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殿前争执3 ...
-
谢芜闻言暂未做声。
前世她只听闻李柔与赵丞相起龃龉,群臣在勤政殿外参奏李柔,之后李柔便从长安回到蜀中封地。
从前她只是听闻,今日却亲眼见到李柔大胆。
李柔豢养面首早不是长安秘闻,却不料李柔心中原来存了如此想法。
方才李柔所说,字字句句是男子习以为常,确是女子痛处。
男子不需要守的规矩,女子要守。
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男子可以肆意洒脱,女子却只能束于闺阁中。
不论是非,男子与女子争执,必然是女子无德。
李柔贵为长公主,行事肆意,随心所欲,只因她身在高位,旁人无可奈何于她,她便成了世人眼中骇人听闻的离经叛道。
身为女子,她一直小心经营,如履薄冰,瞧见李柔盛光下张扬肆意,她心中倒是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眼下……
谢芜收回思绪抬头看了眼勤政殿殿门。
如今只等李玦醒来如何处置了。
*
约莫两个时辰后,李玦醒来。
刘得全将李玦昏睡期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明。
在听到于大人吐血身亡后,李玦脸色难看到极点。
经过太医诊断,于大人是怒火攻心,吐血被拖走后,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李玦斥责:“阿柔做得实在太过。”
刘得全:“……”
可不是嘛!
谁能想到长公主行事如此不管不顾!
现在可好,死了的静慧贵妃死因未查清,赵丞相家的公子官司没断,又让御史台的于大人丧了命,连带着还折辱了数名大臣,这桩桩件件算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哦。
李玦沉眉,沉默了一瞬,再抬眼时这才注意到谢芜,目光静停一瞬后朝她伸了手:“芜芜来了。”
谢芜自觉走向他的方向。
他牵过谢芜的手问道:“此事,依芜芜之见,该如何决断?”
谢芜收起心中冷静,面上只带茫然无措。
李玦叹息着将谢芜牵来身边,道:“阿柔与赵媛确实曾有嫌隙,此番阿柔又伤了赵启,太后于朕有养育之恩,赵丞相于社稷有功,如今赵丞相言辞恳切求朕彻查,朕确实难办。”
谢芜见状也只得随着他叹息,为难道:“人人知晓殿下与静慧贵妃不睦已久,如今静慧贵妃已逝,只凭着血书便要将静慧贵妃的死与殿下联系在一起实在牵强,说句僭越的话,即便赵姐姐去得突然,也不是皇上的错,赵丞相纵然伤心,可身为臣子,贸然向皇上讨还公道只怕不妥吧。”
“听闻其中还因着赵家公子缘故,芜芜进宫时日虽短,与长公主鲜少来往,但能瞧得出长公主乃性情中人,既然众口铄金都说长公主伤了赵家公子,那长公主又为何动手伤人呢?”
谢芜心知,想不动声色周全,必得是小心再小心。
是以她又轻声说起:“今日殿前跪了那些大臣只求皇上责罚长公主其中缘由并未言明,因而芜芜对事情极为糊涂,一时间难以做出判断。”
李玦叹息间提及事情经过大致。
李柔与赵启发生矛盾是在紫金楼。
赵启在紫金楼多喝了几杯,酒醉后看上一个舞娘就要纳入府中。
奈何舞娘不从,便发生了争执。
恰巧李柔在场又得知了情况,便出了手。
之后种种,不过是因为彼此间利害关系,愈演愈烈。
谢芜听后满脸不认可,坦言:“若是如此,那与赵家公子发生矛盾也不能全怪殿下。赵家公子也忒过分了。”
李玦失笑:“朕又岂会不知,赵丞相爱子心切想要为儿子讨公道,偏儿子行事不是个检点的。可阿柔出手实在是重了,至今赵启还躺在府中人事不省。”
谢芜:“……可派太医去诊过了?”
“去是去了,看伤情,需得养上一段时间。”李玦沉声,“更何况还有于勉的事……朕是天子,总有想出个合适的法子。”
李钰口中‘于勉’,便是在勤政殿外吐血身亡的监察御史于大人。
谢芜见李玦面有愁容,面上也多了忧虑,浅声惆怅:“如此看来若是赵家公子当日没有闹事便好了。”
李玦:“……”
谢芜:“若没有当日之事,想来就不会有后来一应发生的事。此事牵系殿下与赵家公子,都是举足轻重人物,都是难以取舍,皇上实在为难。”
李玦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渐渐收紧。
谢芜微微抬眼,将这一幕悄然收在眼中。
她的确是故意抬举赵启。
赵启是赵丞相的儿子,再尊贵,如何能与身为长公主的李柔同日而语?
更何况,赵启在长安逍遥放肆不是一日两日,抢男霸女的事不是第一遭,恶名早早就传扬了出去。
旁人对赵启敢怒不敢言,奈何此次赵启撞上的是李柔。
至于赵启敢在长安嚣张,背后靠的是谁的势,无需她多言,李玦自然知晓。
在这时刻她需得不动声色略提一提,才能把李玦的警惕心重新勾起来,也好给李玦一个处置的借口。
谢芜心知——李玦,赵家,李柔各个都是不好相与的。
可因为同为女子,这次她想帮李柔一把。
不止为李柔,更是为千千万万大齐迫于权势威亚的女子。
谢芜见李玦长久不出声,问:“皇上,可是芜芜说错了什么?”
李玦唇角微微扯动,揽着谢芜的肩笑谈:“芜芜果然是女儿家心思。覆水难收,已经发生的事叹息如果又有何用呢?”
谢芜面有歉疚:“皇上恕罪,是芜芜无知失言了。”
“不妨事,”李玦与她笑言,“本就是朕让芜芜来帮朕做决断,只是……朕未曾想芜芜竟如此偏心阿柔。怎么,难道芜芜竟不觉得阿柔处事有错?”
说话时,李玦视线在谢芜面上游移,似是想从中探寻出蛛丝马迹。
明明是一句轻喃问询,却让谢芜在夏日中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谢芜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慌张,暂缓一个呼吸后,轻咬下唇,再抬眼看了眼李玦,欲说还休。
纠结之间,她似是最终终于下定决心,道:“殿下是皇上亲妹妹,血浓于水,世间再没有比手足姊妹更亲疏的了,是以芜芜见到长公主自觉亲切。”
“皇上既问了,芜芜亦不敢隐瞒,先前在太液池,殿下与丽姐姐发生龃龉间接解了芜芜困顿,芜芜一心感激。何况,芜芜是女子,对赵家公子强纳舞娘行径看不过。”
“如今盛世,赵家公子出身富贵,是赵丞相家独子又是嫡子,又有太后这个亲姑母,与皇上也算姻亲,赵家公子即便自己不尊重也该顾忌赵丞相,顾忌太后,顾忌皇上的颜面,偏偏赵家公子不以身作则便罢了,怎么还仗势欺人呢?”
“看到美色就想收在房中,人家不从就要打要骂,天下哪里有这样霸道的事!让旁人知晓还不以为是赵丞相教子无方,说皇上纵容赵家公子放肆,那……”
谢芜面色微晕,胸膛起伏,故意情绪越说越激动,见李玦面色越来越沉,这才及时住了口。
殿中寂静,谢芜眼神畏惧地垂下,自觉跪在李玦面前:“皇上恕罪,是芜芜说错话了,芜芜一时情急,请皇上饶恕。”
李钰垂眸,只见面前盈盈美人,乖顺间无比楚楚可怜。
美人如此,方才心中起的三分疑虑便烟消云散,
他呼吸微滞,伸手将人扶起来,轻责道:“芜芜也太过于谨慎胆小,不过是与朕闲话,何必总是动不动就跪,仔细伤身。”
谢芜抿唇,歉疚出声:“芜芜自知才疏学浅,不能为皇上分忧,若是因芜芜之言又给皇上平添烦恼,那便是芜芜的罪过。皇上是芜芜枕边人,是芜芜爱重之人,亦是天子,芜芜对皇上如何能不心存敬畏?”
一番称赞让李玦眉宇舒展。
李玦甚是欣慰,将人牵到身边坐着,握紧谢芜的手感叹,“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谢芜只在他身侧依附,不再言语,在李玦看不到的角度眼底一派清明。
方才的一番话,她故意说得无理又小性儿。
让旁人听到她的话,再想到她的处境,只觉得合情合理。
她无缘无故偏帮李柔,难免会引起李玦疑心。
她需得为自己行为找个合适理由。
她的身份不适宜与李柔牵扯太多。
若此时因为私事而求情更能让李玦相信。
更何况,太液池的事众所周知,说出来李玦会信。
如果能顺势再接着赵家推一把,能起到的效果更好。
反正赵家这根刺已经刺在李玦心中,她正好踩一踩,让这根刺再刺得深一些。
如此一来,待到李玦忍无可忍之时,才会将刺一鼓作气全部拔出。
宫里有心思诡谲的太后,有薄幸寡情的李玦,有精于算计的孙妙可,还有底细不明的赵晴,只有她身在暗处的危险越少,她才能越安全。
李玦:“朕觉得芜芜说得有理,阿柔与赵启之间,追根溯源并非只一人过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太过维护阿柔,显得朕偏颇私情。”
“可太后于朕有养育之恩,又是赵启姑母,朕不能不顾及太后。”
谢芜听着李玦的话眉心微蹙,心觉不妙,下一瞬听到李玦言道:“如今赵媛已死,侍女忠心伺主,从前事已无从考究,可既牵扯到阿柔,赵媛又是丞相嫡女,朕势必要给赵家交代,故而少不得要委屈阿柔。”
谢芜:“……”
李玦:“如今赵启还伤着,朕不好责罚太过。既是赵启有错在先,便让他闭门思过,命他向昔日为难女子赔礼道歉以作补偿,至于阿柔……便让她先回蜀中封地罢。”
“一则是因赵启之故,二则因于勉,于勉虽处事不公,毕竟是朝中重臣,在勤政殿外被阿柔激得吐血而亡,此事若不处置,只怕会寒了朝中官员的心。暂且让阿柔先回封地避一避,待来日朕再让她回长安。芜芜,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