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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七宗罪 ...

  •   雨,又是雨。

      云城这阵子太潮湿了,虞棠想,有些受不住地拢了拢衣领。凛冽寒意一路攀升至脉络背脊,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比雨水更凉的眼睛。

      “听说你想见我?”“……嗯。”

      “你出车祸了。”短暂的不忍掠过了心头,仿佛蝴蝶匆忙掠过初春的花蕾,令人难辨其中意味:“伤口还好吗?”

      “如你所见,没死成呢。”

      虞棠哽住。悬停在半空的问候就这样没了着落,她知道那是因为楚惊蝶还在生气,为自己背叛般的嫉妒、为如今看来分外可笑的曾经:“一直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饼干要放凉了。”

      楚惊蝶默默看向她手里不断散发出奶油香气的盒子:“是带给我的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单纯想要搞垮虞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麻烦了啊。”

      不是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想借着我往上爬,对吧?”

      虞棠垂下头来,一瞬间闻到自尊坍塌的味道。分明是在很久之前就确定的事情了,可为什么在对方挑明的时候还是会如此难堪呢……“嗯。”

      “我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嫉妒也好愤恨也罢,只要能够原谅我,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阿楚。”她温柔地、虔诚地在跪在女孩身侧:“请你帮帮我。”

      站着都挺拔的人,即使是半折也巍峨。纵使她俯下身来的姿态是驯顺的,可那蛰伏于灵魂当中的野心却如此蓬勃,只需一个时机便会猎物的喉咙撕破——

      这是个危险的人,楚惊蝶暗忖,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被扯住的胳膊:“犯不着这样讨好我,毕竟我也是有条件的。”

      虞棠静静看着她。

      “一个星期——不,就今天,教会我怎么烤饼干。这是你擅长的吧?”

      烤……饼干?

      女人有些怔愣,过于单纯的要求与她想象中的恶劣相差太多,这让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声——怎么会想到做这个?——毫不意外得到女孩恼羞成怒的一瞪:我惹一个人生气了,想要哄哄她。

      哄。
      竟然是这样的字眼。

      虞棠眸光黯了下来,一声沙哑的“嗯”不知是顺从还是隐忍。那个人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放低身段了?明明只要维持住你一如既往的傲慢就好了,偏偏露出这样甜蜜的表情……

      “我、会、的。”

      ——可真是,让人嫉妒啊。

      -

      在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

      楚惊蝶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为这个问题提供答案,她看了看在远处站着虞棠,又瞥了眼身边正扶着自己肩膀的纪羽,一瞬间有股扛起轮椅跑掉的冲动。

      “虞小姐?”察觉到那道饱含窥伺的目光,医生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好巧,你也在这儿?”

      “……不巧。”

      “我在等人。”她举起手机晃了晃,页面恰好定格在备注为“小蝴蝶”的聊天记录上:“阿楚,理理我。”

      “你不是说过要我教你怎么烤饼干的吗?“

      委屈死了。

      纪羽平和地笑了笑。“看来我独占小楚的计划要泡汤了。”她调侃般砸下一句玩笑,望向楚惊蝶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侵略,“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吧?”

      嗯?

      “在病房里待了这么久,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坏事。天气不错啊。”

      嗯嗯嗯?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小楚。”

      “你完全没有烤饼干的经验吧?”医生又笑了,她的声音并不急促,传到旁人耳朵里却仿若夏夜暴雨的雷鸣、群山空灵的回响:“把她带上还能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毕竟……”

      “你们提前约好的,不是吗?”

      闻言,楚惊蝶打了个寒颤。她疑心纪羽在抱怨自己,又拿不准自己的疑心,于是到最后就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三人行。要喝奶茶吗?虞棠讨好般地凑近询问,我记得这附近——

      “不必了,小楚肠胃不好,还是少喝这些东西吧。”

      话落,她拧开了手里的保温瓶,枸杞的甘甜混着菊花的清苦扑鼻而来。

      虞棠嘴角抽了抽。好在楚惊蝶还惦记着她的哄人大计,一路上倒也没有冷落自己:比如时不时问问烤箱温度啦、曲奇要放多少糖才合适啦、模具有哪些形状啦……一来一回倒也像那么回事。

      “好像要下雨了。”望着远处积压的乌云,任务员不虞地皱起了眉毛:“明明刚才还有出太阳的。”

      “唔,最近气温是变化的厉害,不如我——”“小楚,把外套穿好吧。”

      浅薄的消毒水从鼻腔蔓延,望着那先一步搭在女孩腿上的衣服,虞棠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楚惊蝶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氛围,她操纵着轮椅火速逃离了现场,却在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刹住了脚。

      “好厉害……蛋糕竟然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吗?”

      “当然。”努力追上来的人捧场地鼓励着:“好好练习的话,这种水平没问题的。”

      “话说阿楚饿不饿?要不我——”
      喂一些——

      “小楚,来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呢。”

      凭空出现的桂花糕就这样横在了两人中间,被三番几次截胡的虞棠终于还是捏断了手里的叉子。怎么这样不小心?罪魁祸首还在假惺惺地提醒着,虞小姐的力气还真是大呀。

      ……明明是想说我粗鲁吧。

      虞棠忍无可忍地抓回了楚惊蝶的手,字里行间尽是积蓄已久的占有:“阿楚——”

      而纪羽也不甘示弱地按住了女孩的肩膀:“小楚……”

      这可、真是、够了!

      “我现在不饿、不渴、不累、不困。我很好,谢谢你们的关心,但你们要是再这么争下去的话,我不介意一个人——”

      “不,我现在就要一个人呆着。”

      察觉到人是真的急眼了,虞棠有些羞愧地松开了手。她本不是个争风吃醋的人,到了楚惊蝶这里却好似生出了一个善妒的灵魂……那份不知何时而起更不知何日可终的感情始终在心底滚烫着,仿佛冬日尽头的白头霜,拨开一层名为“嫉妒”的薄雪后尽是面目全非的酸楚。

      “对不起,是我——”“终于说出来了啊。现在有心情好一点吗?”

      当纪羽毫不掩饰的疼惜流露出来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几天你总是把自己闷着,明明情绪多得都要溢出来了,却怎么都不肯说。”医生那双溢满春色的眼眸看过来了,她剔透的瞳珠微微湿着、软着,水中琉璃似的,一整季的桃花都落里头了:“小楚,我很担心你。”

      怎么回事,这个人。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为自己冒犯的行为道歉。对不起,我又擅作主张了吧?“

      ……搞什么啊。

      楚惊蝶猛地停下了话头,仿佛选错了路。深埋已久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撕开了缺口,四处漏风的不安感几乎要压垮她勉力支撑的理智:“等等,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

      【“因为你的沉默让我觉得可怕。”纪羽这样回答,她的目光煽动着,流淌着,却总带着一抹褪不去的晦涩:“太过静默不语的话,幸福会从指尖溜走的。】

      “因为在我眼里,小楚难受得都快哭出来了。”

      【一线日光从窗口探了进来,如抚上耳侧的一只意外温热的手。沉默吗?阳光下的女人再度叹息了,如果这世上非要有一个人孤独的话,那她宁愿自己是这个不幸的哑巴。】

      “我很在意啊。”
      【——毕竟她,早已舍不得楚惊蝶难过了。】

      楚惊蝶的呼吸凝住了。密密麻麻的红字在记忆中鲜明着,以一种空前深刻的口吻告诉自己剧情中的纪羽是个多么深情的人……可这份无可救药的爱到底属于谁呢?

      她中意的是那个迷恋着鸢尾的、整日在酒精与爱情中浮沉的、始终高傲永远热烈的“楚惊蝶”,还是现在这个一味在死亡阴影下自怨自艾的“楚惊蝶”呢?

      真实的我还会让你这样着迷吗?

      你在意的到底是——
      “……我吗?”

      她不知怎地想起了顾明莱。清醒如她都尚且这般,那顾明莱呢?自己固执地将世界的真相披露在对方眼前,于那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呢?

      况且在明白了深埋的事实之后,她还会相信“楚惊蝶”的这份爱吗?依靠谎言和伪装才能勉强维系的感情,到底是源自顾明莱本身还是迫于任务的无奈呢?

      楚惊蝶不敢想了,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得离开一会儿……”她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你们继续逛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阿楚……”“小楚——”

      于是在调转轮椅方向的刹那,任务员捕获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那天在医院里未尽的话语到底是什么呢?她难得焦虑地捏住了自己的袖口,恍然发觉顾明莱的答案早已近在眼前了:

      【可为什么,我听到的只有恨呢。】

      ……是委屈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七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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