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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画江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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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喜诗、书、画、艺,平民在任意一方有所精进,便会深得圣宠,当然,若想借此谋个一官半职换得半生荣华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因此画学院的学生们练画数载,不过就是为了在毕业考试那天,能画出让圣上中意的画作,以求能进入翰林图画院获得面圣的机会。
不过可惜的是,一向被称为“天才”的赵士衍却在这场最重要的考试中落选,被分配到文书库,整日做着整理赋税、誊抄档案的活。
赵士衍苦闷之极,终日消极怠工郁郁寡欢。
一日,同僚王臣见地上飘来一张草纸,打开一看上面是一只随手画成的鹰,但那鹰有肉有灵,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王臣左右环顾一圈,看见伏在案几的赵士衍,他小心地走过去问:“这是你画的?”
赵士衍抬了下眼皮,闷闷地“嗯”了一声。
“妙绝妙绝。”王臣一下子激动起来:“赵弟你真可谓天才,小小年纪就入得文书库,还能画一手好画,对了,你可画有成品?为何不托人把画献给圣上?”
“托人?”赵士衍轻笑:“我要有这本事,我也不会来这儿了。”
听赵士衍这么一说,王臣倒是笑了起来:“赵弟你可知这世上最缺的是什么?”
赵士衍想不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才华。”王臣压低声音开口:“蔡丞相知道吗?他就是写得一手好字,才被圣上看中。还有高俅,圣上如此宠爱他也是因为他极擅长蹴鞠……我嘛,无才无能,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擅长,所以再有人脉,也只能呆在这小小的文书库,但你不一样,你很有才华。不如这样,我们合作,你画画我找人递送给皇上。等到哪日你高升之时,举荐兄弟我一番,让我谋个多金的闲职如何?”
赵士衍的眼睛亮了又亮,他原以为自己再无翻身之日,没想到文书库里竟然还有此等手眼通天之人。当即便来了精神,直起了腰背。
“不过……赵弟你太年轻,你的画有肉有灵却无神。”王臣皱着眉头又细细打量那草纸上的画作一番,开口:“赵弟你还需多磨炼一番,比如,上街比试,多听听众人的意见,等到你再无败局那日,必是进宫面圣之时。”
王臣说对了,他虽无才无能,却有一双比鹰还锐利的慧眼。
赵士衍站在文书库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忐忑又兴奋地缓步往里走。
“大人在别院。”门口的小侍迎过来,笑眯眯地为赵士衍引路。
“大人?什么大人?”赵士衍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应该是圣上吗?还是说圣上找了个大人物专门来接自己?
“等您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小侍回答,步履不停。
很快,赵士衍便看见了那位“大人”:他背对着自己,正抬头看着落日下的美景,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思索。
小侍退去,赵士衍站在一旁没有出声,自己的脚步声并不比话音轻多少,这人迟迟不转身,多半是故意为之。但这反而给了赵士衍足够的时间去猜测这位大人的身份:
一身朱色的公服。公服的颜色在宫中有严格规定,九品青七品绿五品赤。也就是说这位大人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革带,革带两段隐隐能看出点缀着金银和玉石。四品配金银,三品配玉石。
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青篦扇,青篦扇上画着赵士衍曾经在画院拓本里才见过的画作,旁边更是题着几行瘦金体写成的小字。
瘦金体,除了当今圣上谁又会写瘦金体?
赵士衍立刻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能拿着圣上题字的扇子,这世上除了宰相蔡京没有别人了。
赵士衍咽了口唾沫,立刻恭敬地站好,等待着太师的转身。
直到太阳陨落在天际,这位大人才缓缓转过身,而后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向赵士衍:“哎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冷落你了。”
“学生见太师正观天象,不便打扰。”赵士衍低着头,恭恭敬敬朝着宰相行礼。
“说起天象,大宋如今两年没有下雪,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蔡京语气平静地像是在和人拉家常,但赵士衍本能地觉得,这话的深意远不止此。
“学生……”赵士衍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实在不会说话,也实在猜不透对方的用意,只好岔开话题:“学生只会画画,不懂天象。”
“说起画。”蔡京笑得温和:“你的画还是我亲手递到皇上面前的。”
“谢太师,太师大恩大德学生永世不忘。”见蔡京没有继续为难自己,赵士衍这才松了口气。
蔡京似乎很吃这套,轻点了下头,又问:“你画得很好,为什么没进翰林院呢?”
“学生愚笨,未能参透当时考题的深意,故而落选。”
蔡京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赵士衍,许久之后又面带微笑着问:“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八。”
“十八……”蔡京沉吟一番,而后激动道:“好,刚刚好。圣上就想找个少年画师,画出少年眼里意气风发的大宋盛世,你,正是最好的人选。”
“我?”赵士衍恍惚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上来就会接到如此重任。
“对,就是你。”蔡京认可地看向赵士衍:“只是时间紧迫,八个月的时间,可以吗?如果可以,明天,我就会带你进宫面圣。”
夜色晕了下来,王臣迫不及待跑到赵士衍面前问今天的情况,一听到见了蔡京而非圣上,他的脸便拉了下来,再听到赵士衍接了个“画江山”的重任,王臣脸色更是变了又变,犹豫了半晌,这才开了口:
“你可知上次为圣上画江山的画师是谁?张择端!你要画得多出彩才能比张画师更讨皇上欢心?更何况《清明上河图》画了一年有余。八个月……你再天才也不可能八个月就画出比《清明上河图》更出彩的作品。”
赵士衍低下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相比起来,王臣则急得都要跳起来:“不说这个,圣上亲设的翰林图画院你知道吗?那里的学生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甚至有时皇上还会亲自过去指点,但他们呢,我听说皇上给他们派下‘画江山’的任务,两年,两年没有一个人画出让皇上满意的画!”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赵士衍的声音不大,却让王臣直接愣在原地。
“什么?”
“我说,为什么下一个张择端不能是我呢?”
“你疯了?八个月啊,只有八个月啊,你不是翰林院的学生,你不受圣上的庇护,如果你画不好,交不上,很有可能会被杀头!而且为什么你今日见到的是太师而非圣上?很明显你被当成了一枚棋子……”
“可如果我画出来了呢?”赵士衍打断他的话抬起头,对上王臣的眼睛,“我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只知道,如果我画出来了,我的名字就可以流芳百世,你我的心愿便都可以实现了。”
王臣看着这双眼睛,他突然明白少年和青年的区别是什么,少年的眼里永远充满着勇气和希望。
终于,他的胆怯和恐慌被少年感染得慢慢消退,王臣叹了口气,道:“好,这八个月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