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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的男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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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之漾应下的瞬间,堪称恍惚。
有过犹豫,短暂的片刻却不及多想。
棉片在脸上细致,化妆师脚步挪动。哒哒。一切细微而琐碎的声音只好似在催促。
人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时候,反倒越容易多想。
鬼使神差的,季之漾脑中闪现好几个人的脸,熟悉的是好友温扬玩笑的表情。却也有还算陌生的——相见不过寥寥几面,意外难忘罢了。
他本不是特别活络的人,暗地里一咬牙,再回神,手已经照着指示递上二维码了。
叮一声,耳边嗡嗡,心里始终飘渺一道声音,在问:或许呢?是个机会?或许能见到他。
虽然心绪随之而动,问题的答案却显得并没那么重要。
毕竟在懒散的骨头面前,什么都可以缓缓再说。
季之漾时不时去想,不确定问题的答案,只在变慢的时间中咂摸出一件很肯定的事——周末快到了。
于是周四的晚上,他懒洋洋窝在客厅沙发里,开一盏顶灯,光偏暖,笼下一片融融。
氛围催眠,眼睛不自觉眯起,困倦。精神又在亢奋。
他自我打趣,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生春游一样激动,转念想到他妈——俞舒见女士,深感大概这就是遗传。
毕竟年年春风一吹,俞女士有如龙椅上的女皇帝,一声令下,无人敢不听从:季爸麻溜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堆上季之漾的肩,两个人扑哧扑哧,一扛就是一路。一家子踏春,两个人面如死灰,独独俞女士春风得意,咔咔一连拍,姹紫嫣红各色来扮朋友圈。甚至连季之漾误入的丑表情也不放过,美美合照一张,附文道:人美花娇!另一个受累的季爸只乐呵呵附和——谁说这踏春累?我就看蛮好!蛮好!
季之漾凭着这股子劲头和助理小关兴高采烈讨论半天,仍毕恭毕敬地向俞女士请教。
俞女士暂时没回,他又见缝插针,慢吞吞去问蓝秋吟地址。
消息页面还停留在他们刚加上好友发的招呼上,对方秒回,甩来一个地址。
是一家高级会所,“启约”。镀了金子的地儿,季之漾没去过。
他难免疑惑,发消息问。
【季之漾:?不是说去烧烤吗?】
【蓝秋吟:对啊?】
【蓝秋吟:那后面有块空地,炉子都架好的。】
【蓝秋吟:人到就行。】
季之漾:。
恰好俞舒见女士回来消息。她表示在忙工作,才看到,一长条关切语音甩来,说到兴起,径直发出视频申请。季之漾挂断,回复道:
“算了算了,没事了。你有事忙就不打扰了,下次跟你说。一定要注意身体!”
略微一点沮丧,他好似总在做无用功。这会儿是,从前也是。
连情绪都是徒劳,闷着,总好似还在发酵,难以言状的情绪点点往上涌,是失意酒中的气泡,本不应当在意。
季之漾打游戏,刷手机,睡觉,与往常一样。把似有若无的那一丝期待,麻痹掉。
直到周末到来,他心态已变,揣着一种去见见世面的心情,出门前还特地捯饬了一番。
他向来对自己素颜自信,能努力的方向就只有穿搭。
可努力过了头,真到了“启约”门口,季之漾忍不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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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遗留的公馆重做修缮,当作私人会所经营,依旧保留对称的白。他一身黑白灰色阶参差,本想融入环境,不想用力过猛,直接可以上演卓别林的默片——反正都用不着色彩。
就是可惜现在没什么人欣赏。
季之漾来得早,说明情况后,先到包厢里等。有人引路,仍弯弯绕绕走了好一圈。
拉开门,里面另有两位服务员在靠窗一角点烟煮茶,打扮精致,对他温柔一笑,片刻后出门。
不似外面那么气派有古味,包厢环境以舒适为主,软椅软沙发,散散围着一桌,不至于低声细语听不清楚。
他坐下,闲来打量一圈,没个说话的人,一碟碟茶酥点心先端上。
门开了关,完全陌生的环境,还不适应。
一直玩手机不太礼貌,季之漾低头琢磨起那些茶酥,捏在手里看,模样精巧,足见手巧。咬一口,太甜,又放下。
总之拘谨。
陆陆续续又有人到,雅间包厢渐渐热闹,有男有女,其中不乏提着鳄鱼皮包,手冷得白里泛青的。她们进来多半只朝季之漾好奇打量两眼,认出也不太在意。
反倒是那些趿着拖鞋进来的人,不断向季之漾投去戏谑的目光,却吸引了一众注意力,围着他们搭讪。
不知是谁先挑起的话头,问季之漾:“你等了多久了?经常这么等吧?”
态度冷淡,话里有话。
季之漾才答了前半句,立即有个男人大声嚷嚷起来,极不耐烦。他方才一进来就占了房间正中央的主位,混搭一身大牌,logo明显。
“你这不是废话吗?连我都要等,别说他了。”朱茂石语气不屑,极其轻蔑的一眼,嗤笑,“长得也不咋滴,难怪火不起来。”
比你肥头猪耳的强吧?
退一步海阔天空。季之漾心里默念,急促呼吸两口,忍气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没钱整。”
“你跟她多久了?平时没少捞吧?”
跟谁?赤裸裸的冒犯,季之漾皱眉。
在场的人各怀鬼胎,绝不是单纯的团建烧烤。意识到这点,季之漾仍然猜不透蓝秋吟的意思,哪有这样做朋友的?但再难受都是自找的,心里清楚还不能发脾气。
季之漾闷声,本不想回答。偏偏那人傲慢,喋喋不休:“怎么不说话了?好歹是个男人,别敢做不敢当!你们圈子里那些个腌臜事谁不知道?你什么人?她什么人?我看你也刚跟她认识没几天,好心劝你,离秋吟远点,别到最后,哼哼……”
他显然始误会了什么,季之漾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耳朵经受煎熬。
仿佛化身老式的烧水壶,朱茂石的挑衅持续加温,逼得他头顶的盖不断顶起,冒烟。
快开不开的边缘,胸腔翻滚,季之漾一闭眼,抬眼冲他笑得灿烂。
一如烧开的水壶呜呜爆鸣,措不及防吓人。
季之漾说:“她喜欢我就够了。”
一句话,简短而含糊,沉默所有人。
“你!你!你他*!”下意识指出的手发抖,朱茂石嘴唇翕动,愣生生憋不出完整的话。好似从没想过有谁敢忤逆他一样。
旁边看热闹的人收敛笑意,生怕他一个冲动动手,都坐直了身,为拦架,或为跑路,蓄势代发。
空气仿佛停滞,四目相接,缺氧的环境里还要燃火。
所有人呼吸拉长,呼、呼——都清晰可闻。
咚!
朱茂石脚一踩,起身。旁边人正要伸手拉扯——
砰!
门开了。
“那可不?我弟那么好,谁能不喜欢啊?”
门还在晃,蓝秋吟声音先传了进来。
她进屋先扫了一圈,一眼锁定坐在角落里呆若木鸡的季之漾,一挑眉,笑声爽朗:“就是弟啊,以后这话可别瞎说,他们脑子脏的,传出去我两都不清白了。”
她对着季之漾摆摆手:“哎,怎么我进来,你就不说了?再多说两句让我体验一下被帅哥暗恋的感觉嘛!”
三言两语帮季之漾澄清了关系,护起犊子。
站着的男人被全程忽视,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连忙解释:“你弟?都没听你说过。这不是我误会了,你可千万别气。”他一下服软,在讨好。
蓝秋吟过去坐了他的位置,爱答不理:“小朱子,你也是,整天尽胡闹。”
她身上有种魅力,哪怕今天只化了淡妆,套了件毫无亮点的咖色风衣,人群的焦点还是落在她身上。大概是因她气质明媚,家世显赫却亲和,围着她转总好似能讨到点好。
季之漾独自尴尬不语,想逃离。
这该死的破嘴,一天到晚都在说什么!
他晕晕乎乎多了个姐,还在状况外,所有人都知道的比他多点。想安静当个哑巴,偏又怕什么来什么。
“弟呀,可以麻烦你帮我出去接个人吗?”蓝秋吟看了眼手机,点名道。
“谁?”
季之漾第一反应是,门口不是有服务员指引吗?但他很乐意,怎么都比在这如坐针毡的强。
蓝秋吟挤眉弄眼道:“我男朋友。”还补充,“正经谈的那种哦。”
季之漾:?贵圈真乱。
他一口应下,临走前特地朝挨挤在蓝秋吟身旁的朱茂石多看了眼——满脸的不爽。
想做小王的人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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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里的人不多,季之漾走过前院草坪一段石路,到门口,正好撞见一人下车,把车钥匙递给了小哥。
他没看清脸,只看背影,很高。
庭院宽敞,他们相隔一条宽路的距离,季之漾慢慢走过去,莫名同手同脚。
走至一半,那人转身正对,看清了脸,季之漾不自觉顿住脚步,方才明白刚刚的笨拙。
萧瑟秋风卷起地上枯叶,飒飒声不止。秋高气爽的天,暖阳还扎眼。
对视许久,耳边嗡杂。
季之漾走上前,扯起嘴角,嗓子被怦怦膨胀的心堵塞。
他哑声,故作轻松地对眼前人说:
“你好,陆柏川,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