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一澄

9、京师党锢祸

　　因为厉景玟的一句话，方如许不得已留下来开始查探方家的旧事。

　　毕竟母亲从未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尽管不说，也还是很好奇。尽管她已经过了向娘亲讨要父亲的年纪，但真相就在眼前，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知道的消息，很难让她放下好奇心。

　　便开始在洛阳城里悄悄打听起来，因为年代有些久远，查起来有点困难。只隐隐约约查出来她出生那年，洛阳城里发生了大事，也定鼎了现在的格局，封了五侯。也知道了厉景玟就是五侯之一厉家的小姐，前段时间的喜宴便是她和章台柳的。

　　少年臣相啊，是个貌若潘安，才貌双绝的人。

　　因为是寒门出身，当年殿试的时候被小人陷害，拿到的笔画几笔就坏了。但他却没有气馁，环顾了一下四周，当即折了一条柳枝继续完成那副画。

　　最后被钦点为新科状元。

　　当时的皇帝还小，太后去世放权，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却一步步坐稳了那个位置，拥有了自己的势力，章台柳就是他的第一位肱股之臣，可以说是陪伴了皇上从弱小成长到现在的。

　　这么看来，章台柳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但她就是不痛快。

　　以致于这些时日光注意厉景玟的消息，自己身世的消息还停留在当年的方家是因为依附的顾家被连根拔起，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彻底在洛阳城里销声匿迹。当年的消息好像被人刻意封锁，以致于她四处碰壁，就连听风楼也不肯透露确切的消息。

　　果然没权没势做什么都不方便。

　　从听风楼走出来的时候，方如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虽然娘亲的家在洛阳，她现在也住在曾经的方府，但这里对她来说依旧人生地不熟。毕竟她生在长在武陵郡的延幸村，她只以为自己是延幸村的一个野孩子，和自己的娘亲相依为命，从来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别的身世。

　　这一刻，她已经不想再去查证自己的身世，只想回到延幸村，去找娘亲。

　　回到方府的时候，门口守着一个人，她走近了些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远姨。

　　“远姨，你怎么来了？”

　　远姨看见方如许走回来，带上了歉意的笑：“抱歉呀，如许。我将你带到这边却这么多天都没有带你逛洛阳城，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突然得到静姝的消息，我太高兴了。”

　　“远姨这样可就是折煞我了。”

　　“我带你回厉家看看吧，把你介绍给我的孩子们认识认识，还有你厉伯父一直吵着要见你。”

　　方如许心下有点疑惑，厉姓？看远姨的装束，应该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主母，而洛阳城中的姓厉的大家族好像就那一个，而且厉景玟也是厉家的小姐，这样看来，远姨竟然是厉景玟的母亲？

　　不会这么巧合吧。

　　但是她又不可遏制地想要去求证，之前查探消息的时候只关注了厉景玟，完全没有去查看厉家的详细消息。这样让她现在对于远姨的突然邀请有些无措。

　　“怎么了，如许你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

　　原本还在思考的方如许听见远姨的话，忙答应了下来。

　　现在查探消息陷入了瓶颈，而她在洛阳没权没势，人微言轻，在没有背景的前提下好像继续不下去。而听远姨的话，自己的娘亲和他们曾经十分要好，应该可以询问出一点消息来。她绝对不是因为厉景玟才想去厉家。更何况厉景玟已经嫁为人妇，要在也应该是住在丞相府。

　　既如此，她去厉府也不会碰见厉景玟。

　　厉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气派，至少比她之前居住的方府还要气派。

　　或许是因为远姨提前告知了她的到来，厉府有许多人在等待。迈入厉府的时候，大院的正中央站着一个十分威严的男人，这位应该就是远姨的相公了吧，那位大名鼎鼎的五侯之一的厉无咎。

　　男人见方如许前来，显得十分开心：“如许，终于见到你了。”

　　“见过厉大人。”

　　远姨走到了厉伯父的身边，厉伯父看见自己的夫人，伸出手揽住了远姨的腰身。两人看起来很是恩爱，远姨看见厉无咎的行为，还娇嗔了厉无咎一样。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厉伯父就好。别在这站着了，我们进屋说话吧。”

　　一路走进厉府，便可以发现厉家的底蕴丰厚，不愧是五侯之一的厉家。远姨也在一旁给她介绍厉家的格局，她都默默听着，也没有询问关于厉景玟或者曾经的事情。

　　“说起来，如许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和静姝还有嘉远三个人关系很好。当年的方家、许家和厉家是世交，所以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方家是国公府，爵位世袭；许家是将军世家；至于厉家则是工部侍郎。”

　　“那时候嘉远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凶的，经常穿着男装混迹在三教九流里面；静姝是最文静的，就是那种最传统的大家小姐。没想到一晃，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娘亲着几年过得还好吧？”

　　坐在大厅的时候，厉无咎忍不住追忆起往昔来，神色有一抹黯然。

　　方如许有些奇怪厉无咎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娘亲，不动声色地去看远姨的表情，没发现什么不妥才开口答道。

　　“娘亲这些年过得很好，我和她住在一个乡村里面，乡邻对我们也很好。”

　　“那就好。”

　　方如许措辞了许久，才迟疑地问道：“厉伯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方家会在一夜之间……”

　　“这件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当年你娘亲突然嫁给了顾胤，是位顾家的纨绔，之后没多久，乘氏侯顾冀便意外身亡，随后所有和顾家有牵连的世家就都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连根拔起，包括当年的方家……”

　　竟然连厉家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看来掩埋真相的人身份地位应该很高，比侯府还高，看来只有龙椅上那位了。那就不奇怪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如果方家还有余孽尚在，或许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看来她得赶紧回去了，再做停留，厉家会有难。

　　“其实这件事还有疑点，当年我们三家其实都是皇上扶植的，都是坚定站在皇上这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静姝突然嫁进了顾家，这也就导致了方家的覆灭。静姝突然嫁给顾胤的原因，我们一直没有调查出来，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抹除。很抱歉不能为你们提供有用的线索。不过你和你娘亲还好好地活着真是太好了。”

　　方如许听着这些琐碎的线索，看见远姨眉间似有隐忍，厉伯父也表现得十分悲痛，想来娘亲当年确实同二人关系很好吧。

　　就在她准备开口安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侯爷，宫里来人了。”

　　原来还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因为这样的话很快回神。

　　厉无咎立马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管家吩咐：“你先带如许下去休息，我和夫人先去见一下公公。”

　　远姨走过来安抚了方如许一下，便随着厉伯父走出了大厅，方如许在管家的带领下被带到了一间客房。房间的装饰很是朴素，也很简单，方如许从刚刚那一刻的氛围感受到不一般起来。之前只顾着调查当年的真相，倒是忘了思考最近洛阳的格局。

　　按照她所得到的信息，五侯的存在是为了和章台柳制衡，那么身为五侯之一的厉家不应该会和章台柳联姻，这样只会加深皇上的猜疑，让他开始防备章台柳和厉家。作为千年的老狐狸，不应该考虑不到这样的结果。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厉景玟同章台柳的感情很好，好到不计后果也要成婚。

　　一想到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方如许就觉得心涩涩的疼，甚至想去丞相府质问厉景玟，她在延幸村的那些到底算什么。临行前的那一吻又算什么，对于她那些时日陪伴的报酬？施舍？还是觉得新鲜？觉得她这样的野小子和那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很不一样？那些日子在她的心里又算什么？

　　她方如许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她就那样怔愣地坐在客房的床榻上，反复思考着同厉景玟的一切，就像陷入了魔怔。

　　直到有人来敲门。

　　“如许，睡了吗？”

　　方如许回过神，听见远姨的声音，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看了眼窗外，已经黑了下来，她连蜡烛都忘了点燃。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间的蜡烛，这才前去开门。

　　“没有。”

　　打开门看见远姨站在房门外，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远姨先进来说话吧，夜里凉，是出什么事了吗？”

　　远姨被方如许邀请进了房间，坐到了床榻边。房间的门在远姨进房间以后被方如许关上了。

　　方如许坐在床榻对面的桌椅上，等待着远姨说话。

　　“最近京师出了点事，颇不宁静，所以我今日才将你带到厉府，怕你出事。毕竟你是静姝唯一的孩子，我不能让你出事。”

　　方如许觉得远姨对自己娘亲的态度有点过分热切了，尽管是打小的闺中密友，应该也不至于爱屋及乌到如此关怀她的地步。还有娘亲为远姨写的那一封信，让远姨没有再来问她，看来娘亲已经向远姨解释了这些年的所有，甚至是——当年的真相。
　　而这些事，娘亲重来不曾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她来洛阳，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

　　她承认她有点吃远姨的醋了，娘亲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却将所有事都告诉了远姨。她这个女儿反而不值得被自己的娘亲信任，她的承认，她有点受伤了。

　　“其实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在静姝同顾胤成婚之前，我和她说好了要私奔的。”

　　方如许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远姨，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厉家，方家，许家。厉伯父是厉家人，自己娘亲是方家人，那么远姨很显而易见是许家人。而她的名字是——方如许。

　　远姨看见了方如许的震惊，但还是继续开口：“静姝在信中告诉我，当年她外出被挟持到了顾家，以此要挟许家站在顾家那边。当时皇上和顾冀的争权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顾家为了牢牢抓住许家，甚至让顾胤……那之后没过多久，顾家及其附属便被皇上连根拔起。”

　　方如许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能十分干涉的说了句：“所以最近的事和当年有关系吗？”

　　“是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很多人已经不安分了。所以皇上联合章臣相和我们家做了一场戏，让我的女儿景玟和章丞相成婚，借此来引出那些人……”

　　“等等，远姨，你的意思是景玟和章台柳的婚姻是一场戏？”

　　远姨被打断，有些诧异地看向方如许：“如许已经见过景玟了吗？”

　　方如许点点头。

　　“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见过面了。景玟确实只是和章台柳做戏，委屈她了，当初无咎要这么做的时候我是很反对的。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厉家和许家都会在皇上面前很为难。但景玟是明事理的好孩子，最后答应了，因此还出去散心了半个月。回来便举办了喜宴。”

　　说到这里，远姨眼前一亮，“这么说，景玟应该是在散心的时候认识你的吧？”

　　方如许听到肯定的答案，原本黯淡下来的心又亮起了希望。所以景玟是不得已的吧，不是随便玩玩的吧？所以她在景玟心中还是有位置的，只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才离开吧？

　　因为这样的猜想，她的心又变得雀跃起来。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应该是这样的。远姨可以给我讲讲娘亲以前的事情吗？”

　　远姨听见方如许这样的请求，自然很是乐意，拉着方如许就开始将她和方静姝以前的事情。但方如许基本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厉景玟可能不是她想的那般，或许等一切尘埃落定，事情还有转机，或许一切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于是她便在厉府住了下来，耐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京师最近风涌云动，她听从远姨的话很少出门，但从厉府中小厮时不时的谈话中还是可以听到一切外面的消息。

　　比如皇上将五侯和章台柳扣留在了皇宫，比如好像有叛军围住了皇宫，比如安排好的御林军将叛军反包围，成功平定了叛乱。之后接连有许多家族被连根拔起，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