开饭了哦。”
纪昀文礼貌笑笑,摇头拒绝:“不了,我在外边吃过了,想先上去休息。”
他并不能一味地强求何立夏理解自己,当然,他也没有那样的资格,毕竟自己也没有做到去理解别人。
但与何立夏闹了不愉快,他总归是心情不佳的,跟软面条一样就往床上倒去。
脸埋在被子里没多久,寂静的房间内就冒出一阵嗡嗡声儿。他下意识就觉得是长了毛的蚊子,以至于在寒冬腊月还能活力十足地乱窜。
直到肚子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酥麻感,他手往下一掏,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振动。
能接二连三不间断来电直到你接起的片刻才肯消停的只有何立夏。
纪昀文以躺尸的姿态接通电话,然后随意扔在耳边。
“你在哪呢?打半天电话也不见人接?”
纪昀文转过头,嘴巴对着手机。
“在家里的床上。”
“这么早就睡下了?”
“嗯。”纪昀文淡淡回道。
“哟,态度这么冷淡,是还生我气呢。”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没有。”纪昀文还是淡淡的语气,“我无缘无故生你气干嘛。”
纪昀文还真没生何立夏的气,他就是气不过自己。除了发泄愤懑的情绪,他什么也做不到。
“真的假的?怎么听你语气这么不对味儿呢?”
“你爱信不信。”纪昀文说,“没事的话我挂了——”
“哎哎哎——有事儿,有事儿,你先别挂。”电话那头说,“你吃饭了没?”
“没......”纪昀文翻了个身子,和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大眼瞪小眼,“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些口水话?”
“也不全是......哎,你先过来一块吃饭吧,吃完我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就你一直惦记的那个老人为什么会自杀的具体原因。”
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似乎没那么吸引他了,纪昀文从床上爬了起来:“那我过来了。”
推开何立夏家的木门,纪昀文发现除了何立夏蹲坐在炉火旁外,胡星峰也在。
“哎!赶紧关门,风溜进来可冷了。”胡星峰双手插袖,供佛一样的姿势对着火炉。
“你怎么也来了?”纪昀文走到火炉旁边,拿着个小板凳坐下。
“夏儿拉我来的。”胡星峰说,“说是要找我帮忙。”
“等我老妈回来再开饭。”何立夏拿着一火钳,往炉子底下的灰屉里掏着,“先吃点烤红薯垫垫肚子。”
黑色的火钳明明是邦直的两截细铁棍,却跟勾子一样,何立夏的手缩回,几个肥硕的红薯裹着层黑灰一溜湫地滚了出来。
纪昀文接过何立夏掰成两截的红薯,香甜的热气在他眼前氲氤,软糯绵密的口感让纪昀文暂时恢复了愉悦的心情。
“好吃。”纪昀文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那是。”何立夏冲他自己骄傲地比了个大拇指,“我尽心尽力种的红薯,哪有难吃的份儿。”
纪昀文笑着翻了个白眼:“净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那怎么了,我这贴了金的脸皮总好过你这白得跟刷了腻子似的脸吧。”何立夏又从灰屉里掏出几个红薯,放在塑料簸箕里晾着,“怎么样,吃点东西心情总归好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