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嘉客

7、魔女的条件

　　回忆被一声奇怪的笑声打断，杨雪辞低头，放在手边的手机怪笑着闪烁着，连忙摁了接通键，欢快的声音透过黑夜，经由听筒，传至耳边，“我是陈君豪，哈哈，没想到吧？”

　　“想到了”，杨雪辞淡淡的说，打电话确认她是否拿到手机，是必然的。

　　“啊？好吧，打扰你了吧？有点晚。”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嘈杂。

　　“没有，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杨雪辞实话实话，此时此刻，这个电话来的刚刚好。

　　“哈哈，我就说吧，她和别人不一样”，杨雪辞知道这句话不是给她说的，手机虽然被拿开了，但显然不够远，她还清晰的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君豪，你他妈一见钟情啊。”

　　“朋友和人喝酒呢，他有两部手机，我过来拿，赶上他们的酒局，所以还没睡，听你声音，不会也没睡吧？”杨雪辞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静了许多，显然他是离开了人群。

　　“嗯，没睡，一起喝点酒吧。”杨雪辞笑着说。

　　“什么？”

　　“你说的，‘利息’”

　　“哦，好啊，你在那，我过去，带着酒过去。”

　　“好，要凉的。”

　　“好嘞，等我。”

　　夜薄如雾，四十分钟后，露台的矮墙上并排坐了两个人，中间放着啤酒和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冰凉的液体滑过肠胃，带来微微痉挛，有自虐的快意，“谢谢你”，杨雪辞对着陈君豪扬了扬手里的啤酒。

　　“应该的，说好的嘛。”陈君豪笑的见牙不见眼，很是开心。

　　杨雪辞指了指放在手边的手机问，“你是做手机软件开发的？”

　　“对啊，已经正式上班四个月。”陈君豪答的乖巧。

　　“我以前的男朋友也是做苹果的软件开发的。”杨雪辞没有停顿接着说，“那时我们刚毕业，他去应聘，面试的人问，你有苹果手机吗？他说，没有。面试的人就说，你自己都没有，怎么知道用户的体验？先回去吧，我们考虑一下。”

　　“然后呢？”陈君豪喝了一大口啤酒问。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拿着我们所有的钱，并从朋友那借了三千块，步行一个多小时走到华联商场，买了我们人生的第一台苹果手机。我记得那天的雪特别大，手机一直被他贴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到现在杨雪辞都还记得，知道他面试的情况后，特别生气，比自己被轻视更难受，她当时就说，谁说你没有的，明天就有了。

　　更记得，她话刚落地，人就被抱到了空中，转了好几圈才放下，他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情深如海，他说，即使被全世界轻视，有她就足够了，她开心地抱着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杨雪辞说话时，手抓着矮墙，整个人微微前倾，肩胛骨用力，背肌舒展，从颈到背，线条流畅而有张力，如蛰伏待起的芭蕾舞者。

　　陈君豪的目光越过风，越过光，落在松松的丸子头垂下几根发丝，“你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

　　杨雪辞握手成拳，心中突然一紧，她就是对感情认真，才会过得这么拧巴。

　　指关节不自觉轻叩紧咬的下巴，忽然耳上一凉。

　　“你很紧张。”

　　高大的阴影笼罩其上，杨雪辞急忙转头，抬头间，只见陈君豪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但.......”

　　杨雪辞一怔，然后轻巧地跳下矮墙，靠在露台上，一扬手手里的空罐应声落到垃圾桶里，“你可以走了”

　　陈君豪狠狠捏了下自己的手，真是手贱。

　　这么好的开端全毁了。

　　“拿回去，感谢好意。”杨雪辞把那个手机递过去。

　　“没手机不方便，你先用着，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君豪垂头丧气地站着，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手机没密码，很危险。”杨雪辞记得刚拿到手机时确实被震了一下，这么相信她，手机都随便人看。

　　“微信特意改的免密支付，你用着方便些。”

　　“可你微信也没钱啊。”杨雪辞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她喜欢手机没有秘密的人。

　　陈君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讪讪道：“还是有几百块钱的。”

　　杨雪辞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微微低着头，但仍比她高了一头，眼睛很亮，很纯粹.......

　　不知是不是两个人站的位置太近，抬眸低头间，昏暗的不眠之夜突然冒出丝丝缕缕的暧昧，四处游走，杨雪辞突然想到《志明与春娇》，志明说，年龄不够，身高够啊。

　　陈君豪看她不再生气，笑意瞬间染上双眸，不自觉地想靠近一点，但脚一动，立刻顿住，心里默念，不能再没礼貌。

　　杨雪辞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越来越红的脸，真是太有趣了！

　　“我爱上你了。”陈君豪喃喃道。

　　年轻男孩的脸极是干净，眼神更是清澈，像夏日校园里淬了光的高大梧桐，只会出现在回忆里的青涩味道扑面而来，杨雪辞感到尾椎一麻，飞刺和罂花同时扑进身体的错觉。

　　男孩深情的凝视下，杨雪辞静静的对视着，直到心跳回复正常，迷幻的错觉消失，才笑着开口，“我能试下你脸的热度吗？”

　　陈君豪闻言立刻拉起杨雪辞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的一侧，“你考虑一下我呗!”

　　杨雪辞抽出手，也抽掉了飘散在空气中的蠢蠢欲动，淡然转身，后退一步，倚在矮墙上，素净的脸无悲无喜，目光慵懒，回到初见时的疏离。

　　“我.......”杨雪辞表情满是疑惑。

　　陈君豪举手，打断杨雪辞拒绝的话：“麻烦听我说完，可以吗。”

　　“说吧。”

　　“我来时，真的只是想和你喝酒聊天的，但见了你，聊了天，喝了酒，一切都变了，爱上你不在预料内，但也不是不可以啊。”陈君豪说着蹲在杨雪辞前面，无比真诚，“不在预料，才更真心。”

　　“为什么?”杨雪辞问，“为什么说喜欢我？”

　　“你这样站着，发尾在风里勾着卷着，我都看的心神绵软，除了爱，还能是什么？”杨雪辞在陈君豪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笑着的自己。

　　“如此简单就爱上一个人，是不是更容易不爱呢。”杨雪辞不能免俗地问。

　　陈君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杨雪辞，在他看来，那个问题根本就没回答的必要，杨雪辞回看着陈君豪，静默良久，忽然笑了，这个问题的确不回答比较好，塌成废墟的世界，她还期望能开出花吗。

　　“歌里不是唱要把每天当成末日来相爱，我们可以试试啊。”陈君豪眼里的跃跃欲试很明显。

　　“人不能想着“死”过日子，想着“生”才是生活。”杨雪辞笑着怼回去。

　　“对，你说的对，说什么死啊死的，我这是在表白呢，开心还来不及。”陈君豪笑着说。

　　“表白？”杨雪辞想了很久，慢慢开口，“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是很了解我，但这样不是更有新鲜感吗？我们在说的是爱情啊，不是生意，不需要知己知彼，更不需要胜负。”陈君豪说。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年龄大了，胆子变小而已。”杨雪辞伸手去拉陈君豪，“起来吧，你这样蹲着，我总感觉脚边蹲了一条大型犬。”

　　杨雪辞觉得自己受到了诱惑，不免怀疑是不是年纪大了，对于年轻干净的人有天然的向往？还是只觉他也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

　　双臂用力，杨雪辞拔萝卜一样把人拉起来，陈君豪顺势起身，伸手轻柔地拨开杨雪辞脸侧飘着的一缕发丝，卡在耳后，“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你谈过几次恋爱？”杨雪辞顺手拍了拍陈君豪的肩膀，像一个关心晚辈感情生活的长辈。

　　陈君豪看她没拒绝，试探性地去握着杨雪辞的手，杨雪辞大方地把手放在他手心。

　　一把握紧，看着地上几乎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说，开心地说，“没有，没有谈过。”

　　“没有？为什么？”

　　“因为很多女孩喜欢我。”

　　“那应该谈过很多恋爱才对。”

　　“这就不懂了吧，只有没得选的人才着急找女朋友，有的选的就不一样了，比如我，就要找个喜欢的，你是第一个。”

　　“如此说来，我好像真应该考虑一下。”

　　“是吧，是吧，第一次心动很难得的，不要错过哦。”

　　“哈哈，好像确实有点心动了。”

　　杨雪辞笑着，嘴角弯弯的翘起一个弧度，眼尾也弯弯的，双眸清亮，里面的笑意也是弯弯的，耳边的发丝，在微风里也弯弯的勾着，陈君豪心里也跟着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微痒微甜，爱情的滋味。

　　“你真的考虑一下我吧，就现在。”陈君豪突然转身，手扶着杨雪辞的肩膀，头低下来抵着她的额头，“我是真的喜欢你。”

　　杨雪辞没动，心里没有厌恶，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可爱，吸了口气说，“给我五分钟”，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陈君豪的脸，他的脸，最后是她爸爸妈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