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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蝶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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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好疼。
被痛苦窒息的大脑只剩求生的本能,血泊中的人徒劳地挣扎着,从来阴郁的眸底烙着比凄楚更为深刻的哀恸——
咚。
她自长梯跌下,头颅生生砸大理石地板上。而致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高高在上地望着她,神情淡薄,眉目疏冷。
像只可怜的蝴蝶,顾明莱想,蓝摩尔福蝶。割开皮肤的感觉算不上多讨厌,那触感甚至和她收藏的蝴蝶标本没什么区别:纤弱的骨骼、肌理、脉络迂回的走向……红的黑的血液暧昧地勾缠在一起,于刀片坠落之时牵扯出暴力痕迹。
“别害怕,很快就会过去了。”她缓慢地走到她身边:“很痛吗?当初你将我撞下山崖的时候,也是这么疼呢。”
疼?
望着对方斥诸恨意的脸,楚惊蝶难得清醒了些。“你……”她艰难地咳嗽了声,“你有杀过蝴蝶吗?”
女人指尖颤了颤,轻微的。
“美丽的、沉默的、连呻吟都无法尖锐的,蝴蝶。锋利刀刃扎进它的腔腹里,然后血会溅到你的脸上——就像我一样。”
“而人的心脏,通常位于第二根肋骨和第三根肋骨之间。”她定定看着顾明莱的眼:“那是人最脆弱,也最柔软的地方。”
“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杀.人的表情就像是在杀一只蝴蝶。”
毒杀,坠楼,水液溺住鼻腔……楚惊蝶在她手里死了一次又一次、她是被顾明莱圈养起来的蝴蝶:以爱情哺育甜蜜血肉的蝴蝶。瞑目前都还在亲吻饲主掌纹的蝴蝶。
攻略。攻略。该死的攻略。她几乎要嗤笑出声了,而血从身体的四面八方生长出来:鼻腔、喉管、耳朵……她几乎要成了个红色的怪物,可她却咧着嘴角笑得那样开心,颈侧的斑斑让她看起来像个街头横死的幽灵:“我说顾明莱啊。”
“你到底,有爱过我吗?”
爱?
“楚惊蝶,你二十八岁了。”女人一拐一瘸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二十八岁的你死在我手里,怎么还相信爱能解决一切问题?
“因为如果不爱的话就一定没戏。”
混蛋。现成的大言不惭、垃圾自信。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顾明莱快要恨死了这人的幼稚,二十八岁的楚惊蝶就是个白痴,死到临头了还在相信那些烂俗的童话故事――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谁死心塌地,也绝不奢求被任何人包容。事实上,在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竟会变成一个为爱心碎一万次的傻瓜。”
女孩咳嗽几声,又偏过头来看她:“所以我亲爱的、残忍的姐姐啊。“
这地狱太长太冷,一个人是走不到头的。
“你也一定舍不得我孤单的,对吧?”
顾明莱瞳孔一缩,头顶的灯光影影绰绰,她这才惊觉四周竟不知何时燃起了火:“你!”
“嘘,莱莱。我爱你呢。”
等等,蠢货,你要干什么——轰隆!
吊灯坠落的顷刻,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嘴唇翕动着像是试图再说些什么,但另一个人的声音忽然在此时响起了:“亲爱的……”
蝴蝶爱上了疯子。
“和我一起烂在这个春天里吧。
――蝴蝶杀死了疯子。
【叮!检测到攻略目标死亡,任务失败。】
……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空间。
楚惊蝶睁开眼。
【4136。】飘渺白雾层层荡开,片刻后竟化作白雀口吐人言:【你还好吗?】
女孩沉默地转了转眼珠,那雀鸟散落的尾羽在她的耳后微翘着,仿佛是某种犬科动物的后脊毛发。
……好乖。
系统的心不可遏制地软了下来,最后安抚般蹭了蹭她的额颅:【已经结束了,阿楚。】
楚惊蝶这才回过神来。被贯穿的痛楚似乎还停驻在脑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很好、它还在安稳地跳动着,自己的生命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已经结束了吗?她后知后觉地望着那似由鲜血涂抹的“失败”二字,迟缓的酸楚又涌上来。
“这是第几次了?”【……第九十九次了。】
她捂住了脸。她瘫软在身后温润的海天一色里,系统空间应她的要求幻化为了一片宽广的海域,清浅的水波堪堪覆没脚踝、躺下时也恰能露出口鼻——
俗套的先婚后爱,胃疼的替身戏码。她依着剧情的描画折辱她戏弄她,可到最后,唉,老天爷要她爱上她。
拜托,狗血虐文已经退环境了啊。
【不再试试了吗?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家了……考虑到你情况特殊,上头还特意批了个金手指下来呢。】
她拨了拨鼻梁上的水珠:“什么?”
【‘超级厉害的人设盲盒’。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用的,但毕竟是A级的辅助挂——还要再试试吗?】
楚惊蝶没应声,她总疑心自己跌进了一个陷阱,每失败一次就要剥去她身上的一样东西:比如个性、比如肆意、比如曾经那些乖张与暴戾……然后她睁开眼睛。
“好吧。”回家啊。
“最后一次了,六六。”我想回家了。
顾明莱呀——
“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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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灼目的天光从窗帘的罅隙钻进来。
“嘶……”任务员捂着像是要就此裂开的头颅:“六六?”
毫无动静。
女孩犯起了嘀咕,强烈的眩晕不断冲击着大脑,她暗道声不妙,趿拉着拖鞋就往一旁的厕所里跑:“咳、咳呃嘶!”
“唔……”清液糊在腮颊两侧,她狼狈地垂着头,撑在洗漱台上的小臂颤抖着:“六六……”
小腹内混乱,湿热的气息横冲直撞、流淌野蛮。楚惊蝶艰难地看向镜子中自己潮湿的眼,那道只有在渴求得到回应时才会显出饕足来的视线一点一点自耳后的纹身蜿蜒:永恒的纯粹、爱与美丽,阿芙洛狄忒的化身。
鲜活宛若汲取血肉养分。
她迟疑地摸向了那只蝴蝶。单薄的颈肉在指节的推压下发出阵阵刺痛,可这样鲜活的真实却与以往完全不同——
【阿楚,你身上的人设限制解除了欸!】
任务员瞳孔缩了缩。由自己饰演的楚惊蝶花天酒地游手好闲,每天不是在这儿惹是生非就是搁那儿兴妖作怪,前脚才刚和人闹翻后脚就能彻底把人得罪个完,但如今失去了这个限制,那她是不是——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是我和她刚订婚的时候?”【不错。这才刚轮到第一个剧情点。】
因为太过胡闹而被禁足的她即将毁掉一场为顾明莱准备的晚宴。
于是看着外头的好春光,楚惊蝶眸底多了几分贪婪的渴望。她评测了一下所在楼层的高度和自己的身体状况,修长的五指毅然决然地覆上了护栏。
如果一切都还没开始的话……
纤薄的血管交织着蓝色的筋络相依相生,最终于嶙峋锁骨上绷出道道肌理折痕。
如果不用在乎那些狗屁人设的话……
【喂,等等,你做什——楚惊蝶!!!】
她径直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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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的土地在苍穹之下凝结、舞蹈,寒流呼啸而上。
【你不要命了吗?】刺耳的机械音在颅内三百六十五度环绕,焦躁中缠着几分窘迫的懊恼:【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倒是给我小心一点啊混蛋!
“安啦安啦,这不是没事嘛。”踉踉跄跄爬起来的女孩颤抖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宿主我命大着呢。”
系统语噎。它骂骂咧咧地看着任务员前进的方向,犹豫半晌还是为她破开了那层层缠绕的铁丝网:【以后不许这么胡来了!】
【车就停在医院侧门,钥匙揣你兜里了。】
察觉到衣袋里多出来的重量,楚惊蝶忽然安心到想要叹息。久违的暖意如同解冻的河溪般淌遍了身体,她在暮色之下奔跑着,眸光明亮、神采奕奕——
太锐利。
六六一时有些失神。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般鲜活的模样了呢?记不清了,太多太多关于她的事情,连它都快要遗忘了……
“啧,反应可真快。”望见那群匆匆赶来的保镖,楚惊蝶毫不犹豫地翻出了墙。追在身后的步子越来越紧,一声又一声焦急的“楚小姐”无端端惹人心惊:【向左拐!】
楚惊蝶依言转了个方向,熟悉的重型机车终于映入眼底。她如翩飞的碧蓝蝴蝶般纵身跃了上去,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发动了引擎:“回—见—!”
彻底不见了踪影。潮湿的冷风呼啦呼啦从耳侧灌了进来,任务员欢呼一声,却在看到那封被撕成两半的邀请函时抿起了唇:一切罪恶的开端。
如果不是它,她就不会因一段美名礼物实则羞辱的挑衅视频和那个人撕破脸;如果不是它,她就不会让顾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尽了颜面……未婚妻荒唐的报复让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六六,是不是只要我本人到场,你就能把那该死的视频清理了?”【只要距离不超过五十米,我就有把握阻断它。】
五十米就好。只要五十米。
楚惊蝶定了定神,油门已经被拧到了极致,四百米。三百米。两百五十米——
“这位女士,现在已经过了宴会的入场时间……楚小姐?!”
两百米。一百米。九十五米——
“抱歉,请随我这边来……邀请函?您不需要邀请函。”
七十米。六十米。五十米――
“哐当!”
她终于在门前站定。好多双饱含惊诧的眼睛齐整整拨过来,嘲讽的不解的,挖苦的鄙夷的。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
“各位,继续?”她力竭般地撑住了自己的膝盖:“今晚上的主角可不是我这个迟到了半个小时的冒失鬼。”
……亏你还知道。
众人腹诽,被酒精麻.痹的心思却是活泛不少。谁不知道楚家大小姐和自己那指腹为婚未婚妻是相看两厌的宿敌?今儿个恰逢顾明莱生宴,她能不整出点儿幺蛾子来?
心怀鬼胎罢了。自以为勘破了隐情的野心家们皮笑肉不笑地凑起了热闹,眼瞅着那从来没个正形的死纨绔从服务生的托盘里……端起了一个酒杯?
“抱歉,我来迟了。”她煞有介事地高举着香槟,空出的右臂随即便伸了出来:“以及——”
众人屏息——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