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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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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虎吞噬的人,会变成老虎仆役的鬼魂?”玉雅用手随意地拨弄着草坪上的草。
“妻母非母。”婉妗婉妗同样拨弄着草,她的手指捏住一根草,不知不觉就把那根草拔了下来,拿在手上摆弄着,“伥鬼被老虎吞噬之后,就全然忘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反倒心甘情愿地帮着老虎去引诱旁人,你母亲被困于不幸之中,却从未想过要挣扎反抗,反而把自己遭受的痛苦宣泄在你和你妹妹身上。”
“人们并没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么勇敢,那些不敢向施压者抗争的人,就会把矛头对准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仿佛这样就能转移自己的痛苦似的。”
“在长期的社会观念洗脑下,即便你父亲已经处于弱势,可你母亲仍然不敢反抗他,甚至还成了他的帮凶。”
“陷入泥沼之中的人,有的会拼尽全力将同样深陷泥沼之中的人托举上岸,可有的人却会想将其拉下,一同沉沦。”
“我知道我娘的做法不对,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好,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让她如此痛苦呢?”玉雅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她本应该是保护你们的人,却变成了伤害你们的利刃,她的懦弱和扭曲,不该由你们来背负。”
玉雅靠在婉妗肩上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我也是花了好久才明白,我娘并不爱我。”玉雅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冷风吹拂着玉雅的脸庞,明明眼泪没有流出来,可脸颊却感觉湿湿的,像是被那无形的悲伤浸湿了。
“不对,有一点不对。”玉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爹不是弱势方。”
“我那满院的亲戚,都是我爹的亲戚,从小到大,我就听我那些亲戚不停地跟我娘说,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吧,也跟我说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吧。”玉雅忽然收力,拔出了好几根草,“他们说等我成婚之后就会好了,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吧。”
“可是……我娘不就是成婚了吗?”
“小姐,不知道我这么说您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类。”玉雅捏着草的手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角,“我从小到大都不是很喜欢男子,更没有想和他们成婚的冲动,可能您听我讲了这么多,您会觉得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可不是,我就是没有那种……”
“欲望,想和他们在一起的欲望,没有想行房中之事的欲望。”
“为什么我就非得成婚呢?成婚之后,然后呢?生一堆小孩,然后呢?把小孩养大,然后呢?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玉雅松开了捏着的草,“如果说搭伙过日子才能过得好,那为什么就两个人?不应该越多越好吗?”
“难道是因为两人会行房中之事吗?可是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成婚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我要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玉雅看着无际的天空,“幼年时,我甚至都没有房间,不是那种不能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房间,而是根本就没有房间。”
“我和我妹妹只能到处挤着睡觉,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睡过。”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个迟早都会嫁出去的女儿,没必要给我准备房间。”
“小姐您推门而进会向我说抱歉,可除您之外,从来没人因为推门而向我说过抱歉,从来都没有。”玉雅神情越发落寞,“我几乎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玉雅的手又继续拔着草。
“在我记忆里,我爹就没怎么管过我。”玉雅微微低下头,“相比之下,我觉得王爷还算是个好父亲了。”
婉妗听玉雅这么说,嘴角勾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你真的认为镶洛王是一个好父亲吗?”婉妗挑了挑眉。
“呃……应该吧。”玉雅有些不确定地说,“他现在对您挺好的,您原先住的那个院子,一说有事就立刻帮您换了。”
“那个……”婉妗笑了笑,“那可不完全是因为我哦,是因为有人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玉雅眼睛一转,“难不成您说的那件事情……”
“我只是听说的而已,没什么的。”婉妗摆了摆手,“仅仅是因为换间院子,你就觉得他是个好父亲了吗?镶洛王府的院子那么多,换间院子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不是有利益牵扯,镶洛王并不会过多在意我。”
这是实话。
自从眉殊去世后,他对原主婉妗总是爱搭不理的。
原主婉妗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下人们也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镶洛王不管她,下人们也就没怎么管了。
直到国师算出有镶洛王府的女儿命格旺,镶洛王这才对原主婉妗的态度有所变化。
“在现在这位姨娘管理镶洛王府的前一个姨娘,她对我不是很好。”婉妗说,“镶洛王一直都知道的,但他没管,后来有国师算命那事,镶洛王这才开始正视我,剥夺了那位姨娘的管理权。”
“连他这个亲生父亲对我都不好了,那还指望那位姨娘对我有多好?”
“可是那是姨娘的问题,不是王爷的问题啊。”玉雅说。
“在掌权者所能掌控的范围内,底下的人每一次使用权力,都是掌权者默许的。”婉妗沉着声音,“那姨娘后面被发卖出去了,可从头到尾默许这一切的人却完好无损。”
甚至在有的回合里,和镶洛王已经撕破脸面的婉妗还能和镶洛王相安无事地吃饭。
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他一点事都没有。
“我好像也略过我父亲,因为他没怎么管过我,可明明他一点都不无辜,我为什么还会略过他呢?”玉雅喃喃自语,“如果想要卖了我们,其实我爹的话语权才是最大的,而且卖了我们的钱,最后是谁用的呢?”
玉雅把头枕在婉妗腿上,婉妗宽大的斗篷把两人包裹在一起。
“小姐,您说不成婚真的行吗?”玉雅抬起手,像是想要抓住天空中的什么东西似的抓了一下,“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渴望发生关系才成婚,可我并不渴望。”
“小时候的我不是很懂,知道一些事情,说的话很直白,不懂得隐晦地表达,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说出来。”
“那种时候,我迎来了大人‘不知羞耻’的眼光。”玉雅缩了缩身体。
“还有大人戏谑我,说我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尝过了就喜欢了。”玉雅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可是看过发情的狗,我一想到这事就反胃。”
“人们总喜欢把自己不理解的事情曲解。”婉妗摸了摸玉雅的头发。
“听说行房中之事会让人感觉到快乐,可是我听过那些行过房中之事姐妹们说,她们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快乐,可她们不好意思说,因为说了就是不知检点的。”
“一谈到发生关系,就有人试图想要我闭嘴,可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很含蓄了,那些男人在大街小巷里谈‘性’怎么没人让他们闭嘴?”玉雅有些激动地说,“我就是不喜欢、不想要,我就是本能地很抵触。”
“小姐,您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玉雅,你一点也不奇怪。”婉妗用斗篷把她俩更好地拢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你只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已,那些试图让你闭嘴的人,才是真正的狭隘。”
婉妗的声音很轻柔,玉雅或许是说太多有些累了,闭着眼睛枕在婉妗腿上。
见玉雅一副困倦的模样,婉妗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玉馨现在到哪儿了。”玉雅睁开眼睛,将手搭在额头上,“小姐,是我把她支走的,因为我听到我娘要来,我很害怕,害怕我娘在玉馨面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或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我就把她支走了。”
“我也很担心我娘在小姐您面前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您不舒服的事,那样您就不再喜欢我了,现在想来,我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我不想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露出窘迫的模样。”
婉妗轻轻捏了捏玉雅的脸颊。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婉妗捏着玉雅脸颊的手改为轻轻抚摸,“你知道吗?你今天晚上能跟我说这么多话,我真的很开心。”
“你性格沉稳,平时话又少,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我会只顾着玉馨而冷落了你。”
“如果我有忽略你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因为在我心里,你们两个都非常重要。”
“小姐并没有忽略我,我能感觉到小姐很在意我。”玉雅笑着用手捂住了脸,“每次小姐给玉馨带东西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份,我和玉馨的东西几乎都是一样的呢。”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向我提过要求。”婉妗也不禁笑了起来。
“因为我确实没有什么想要的。”玉雅说道,“小姐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我没有什么别的需求了。”
“你平时都很少主动跟我闲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才不是呢。”玉雅抹了一把脸,“我只是不太习惯跟别人过于亲近。”
“就像现在这样,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已经靠小姐这么近了。”
玉雅的头埋在婉妗怀里蹭了蹭。
“您刚才是问我如果有一天我拿回了卖身契,我想做什么吗?”
“现在我想到了,我想赚钱,买一间特别大的房子,大到能让您和玉馨都住进去,您不喜欢镶洛王府,那我们就搬出去住。”
婉妗抚摸着玉雅脸颊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还知道我不喜欢镶洛王府?”婉妗低头笑了笑。
“看得出来的。”玉雅拉着婉妗的袖子,“您刚开始外出的时候,我们真的很担心,但我看得出来您更喜欢外面,我永远支持您的小姐。”
“玉雅……”
婉妗的心被这句话激起了一片波澜。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无尽的静谧吞噬了,此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婉妗拉过玉雅的手,将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谢谢你,玉雅。”
“是我该谢谢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