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光》八块年糕

2、重逢相认啦

　　鞋子是洗干净了，但也湿了个透彻，穿上肯定很难受，林一序索性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等待自然风干。
　　无聊的时间里他趴在桌上玩起了俄罗斯方块，原本想上号吃鸡的，但是林潮信把他手机号都注销了，游戏账号也找不回来了。
　　其实就算账号还能顺利登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友列表里的那些同学朋友，八卦的唾沫大概隔着屏幕都会把他淹死。
　　林一序会想起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捏着手机，很久都没有进行下一步操作，屏幕慢慢暗下去，他看见了屏幕上自己的脸。
　　依旧帅气，但毫无生气。
　　眉毛无精打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耷拉着，总是张扬恣意的嘴角捋成一条直线。
　　像只淋了雨的缅因猫。
　　他烦躁的一把丢开手机，裸机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段距离，即将坠落的瞬间被一只手捞了回来。
　　和手机一起推回到他面前的还有一个画着对勾的鞋盒。
　　林一序怔愣抬头，看见那个帮他洗鞋的男生站在桌对面，微微皱着眉，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穿鞋。”
　　男生打了字，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林一序眼前让他看。
　　“你是……”
　　林一序指指嘴巴，男生点头，很快又打了三个字。
　　【陈一敬。】
　　自林一序有记忆以来，溪城他只来过三次，第一次是六岁那年，周栩栩过年的时候带他回来看姥爷，被举着菜刀赶出来了。
　　他还记得周栩栩抱着他跟姥爷激情对骂，具体骂了什么不太记得，他当时太小了，唯一还有点印象的是他妈吵架时太激动，指甲不小心刮到了他下巴，他疼的哇哇大哭。
　　第二次回溪城是十岁，他姥爷去世了，周栩栩牵着他走了很多地方，医院，殡仪馆，饭店，墓园……
　　第三次是两年前，他十三岁，陪周栩栩回来祭扫，他妈在姥姥姥爷坟前喝醉了，被送回酒店之后呼呼大睡，他闲的无聊，让宋叔开着车带他在城区兜了几个圈子。
　　他就是在那种闲出病来的时机遇见的陈一敬。
　　那个男孩跪在马路边，哭求着每一辆经过身边的汽车，想要把躺在路边的奶奶送到医院去，林一序当时大概是被雷锋叔叔上了身，居然让宋叔停了车帮他。
　　那天灰扑扑的，一切都像黑白电视机里演的那样。
　　老奶奶盖上了白布，宋叔帮男孩联系了殡仪馆，火化之后他抱着尚有余温的骨灰盒失魂落魄的离开。
　　周栩栩的电话催命一样打过来，说有个晚宴要来不及了，问宋叔怎么不提醒她，林一序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的亲妈。
　　着急忙慌坐上车的时候，天空响起一阵闷雷，暴雨劈头盖脸打落，林一序扒着汽车座椅靠背望向那个瘦弱的男孩，他的头发衣服都被浇透，紧紧的贴在身上，大概心脏也被淋湿了。
　　“宋叔，有雨伞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混杂着从车顶传来的急促雨声。
　　林一序拿了一把车里赠送的黑色长柄伞下车，跑到男孩面前，一把将伞柄塞进了男孩的手里。
　　他被男孩手上的温度冻了个哆嗦。
　　“你撑着吧。”
　　他知道男孩不会回复他，因为男孩是个哑巴。
　　陈一敬曲起指节叩了叩鞋盒，催促林一序把鞋穿上。
　　“多少钱啊，我转给你吧。”
　　林一序打开看了一眼，是双白色的空军一号，心里顿时一阵肉痛，他本来就是不舍得花钱买鞋才来洗鞋的，这下倒好……
　　不过拒绝的话也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陈一敬显然是认出他了才会帮他买鞋，要是被他知道两年前还豪车接送，做好事不留名的林少爷如今落魄的连双几百块的鞋子都买不起，实在丢脸。
　　陈一敬低头单手打字。
　　【不用你钱。】
　　林一序懂了，这是在还他的人情，因为自己之前帮过他。
　　“这不太好，我……”
　　林一序望着他身上的工作服组织着措辞，他还记得一点陈一敬家的情况，爸妈离婚各自在外省有了新家，奶奶去世之后他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不然当时怎么也轮不到宋叔和他帮忙联系殡仪馆。
　　他现在应该是在打工，几百块的鞋子对他而言估计也是不小的负担。
　　陈一敬握着手机，他以为林一序是嫌弃鞋子便宜，他记忆中的林一序是个尊贵的小少爷，除了最后给他送伞时淋了雨狼狈一些，其他时候都是矜贵的坐在车里指挥他那个司机大叔做这做那的。
　　是店里最贵的了，你将就穿。
　　林一序愣愣的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喉咙里难受的像有只手伸进去在搅和。
　　“谢谢。”
　　他借着低头穿鞋的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在。
　　【码数合适吗？】
　　陈一敬帮他洗鞋的时候只大概用手掌比了一下，怕有出入。
　　林一序换好鞋站起来跺跺脚。
　　“挺合适的。”
　　他咧嘴笑，尽量笑得灿烂。
　　陈一敬脸上轻松了一些，继续打字。
　　【那就好，我先下班了，你也早点让司机来接你吧，已经凌晨了。】
　　看见“司机”两个字，林一序撑不住笑了，只僵硬的点点头。
　　陈一敬离开之后，林一序木然的跌坐回位子上，眼睛死死盯着脚上崭新雪白的鞋面，那种被抛弃的实感才一把揪住了他。
　　他不敢再待下去，就近找了一家网吧过夜——网上说这样比较省钱。

　　“呲——”
　　秦无开了一瓶冰镇可乐塞给陈一敬，然后大咧咧的推着他肩膀上了二楼，“敬哥，你说这个孙子是不是有病？”
　　他昨天刚从新西兰回来，倒时差睡不着，凌晨四点上线玩PUBG，结果遇到一个神经病，每次把他狙成残血后就在他附近绕圈，一旦恢复血条又立刻狙他，甚至有其他人出现在附近还会负责清扫战场，就这么杀了放放了杀玩了他四五次，最后还把他赶进毒圈等死，这一通操作，要是碰上个心脏不好的，估计就得叫120了。
　　加上好友之后他一顿激情输出，结果对面轻飘飘来了一句“不好意思，太无聊，找点乐子”。
　　秦无现在光回忆起来都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陈一敬穿了一件简单的纯白T恤，黑色运动长裤，打手语的时候修长的手指翻飞，像银色蝴蝶翩跹。
　　他说，没办法，人家有这个实力。
　　秦无一噎，“太扎心了吧哥。”
　　他笑容浅淡，继续打手语。
　　【可能他心情不好，你正好撞枪口上了。】
　　秦无一脸愤愤，“靠，还搞能量守恒那套，把坏心情转移给我就能获得快乐？真他妈缺德，算了不说这神经病了，越说越来气，来陪我打游戏。”
　　秦无的爸妈都在新西兰工作，爷爷奶奶舍不得大孙子离太远，就没让秦无出国读书，平时家里只有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保姆阿姨，陈一敬放假的时候偶尔会过来陪他打几把游戏。
　　“对面山上有狙。”秦无刚刚余光看到一闪而过的反光，他们在一栋二层小楼里，对方可能在瞄准。
　　陈一敬操作的人物贴着墙根架枪，他听到有一点脚步声，楼下进来人了，他匍匐到楼梯口。
　　一个脑袋突然出现，他立刻扣动扳机。
　　对方谨慎的退后，扔了个烟雾弹。
　　“跑了吗？”
　　秦无没看见击杀通知，他想过去帮陈一敬，却忌惮着对面山上的狙击手。
　　陈一敬稍稍右移身体暴露自己，有人忍不住冲破烟雾弹上楼，被他收了人头，下一秒他自己也被狙了，顶着一丝血皮挪回墙根。
　　“靠！”
　　秦无有点紧张，寻找着角度想反狙，不过可能对方已经跑了，他紧张的手心冒汗。
　　陈一敬补完血直接下楼，秦无要跟着他走，结果一转身就挨了一枪，他只能再度折返躲避进死角。
　　山上那傻逼还没走，这会儿大概正死盯着窗户准备收他人头。
　　秦无烦躁的骂了几句，手指按在键盘上。
　　这时毒圈刷新了，十几秒后就会到他们这里。
　　秦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敬哥，要不你先走吧。”
　　陈一敬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点开队友聊天界面输了两个字，暴露。
　　秦无秒懂，嘴里倒数三二一，自己冲到了窗前。
　　系统提示小爷我一无所有击杀了林海潮生，陈一敬一边调整倍镜和角度，一边连续扣下数次扳机。
　　被毒圈覆盖的同时，系统刷新了通知。
　　【One击杀了小爷我一无所有。】
　　陈一敬没再跑毒，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等死。
　　“靠！居然是昨天那孙子！”
　　秦无认出ID直接摔了键盘跳起来，脸上浮起一层愠怒的薄红，他没想到今天冤家路窄，又碰上了昨晚的神经病。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死那么痛快。”秦无眯着眼睛摩拳擦掌，十分后悔没好好折磨一通仇人。
　　陈一敬低着头揉了揉手腕，拿起消泡了的可乐喝了一口，秦无转头看着他安静的侧脸，觉得是自己拖了后腿。
　　“敬哥你最后也太消极了，出门找辆车肯定能跑出毒圈的。”
　　陈一敬只摇摇头，他自己对游戏输赢没什么所谓，把杀了老板的人弄死，给老板出口气是他的工作准则——秦无算是他的老板，按月会给他结算陪玩费用——其他的诸如游戏体验过之类的东西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阿姨招呼他们下去吃晚饭。
　　秦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呀怎么这么快，你等会儿晚上还要去兼职吗？”
　　陈一敬点头，手指比了个数字八，表示八点上班。
　　“行吧，你可真是劳模。”
　　秦无冲他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