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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七章 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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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和傅随安被架上一辆医疗车,被一众黑衣人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裹上绷带撒上药粉一通打包,丢上了车里边的固定床位。
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十分忙碌。在草草处理完那两人的伤口之后,又彼此催促着下了车,直奔另一处寝室救灾去了。
傅随安和贺言面朝车顶躺在床上,耳畔是若即若离忽大忽小的叫唤。
“快快快,8号楼伤员两位!”
“人呢?镇定剂呢?负责轮班的谁啊?”
“止血钳!快!起搏器也带来,动作快,要来不及了!”
……
看来为应付这次“灾变”,这个组织做足了准备,也带上了不少人力,却依旧力不从心。从他们目前的谈话内容中不难分析出,受灾范围依旧在扩大,伤亡人数依旧在上升,他们并非是唯一的幸存者。
傅随安睁眼盯着车顶天窗外夜空中层叠的阴云,又捏了捏紧攥的拳心。
触感温凉,有棱有角。
在寝室楼门口被抬走前,他没忘记捡上从米兰脖子上飞出来的银色十字架。
傅随安沉默着将这枚小小的项饰举在眼前,端详着它正折射着淡淡天光的表面。
很难相信。前一秒还活生生的室友,后一秒就被怪物穿透胸口拖回了寝室楼。
几分钟前他甚至还在捏着这枚十字架神往地说,自己一定要成为闻名世界的慈善家,要将利他的光辉带往全世界。
后一秒,冷酷的现实却击碎了这位年轻人无瑕的梦想……
可是好奇怪。
反而到这种时候,他却哭不出来。
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鼻腔里闷闷的,既不想发声,也不愿宣泄。心里像一下子空了,充盈在胸口的只剩下一片虚无。
幸存者综合症?
傅随安想到心理课上提到过的这个词。
或许不是。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米兰绝望的表情、四溅的鲜血,包括那畸形利爪上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的室友。他曾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室友。虽然是交换生,因为地域差异也偶尔会有互相无法理解的情况……但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在他们眼前那么脆弱地凋落了。
刚刚那个女人说,米兰目前是失踪状态。但那种伤口,即使他真的侥幸摆脱了那个怪物的纠缠,又有几成可能可以幸存下来呢?
好突然。
……真是,太突然了。
傅随安闭上眼,又将拳心攥紧,指节包裹住那枚小小的项饰。棱角压迫指骨带来钝痛,时刻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可是。为什么那么的不真实?
痛觉后知后觉的袭来。左腿根应该是被寝室门爆炸时飞出来的尖利木屑扎穿了,膝盖也在被气浪掀飞后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中被磨得不成样子,手肘处的皮肤也同样不堪入目。
疼痛,铺天盖地的疼痛,裹着不真实的回忆一起袭来,又带来一阵莫名的复杂情绪,让他一时半会儿不清楚该如何宣泄。
贺言呢?贺言也一样伤的很重吧?
傅随安迟钝地偏过头,看向隔壁床上的贺言。
他像是累极了。正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闭着眼,似乎陷入沉睡。他的腰侧裹上了厚厚的绷带,额头上也贴着纱布,未干涸的血迹一路从额头蔓延至下颚,连他左眼的眼皮都染上了一片猩红。
伤得很严重,应该是睡了吧…
雨声中,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世界从未如此灰暗,在经历了那么多不真实的事件之后,他却那么真实地体会到了……
孤独。
哈…看来真的是幸存者综合症吗……
傅随安收回目光,直视着天窗外压顶的黑云。
发生那么严重的事…学校大概率会停课吧?
也不知道赵庞泽他们有没有事…他们应该作为未觉醒者,恐怕现在还在睡梦中,对现实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灾祸会刚好降临在他们的头顶?
要是他当时能拉一把米兰,三个人是不是就都能逃出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真是……
……
他深吸一口气,正想当回忧郁少年,面朝天空抒发一下内心的复杂情绪,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想不到。你还挺有当文艺青年的天赋。〗
傅随安惊愕偏过头,只见一旁躺着的贺言正睁开眼,淡淡地瞥了眼他,一边解释道:
〖联觉终端没断呢,我听到你心声了。〗
〖……咳,那什么……你怎么没睡啊?〗
傅随安别过头拒绝与贺言目光接触。
〖闭目养神。你知道的,节能模式。〗
贺言将脑袋又转了回去。
〖……阿言。〗
〖嗯。〗
〖这是真实的吗?〗
〖它已经存在了,不会改变。〗
〖……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愿意先相信米兰还活着。更何况,现在去思考一个生死未卜者的现状和想法对改变现状于事无补。〗贺言垂着眉眼说道。〖刚刚那位姐姐也说了,他们确实是【无念海】的成员…我们现在只需要等,等一个解释。〗
〖……他们会给吗?〗傅随安盯着天窗外的阴云,〖虽然她当时确实承认自己是无念海成员,但那不代表人家真的会把事实告知给我们这些大学生吧?〗
〖即使是以觉醒者的身份,也不够吗?〗贺言撇过脑袋,〖从目前他们出动的人力来看,这次事件已经算做是一起重大伤亡事故。如果不给出一些合理的解释,无论是幸存者,还是那些被害者的家属,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如果不给我们合理的解释,我们识海中这份未被销毁的绿色意识文件,应该也会被曝光?〗傅随安沉吟。
〖嗯。〗贺言点了点头。〖这个组织既然当时没有选择用校方的身份通知我们撤离,那它一定有着不能公之于众的理由——特别是在那些未觉醒者面前。所以这个无念海,势必会针对这场灾难给出解释——无论是虚构还是事实,我们都有必要听听看。〗
〖嗯哼,我也是这样想的。〗傅随安闭上眼。
〖往好处想。我们能接触一些平时里我们根本接触不到的领域。〗贺言在识海中压低声音,〖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之前根本找不到的那些线索。〗
〖可能吧。但说实话,我宁愿不成为这个所谓的觉醒者。〗傅随安扯了扯嘴角,面色微沉,〖当时在二层,那个怪物只是在走廊里游荡,并未对那些寝室里陷入沉睡的未觉醒者发动攻击……我猜,这个所谓的未知精神生命体,它始终抱有敌意的,只有觉醒者这个人群。〗
〖……〗
贺言一瞬间突然很想说些什么。比如刚刚炸开的寝室门里为什么出现了类似的怪物,又比如为什么他们遭遇的这个怪物的形态与人类如此相像……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毕竟这一切猜疑都不应该在此时此刻问出,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如果我们不是觉醒者,米兰说不定也就不会遇害。〗
傅随安沉痛地总结道。
〖……〗
贺言没有说话,而是偏过头看向窗外。
雨幕扑起的水汽层层叠叠,透过几束明亮的钠灯,能看到人影憧憧。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渐大,看得出此刻的救灾现场正忙得不可开交。
而他们两位伤员此时此刻,却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无力感和劫后余生的恐慌感依旧缠绕在他们的喉咙口,就像慢性窒息,让他们逐渐有点喘不过气。
贺言悄悄咬了咬下唇。
又一次。
又一次……
他眼睁睁看着那种事发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依旧那么没用。
如果能再强一点……
妈妈……米兰……他们或许都不会出事……
……
〖阿言?阿言。或许不是我们的过错导致了米兰的遇险,但是我们一定要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察觉到贺言识海内的情绪波动,傅随安强压住内心深处卷起的负面情绪,一边低声说道。
〖会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真相。〗
〖……嗯。或许…我会的。〗
贺言闷闷回应。随后转过头面朝车窗,陷入沉默。
傅随安也累了,不再说话,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盯着车顶棚上溅起的淋漓水花,描摹着坠落雨滴的形状。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等待着。
大雨依旧滂沱,窗外依旧是紧张的救灾现场。松懈下来后的疲倦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刚刚勉强从怪物口中脱险,身受重伤,精力更是到了极限,此时此刻,意识更是朦胧起来,企图拖拽着仅剩的理智坠入无边梦境。
也许…就这样睡一觉也不错?
傅随安的眼皮渐渐向下耷拉,意识逐渐飘远。
就在这时,医护车的车门突然被拉开,雨声与夜晚的寒气一同灌入,几乎是一瞬间将两人混沌一片的大脑刺激地无比清醒。
“!”
傅随安微微撑起身,眯起眼看过去,只见车门外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和那群黑衣人一样,都披着厚重的黑色雨衣,正肃穆地站在离病床几步开外的地方,打量着车内的环境。
“…这里也有?”
矮一点的身影扶着车门,诧异出声。
“老师…罗西纳大学里究竟有多少觉醒者?目前的数字已经远超我的预期了。”
“……嗯。罗西纳大学这两年确实会在志愿名单中筛选出部分极具天赋的觉醒者。无论先天还是后天……所以人数多也正常。”
被称作“老师”的高挑身影回应道,一面跟在另一人身后跨进车门。
“先过去看看他们的状况吧……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后续安排之类的,交给纳兰迦亚他们就好。”
他的语气里透出隐隐的疲倦,但却吐字清晰,语气明朗。
能拥有这样一副嗓音的,如果不是播音专业的,那就是从事着教育行业。
但是奇怪。怎么感觉这两个声音都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傅随安皱着眉看着两人的靠近,一边回忆着过往。他的记忆力很好,不至于记错,面前两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但一时半会儿他那混沌一片的大脑有点想不起来。
那个矮一点的身影走到他面前,掀开了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容。
她梳着高马尾,戴着一副浅紫色圆边眼镜,镜片下的薰衣草色眼眸中透出一股子看透世态炎凉的淡漠。也许是因为从大雨中匆匆赶过来的缘故,头发有点炸,镜片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少女目光游离。先是认真看了看床旁仪器的指标,又看了看两人腰腹处的伤。直到将目光挪到两人脸上时,她愣住了。
“诶……傅随安?还有这位……贺言?”
“?……呃。我们认识吗?”
一旁警惕状态中的贺言茫然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女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傅随安却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是谁,顿时瞳孔地震,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
“邵宇!?你怎么在这里?”
“嗯…说来话长,我是来帮忙的。等一下再解释。”
少女轻咳一声,随后回头朝向另一个身影喊道,“老师,他们好像是您的学生。”
“嗯?哈哈…我喜欢这样的巧合。”
在少女的身后,高一点的身影拉上车门将风雨声隔绝在外,一边也拉下了兜帽。迎着傅随安和贺言惊愕的目光,白发的儒雅男人淡淡笑了笑。
“自我介绍一下。罗西纳大学心理学教授,海木。”
“同时,也是一位无念海精神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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