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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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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空暗的的房间里传来“叮咚”一声。
俞老板:【睡了吗?要不要一起跨年?】
时年里盯着页面许久,刺眼的荧屏光灭了又亮。
她在犹豫,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他。说句实在的,他们本就是茫茫人海中不小心邂逅的浮萍,她根本没有冲他冷言讥讽的立场。
时年里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心里一紧,她不该是那副模样。她应该如谈素口中那般,最是面热心冷之人,任凭面上装的再怎么波涛汹涌,心里也都有着自己的一杆秤,绝不会让旁人看出破绽。
可那日,漏洞百出,就差把“很在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手机再次亮起:
俞老板:【若是不便就算了。】
俞老板:【新年快乐。】
时年里好像能透过屏幕看到彼端那一张黯然伤神的面孔。
时年里:【好。】
俞老板:【?】
俞老板:【一起跨年吗?】
俞老板;【好,一起跨年。】
他打字速度快,时年里还没来得及回他,他已经自顾自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时年里叹了口气,再次相遇,终归是件好事。
俞岁长打来电话,声音随着风钻入她耳间,“我在外面,你、现在出来吗?”
距离他发完上一条信息,不过一两分钟,他怕是已经到了门外,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询问她。时年里对着相机理了理头发,相机中这幅面容还是毫无表情,她指着这张脸:“明明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还装得毫不在意。你啊你……”
月亮挂的高,只洒下来微弱的光。
时年里专注地踢着路上的石头,头也没抬:“怎么不说话?”
俞岁长声音有点闷,“怕惹你不高兴。”
时年里抬起头,状似豁然一笑,“我是洪水猛兽?”
他摇头,看向她,又移目,眼中的光暗下去,声音更闷了,“是我不好。”
时年里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像是败下阵来,暗叹一口气,随意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然后拍拍旁边,示意他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凉到心头:“其实细细感受,今晚也是有风的。”
她这么说,俞岁长就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她,去感受风。
“俞……”时年里突然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在相认前,她以房客的身份尊称他一声“俞老板”;而如今,他竟是自己在很长一段岁月中视为挚友的刺猬先生,她便再也不能自如地、以漠然的情绪称呼他。
“叫我岁长吧,”俞岁长的手指微微攥起,他在紧张,“你好像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俞岁长注视着她,眼中满是慌张,渐渐的,眼前竟有雾气。他慌乱中低下头,不敢看她。
“岁长。”顿了一秒,光是念这两个字,便能感受到时光奔腾、岁月漫长,她笑:“好听的名字。”
她的声音响起,近的就好像是附耳而言。他感受到身体中血液流淌,有生命活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夜晚总是伴随着黑暗与寒凉,她未着唇脂,面色有些苍白,好似月光在她身上驻留。
“我在。”
烟花声响起,五彩的光闪耀在天地间,相爱的人们在这一刻相守团圆。
新年快乐。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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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刚过,春雪便来了。
桑家小院前的枯枝上积了雪,一阵风吹过,零星地坠下来,掉落在青石板上,转瞬即逝。
桑元终于把院子打扫干净,锤了锤酸涩的腰,扫帚刚扔在地上,祖母就从里屋出来了。只见她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你又偷懒了是不是?”
桑元两手一摊,大呼冤枉:“我刚放下扫把你就出来了,我也太冤枉了!”她把扫帚踢到一边,往院中央的摇椅上一躺,双手一摆,“这差事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然后美美入梦乡。
可她眼睛使她去开门,桑元只能小脸一皱,掀开毛毯,认命地起身。
时年里耐心地站在外面,时不时有寒风袭来,她摸索着双手企图制造温度。嘴里哈的气刚碰到手心就消失殆尽,手还没暖呢,倒是让冷风钻了空子,冻得她牙齿一寒。
于是桑元在打开门时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身形高挑的美女在门前的青石板上跺着脚打转,听见开门声才看向她,面面相觑。
桑元收回讶然的表情,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时年里收回跳动的双脚,整理了站姿,还捋了一下头发,“您好,请问这里是桑家吗?”
桑元点头,“是啊,您是?”
时年里递上自己的名片,说明来意。
桑元一听,又是个来打顺北老布主意的人,想起之前祖母对顺北老布闭口不言,她摆摆手,表示不接待。
再仔细一瞧,这人的模样……桑元微微打量她,面前的这张脸便与那日的帐中人重合,这可不就是那日的五百块嘛!桑元思忖:这人竟然能找到这儿来?那五百块钱她可是按照祖母的吩咐已经退回去了。
祖母那日敲在腿上的拐杖痛感依稀尚在昨日,她小腿一紧,说什么也不让来人进门。
“姑娘,您要是想问和老布有关的,就去别处吧。”
时年里没意外这个结果,经过她这么些天的“调查”,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对外来人这么有戒备心了:在很多年前以前,顺北老布也曾红极一时,那时乡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无不是打着老布的注意。刚开始秋老也以为这是件好事,并没有阻碍报纸杂志上对老布的宣扬,那个年头也没有多强的版权意识,盗版也猖狂,市面上的老布真假参半。越火是非越多,渐渐有“质量差、诈骗”之类的声音传出来,顺北老布名声一落千丈。
秋家也元气大伤,此后更是花费了十几年才又攀回到如今的地位。
所以再有外乡人想打老布的主意,彩云乡和秋家必是慎之又慎。
厚重的老妇人声音传来,“小元儿,外头是谁啊?”
桑元后退两步到她身边,低下头小声说:“祖母,她好像就是上次给我五百块的那个人……”
时年里耳力不错,听见“五百块”这三个字眼,稍微一回忆便想起了那天的红目蛇帐子。“原来是你啊,说来也该谢你,你当时占卜的几乎不差,后来确实水逆了一段时间。”
桑元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丝毫没有刚刚防范的那股劲,“真的吗?我就说塔罗不是什么破牌吧!”说着头还骄傲地朝祖母得瑟一扬。
下一秒,祖母的拐杖就落在她的小腿上,桑元立马收敛起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小腿肚:“你别老打我!”
被祖母看了一眼后,她气势弱下去:“至少换个地方打嘛……”
时年里及时出声结束这场闹剧,“桑奶奶您好,我是真诚地想要了解一点关于顺北老布的事情,可以占用你们一点时间吗?”
桑奶奶微眯着眼看她,随后摇摇头,却又舍不得出恶语劝退,几秒后,用慈善的语气回复她:“姑娘,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请回吧。”
“桑奶奶,我已经与秋老聊过了,绝非故意来叨扰。顺北老布之事最后也需要秋老定音,我今日来只是想了解一下老布的历史,没有别的心思。”
这话真也真,假也假。真的是,最后结果如何确是秋老一句话;假的是,她并未与秋老讲过要来拜访桑奶奶,之所以能找到桑家,还是她一路走访一路问,有人告诉她,桑秋两家交好,她也许能从桑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了这个门路,时年里没做停留便赶来了。
她知道,若是桑奶奶与秋爷爷一联系,她必然露馅,但是如今,她只能赌一把。
时年里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惴惴不安,硬着头皮等待回复。
末了,就在时年里快放弃希望的时候,桑奶奶松了口,“进来吧。”
时年里心跳如鼓,她有预感,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今天一定会在迷雾中拨开一道口子。
桑元给时年里倒了一杯热茶,她把院子里的摇椅搬回屋中,之前的睡意一扫而光,如今她也被时年里勾起了对老布的好奇,已经准备好瓜子坐在火炉边了。
祖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副眼睛,戴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说吧,小姑娘,你准备问什么?”
时年里也开门见山,“我在收集资料的时候,发现人们对于顺北老布的来源描写甚少,只知道百年前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渔民出海捕猎常遇风浪,故而发明出顺北老布用来御寒。可是无论我怎么查找资料,都无法获取其中细节。”
桑奶奶扶了下老花镜,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姑娘眼中的真诚与坚定,点了点头,思索着——也许她真的与当年那些人不一样。
她的嗓音像是彩云乡山间的溪涧,隽永绵长,述说着古老的故事。
顺北老布的前身确实来源于渔民,那时彩云乡还只是海边的一个小渔村,乡民以捕鱼为生。彩云乡地处偏僻,也没有足够的人力开办造船坊,船只都是乡民自己造的,那时候穷,造船剩下的木头也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而那制作帆布的布匹更不用说。
乡里的女人们便将剩下的布匹制成衣物,绣上鱼蛇等水中生物,以佑渔民平安归来。
顺北老布于外人而言是精致的工艺品,于彩云乡乡民而言更是希望——一份生的希望、一份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