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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   人类在危急时刻的潜能是无穷的,绿川景子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又或许是表演极难成功的微薄余荫,让她无比迅速地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在那短暂的零点零一秒时间里,她回忆了一遍当初站在天台上认为这就是结局的心情,再调动起这辈子全部的演技才保持住了八风不动的神情。仔细看她的眉眼甚至是忧郁的,笼着一层薄薄的愁,宛若极北亘古不化的冰川。她的目光轻飘飘扫过诸伏兄弟,于是那种愁绪便愈发深重,叫人联想起光源氏吟咏的和歌,道是浮世如春雪,岁华将尽,我身亦倾。

      在安室玲子从捂住脸的指缝里漏出来的几乎称得上是敬仰的目光里,绿川景子淡淡地开口呼唤她:“玲子,该回去了。”

      她并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看起来全然不在意他们为何出现在此,也全然不好奇诸伏兄弟的外貌。但她又不像是对他们一无所知,初见时刹那的怔忡与眼下刻意的忽视正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令诸伏兄弟一时间陷入复杂难言的思索。

      诸伏景光向兄长投去询问的眼神。他虽然确定自家没有关系比较近的亲人,但绿川景子仅凭这张脸就能让任何认识诸伏兄弟的人开始动摇。更何况他还对这位女性莫名有种熟悉感,实在很难认为她和诸伏家毫无关系。

      如果赤井秀一在场,他大概会深有感触地吸一口烟,慢悠悠地告诉他们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向孩子们一一介绍家里的人际关系,家人与家人之间出于并非恶意的理由而隐瞒消息司空见惯。但是没见过赤井家与宫野家的世面的诸伏兄弟恐怕是难以理解这样的家庭的。

      诸伏高明也正百思不得其解。他年纪更长些,比弟弟更加确定家中没有别的亲人,也就更加想不通绿川景子的身份。而且这时候安室玲子如蒙大赦地小跑到了黑发女性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这场景忽然让他回忆起了多年前弟弟带着朋友来见自己的那一次,总觉得分外相似,不禁充满疑虑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怀疑是不是他卧底的身份引来了别人的试探。

      很遗憾,虽然诸伏兄弟之间的亲情真挚而毫不掺假,但到底是自诸伏景光年幼时起便分居两地,没能锻炼出靠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的本事。他们对视上的时候固然接收到了对方的疑惑,但没能成功解读出对方到底在疑惑什么,还以为对方有着和自己同样的怀疑呢。

      唯一不在局中的伊达航将同期变幻莫测的脸色收入眼中。他挠了挠头,英勇地挺身而出:“这位小姐,你和他们是亲戚吗?你们看起来好像啊。”

      他说出口就意识到这话不对,然而已经没法撤回了。果然最后登场的黑发女性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反问道:“我也正想问呢,这两位先生是兄弟吗?看着不像是一起来的,但长相实在是像了个十成十。”

      的确如此。诸伏景光站的位置离诸伏高明远得很,刻意做出一副不熟的模样,前者略显阴郁的气质看上去也和便服的警官先生不像是一路人。但偏偏掩在兜帽下的脸又着实与诸伏高明相似,这是任他们再怎么演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太熟悉有时也会有坏处,伊达航在开口前正是忘了这对兄弟的关系并不能公之于众,才会在反应过来之后一时语塞。

      倒是诸伏高明接了话,笑容浅淡却恰到好处,令人感到如春风拂面般的和暖:“萍水相逢罢了。”

      「这话耳熟,要不怎么该你们是兄弟呢。」系统感慨,随后又严谨地纠正自己的说法,「对不起,现在是兄妹?还是母子?」

      「……兄弟就好,谢谢。」绿川景子不需要它多余的道歉。她只想普普通通地做兄长的弟弟,而不乐意女装出现在这个修罗场中。退一万步讲她宁可让兄长查到胡编乱造出来的诸伏家长辈绿川景子,也不愿意被发现这其实是他的弟弟乔装打扮,和朋友矫揉造作地演了一场大戏。她艳羡地瞟了一眼四年前的自己,仿佛在哀悼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男性身份。(对此系统不满地指责:「别给自己加戏,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们把衣服脱掉就会变回男性。再重申一遍,你们过的是乔装而不是变性。」)而过去的诸伏景光被她隐含哀怨的目光看得一头雾水,拼命思索妈妈是不是真的有个姐姐或是妹妹被自己忘了。

      绿川景子定了定神,才收起那些多余的情绪,笑吟吟地一点两个声称不熟的人,顺着诸伏高明的话往下说,话里多少能品出些阴阳怪气:“既然如此,我也是一样的。这可真是巧了,小小一家街机厅里,居然能聚集到三个外貌相似却素昧平生的人。如果不是之后还有事要办,我一定要坐下来请你们喝一杯茶。”

      安室玲子这时候福至心灵,鼓起脸略带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终于接上了戏:“那个女人是不是和你约了见面?”

      在原定剧本里,安室玲子该是个对绿川景子的黑暗面一无所知的普通女孩。虽然在意外的邂逅中她被迫在四年前的诸伏景光面前暴露了一部分真实面目,但她还是不准备彻底把剧本推翻重来的。因此她不提贝尔摩德,甚至也不提莎朗·温亚德,只是一味嘀嘀咕咕,向她温柔的友人含酸带醋地抱怨:“你每次和她见面都神神秘秘的,还都会把我支开。上次是说玛丽有事找我,上上次是说你忽然想喝味美思。怎么,是我见不得人还是她见不得人?”

      金发女孩说话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诸伏景光,确认对方成功接收到了她话语里的信息。猫眼青年本就因安室玲子根据事实改编的故事而对她口中的景子心存怀疑,自然是下意识留意了这段抱怨里的疑点,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就足够了。等到诸伏景光进入组织,面对贝尔摩德的试探时,他也许会想起这一幕。只要那时他表露出一丝一毫回忆与原来如此的模样,贝尔摩德想必就能进一步确认绿川景子的存在以及同他的关系,也会愈发相信绿川景子给出的故事。

      “没有这样的事,只是恰巧而已。”绿川景子接下了这临场发挥的戏份,熟练地哄她,看上去倒的确是关系极好的样子,“要是不相信的话,下次我带你一起去见她。你看见她就明白我为什么保密了。”

      安室玲子不置可否地扭过头,表示不接受口头的敷衍。不过她挽着绿川景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可见也并没有真正生气。

      绿川景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对诸伏高明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她只对诸伏高明说这句话,好像知道在场的三位男性中他是做主的那个一样。看她举手投足之间挑不出错的礼仪,实在很难为她找什么借口,说她是一时疏忽才忘了与诸伏景光道别。

      然而有“长相相似却毫无关系”的诸伏景光在,诸伏高明也找不到借口拦下这位浑身都是疑点的女士盘问,只能点点头,放任她的离开。

      绿川景子微笑着与伊达航擦肩而过,在班长看不到她表情的下一秒就垮了脸色,漂亮的五官扭曲地挤作一团,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无地自容和追悔莫及。只是从背影看她仍旧从容淡然地向前走着,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有几分单薄。好在金发女孩陪在她身边,冲淡了这种无端的孤寂。

      安室玲子比她的幼驯染要更敬业一些。在走出街机厅之前,她还记得回头向诸伏景光眨了眨眼,或许是还想挽回一点在他心里的形象吧。这举动可以说是成功的,诸伏景光对于自己遭了仙人跳的怀疑逐渐减轻了,或者说他的直觉原本就不太愿意怀疑金发女孩。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又可能是失败的,因为伊达航同样看见了这个俏皮的wink,非常有眼力见地代替面色有些古怪的诸伏高明问道:“那位玲子小姐是你的女友吗?”

      “当然不是。”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否认了。随后他忽然意识到安室玲子前后性格的反差似乎并不一定是因为她在仙人跳。一个女孩在他面前故作幼稚天真活泼可爱,除开蓄意骗取他的钱财或试探他的身份,最为普通常见,且与违法犯罪无关的解释其实还有一种。

      “但她可能是在追我。”猫眼青年不确定地喃喃道。他艰难地把很大程度上是被安室玲子本人带偏的思路正回来,终于想起自己不该在这里久留,向班长和高明哥投去歉意的眼神,往下拽了拽兜帽,跑出了街机厅。

      两位警官当然不可能为难他,只意思意思地拦了一下,把戏做全就放他走了。伊达航稍稍有些遗憾,听诸伏景光的口气,这位玲子小姐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但从短暂的照面来看就不太好惹,他还挺好奇同期是怎么在卧底期间招惹到这样的女性的。好奇心害死猫,但八卦只会让人营养均衡。

      已经走到车边上的安室玲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换来绿川景子把手臂上搭着的围巾给她裹上的动作。在坐上车之后她们对视一眼。金发女孩把脑袋砸在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上,气若游丝地问:“你那个把我们送回四年前的神奇力量,能不能让时光倒流?”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在今天约诸伏景光见面。这是多么漫长的一天啊,从莱伊去见宫野明美并得知亲戚关系开始,到绿川景子在咖啡厅遇见萩原、松田和贝尔摩德,再到安室玲子本人在街机厅的意外相遇,每一桩每一件都比组织最惊险的任务还要考验人的心脏。

      而绿川景子向后一仰,连哀叹的力气都失去了,萎靡不振地回答:“很遗憾,并没有。”

      安室玲子抬起头。比起习惯内耗的幼驯染,她更喜欢在行动中宣泄郁闷,在这一点上她们行动组与情报组的身份像是完全反过来了。这样的性格让她满腔的憋闷都化作怒火,指向了让她们陷入此种尴尬处境的罪魁祸首。

      跃入脑海中的新想法让金发女孩打起精神。她目光灼灼,满怀恶意地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去把炸弹犯揍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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