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目》阶畔

5、第 5 章

　　对于我来说，这一天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去了，可是对于言氏兄弟来说，今天并不往常，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两个人，也无法设身处地的考虑两个人目前的心境，对于我来说，我只有母亲一个人，如果我的母亲弃我而去，也许我连存活于世的勇气都会丧失。

　　看着言既明走远的背影，我紧紧握住了手机，言既明发来的信息，是那么晦涩难道，他到底想向我表达什么呢，突然耳鸣声想起，我紧紧闭上眼睛，捂住耳鸣一侧的耳朵，童年的模糊回忆又涌入脑海。

　　其实对于童年来说，我曾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缺失的，我完全记不清小学前三年级发生的事情，如果说小学之前的记忆还是断断续续的话，那小学就像是一处记忆的断崖，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我曾经问过我妈妈，妈妈回答只是说我在三年级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之后就记不清这段时间的事了。可是随着慢慢长大，似乎有东西在冲破牢笼，噩梦里的我自己永远是小孩子的模样，而长大的我就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透过铁栅栏，窥视着梦里的自己，梦里的小孩子总是嗫嚅着，他好像在说什么，我却从来听不清。

　　耳鸣慢慢结束，我睁开眼，看着走廊里稀稀落落的学生对我投来的侧目，我摇了摇头，让自己快点清醒，可是脑子里还是言既明最后的那句话。

　　“学长，你到底是在求我帮忙，还是向我求救呢？”

　　回到寝室，我并没有看到没去上课的言逾明，阳台的门开着，难道？！

　　我冲向阳台，要不是及时握住了扶手，我差点也要从栏杆摔下去了，我向下张望着，宿舍楼下的草坪还是一如既然的青绿平整，没有被血染过，或者被重物砸过的痕迹，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啊啊啊，吓死我了，你在这干嘛。”我低头看见言逾明盘腿坐在阳台水泥地面上，手里还握着那只口琴。

　　“唉，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寻死的，虽然以前有过。”言逾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用同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犯坏的笑着。

　　能轻易看透我想法的言逾明很适合做朋友，如果他不用刚拍完灰的手拍我的话，我这样想着，可是似乎刚才言逾明说了什么可怕的话，我不敢细想......

　　“看你还有闲情逸致吹口琴，我就不担心了，你哥还劳烦我照看你。”

　　“他......真是讽刺。如果不是因为他，妈怎么会离开？！”刚刚才平静下来的言逾明突然大吼，我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又会变成父母都讨厌的孤儿！而最TM讽刺的却是，我只有他一个人，我只能在他身边……”言逾明喊着喊着，可是后面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刚刚才站起来的他，又缓缓蹲了下去，低沉下来的声音慢慢的转成抽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逐渐昏暗的天幕下，橙红色的太阳显得格外刺眼，左眼受到天空一明一暗对比色的刺激不自主的眨眼，在一次次眨眼之间，渗出了眼泪，我用掌跟揉着左眼，刺痛的感觉袭来，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抛不下这个依旧堵在地上哭泣的男孩，是因为言既明学长的拜托吗？似乎不是，可是答案是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我半眯着眼睛，蹲下身，看着把头埋在膝盖里的言逾明，他似乎已经好一些了，不再抽泣，只是肩膀还一颤一颤的，我轻轻搂住他颤抖的肩膀，学着小时候因为大家对我的歧视与疏离蹲在角落哭泣的时候妈妈安慰我的模样。

　　“不哭，就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抛弃你，至少此时此刻你还有我。”

　　当我把妈妈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言逾明的时候，才理解，两个境遇相似的人拥抱在一起时，那种感同身受又互相加深的痛苦和悲伤，原来本就不幸的人去给予他人安慰是一件加剧痛苦的事情啊，也许，我给我母亲带来的苦痛也是如此吧。

　　夜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言逾明已经坐在书桌前补今天没去上课落下的功课了，我在旁边给他说今天讲过的内容，可是有一本书一直放在旁边，言逾明始终没动。

　　“还有这本，中国古代文学史。”我拿起来。

　　“我不想学他的书。”言逾明把书从我手中抢过来扔在地上。

　　“那考试怎么办？”

　　“言承宇不会给他儿子不及格的，这样丢他的脸。”

　　“那你为什么还学他担任教授的专业？”

　　“因为，我哥在这里。”

　　我不懂，因为言既明，言逾明失去了母亲，言逾明似乎是恨他的，那为什么又想来到有他哥哥在的地方，又为什么想要留在他哥哥身边，为什么.....

　　但还不容我思考，手机响了，是言教授发来的短信，他问我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他办公室帮忙，嗯，言逾明情况已经稳定了，今晚应该可以去言教授那边，我刚要回复可以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言既明。

　　“有空吗，如果有时间的话现在来一下学校对面的咖啡厅吧，我有朋友想见你。”

　　“朋友？见我？”言既明学长的朋友为什么会想见我，我满肚子的疑问，可是此时此刻已经再往校外走的我，并没有问出口，面对言既明学长，我至今还没想出到底要怎样和他正常相处，他给我发来的每一条信息我都很少回复，他信息的内容也丝毫没有要求我回复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我和他相处最好的状态吧。

　　“就是这里了吧.....”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来学校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有踏入过这种在学生之间小有人气的地方，毕竟我不想引起骚动，想到这，我下意识的捂住左眼，推开了店门。

　　门上挂着的铜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我依旧捂着左眼，向店里张望，看见言既明背对着我坐在靠门的座位上，他的对面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生，正和他说笑着，我站在门口，却也清楚的听见了言既明学长的笑声，我从来没听见过言既明这样的笑声，这样的无所顾忌的自由的笑，他对面的男生一定对于他来说，一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学长，我来了。”我踱步到言既明身后，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和我打招呼，却还来不及收起他的笑容，就那样微笑着看着我的脸，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明明上午还阴沉着与倾盆大雨前的天空一样的面容，此时此刻却这样爽朗的笑着，笑得直击我的内心，也许我缺少的，正是言既明拥有的，那份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笑出来的勇气吧。

　　“啊，苏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景浅学长。”

　　“你好，苏瞳，经常听既明提起你，来坐下吧。”景浅学长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恩.....”我走过去坐下，可是心里想的却是，言既明和你讲了好多关于我的事情吗？我的事有什么好讲的啊.....

　　“苏瞳，景浅学长本科是眼科医学，现在在读眼科和心理学双硕士。”

　　“所以，是想那我做个案例吗？”冰冷的语气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学长们说话，可是听到眼科这几个字的时候，冷漠的态度却又从我压抑的心底油然而生。

　　“苏瞳，你别多想......”言既明似乎想解释，却被景浅打断。

　　“苏瞳同学，其实你在我眼里并不是个例，我见过很多类似的患者和类似的病例，再者你也并不是什么患者，你是少数中的少数，不仅拥有异色的瞳孔，却又没有相关遗传类或基因类疾病带来的并发症，在我眼里，你是幸运的。”

　　“如果你认为我是幸运的，我宁要别人来承担这份幸运。”我直视着面前这个男生的眼睛，看见自己左眼的瞳色在他的瞳孔上反光。可是，出乎意料，一般被我这样直视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躲开目光，甚至露出恐惧的神色，可是面前的男人，却眨眼对我笑着。

　　“抱歉，我有点看不清，我戴一下眼睛哈。”景浅笑着道歉，去包里面翻找自己的眼睛。

　　感觉到被戏耍的我气得想打人，我回过头来，看着对面坐着的言既明。

　　“学长，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果仅是这个医学生想见我，那我就走了。”

　　“诶诶，别。”景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眼镜，金丝细框的眼镜架在他高高窄窄的鼻梁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斯文败类，是那种，我不喜欢的人。

　　“苏瞳别着急走，确实是我想见你，但还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抱着好奇的心态想见你。”

　　“那是哪种心态？”我反问道

　　“诶，想看看这个人长啥样？”景浅一脸白痴的咧嘴笑着。

　　“那不还是好奇吗？”我气得握紧了拳头，可是看着这个似乎有点痴呆的景浅学长，我似乎看不见任何的恶意，不像是我小时候，别的孩子和家长对我投来的那种好奇却又鄙夷的目光。

　　“苏瞳，景浅学长最近刚写完了心理学硕士论文，因此课业没有那么重，他似乎最近又对文学史感兴趣了，想跟着你们大一的一起上课，想让你帮忙带着他一起上课。”言既明打断了眼前我和景浅的闹剧，正经的说着。

　　“为什么不找言逾明帮忙啊，你的话他一定听的。”

　　“诶诶，才不要那个小孩陪我上课，他总感觉我对他哥图谋不轨，每次见面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景浅拼命的摇头，手臂在胸前交叉成一个大大的差。

　　“可是，言逾明每天都和我一起上课放学的。”

　　“啊，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起上课了，苏瞳你一定要保护我不被言逾明欺负啊。”景浅拉起我的手臂，脸颊在我的肩膀上磨蹭，我嫌弃的晃晃胳膊，却甩不开这条鲶鱼，我用求救一样的目光看着言既明。

　　“好了，景浅，放开我的学弟，要亲热找你自己学弟去。”言既明一掌打在景浅的脑袋上。

　　“既明你好过分啊，明明都知道我医学院的学弟不是青年地中海就是少白头的。”景浅揉着脑袋哭诉的样子让我有一点想笑，

　　“噗嗤.....”我不小心笑出声来，可是怕引起尴尬我又很快用手捂住了嘴巴，忽然间，感觉头顶似乎传来温暖的感觉，我抬头，看见言既明正抚摸着我的额发。

　　“走吧，苏瞳，我们该回去了。”此时此刻，正看着我的言既明，满眼的我没见过的陌生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