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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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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不是我的错。”
于溯低着头,无比颓然:“那是谁的错,是我的错。”
“我六岁遇到你,遇到顾远年。我妈离婚又再婚,大家都以为他找了一个无比好的老公。只有我知道她一直在做试管婴儿,一年,两年,第五年,她终于怀上了。”
“她很辛苦,真的很辛苦,很长一段时间,我见她都得去医院。”
“可是,为什么……”于溯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还是能够清楚地扎进叶流的耳朵里。
你觉得我又不难过么?叶流咬着唇,他无法回答,五年前,他和林莉听到了顾远年和医生的对话:建议堕胎,不然两个都有危险。
顾远年拒绝了。
以林莉对秦芝的了解,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为了让她十年的闺蜜活着,她拿来一碗粥,里面有堕胎药,让叶流送去。
他当时只想着于溯的妈妈不在了,于溯会很难过。所以林莉多管闲事时,他偏听偏信了。
他讨厌林莉理所当然,事不关己。讨厌于溯质问他错了,讨厌这家人决裂的态度,讨厌于溯跟随他们远去另一个城市的那四年,讨厌高一宁愿绕远路,也要躲着他走的日子。
最初他从没想过认错,只觉得可惜,但是四年了,他长大了,他明白了世界上很多痛苦是不能用对错分辨的。
他也清楚地知觉心中有块地方被揪住了,那股倔强被那里的疼所掩盖。他蹲在于溯的身侧,说出了迟到很久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个道歉等待太久了,于溯看向他,只觉惶然:“我觉得你是故意的,告诉我原因。”
叶流抿唇:“不,虽然那小孩还没成形,但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还是有分别的,你可别诬陷我。”
——于溯不说话了,他看着远方的夜色一点点沉下,酒精带来的晕眩愈发严重,他抓住叶流的手腕,愈攥愈紧。
叶流吃痛,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拷牢了,越挣越痛,是于溯的手,那手很凉,凉得扎人。
于溯什么时候松的,叶流不记得。他记得手腕的冷意与痛意都被夜风吹散时,已没有人在他身边。
又剩他一个人了,只剩他一个人了,深夜的公园只有一盏橘黄灯在照耀,眼底浮现了四年前的一幕幕: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
“我离家出走了。”
“那去我家吧,我收留你。”
“能留多久?你不开心了就会赶我走。”
“能留一辈子,我们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辈子,呜……”叶流蹲下来,扶住膝盖,无声抽泣。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不甘,遗憾都哭一遍,第二天醒来的时侯眼睛肿得差点睁不开。
回到学校,于溯第一眼便看到了,他惊讶:“你哭了?”
“没有,蚊子咬的。”叶流低头捂住眼睛。翻开试卷做题。
“那么对称?”于溯凑近,想看清楚一点,被一本书挡住。
还不是因为你?!叶流推开:“不要看我!”
“就是哭了。”
于溯退回来,坐正了,他托起腮,像在思索什么。
早读下课五分钟,叶流感觉眼睛又胀又痒,他刚想用手揉,下一秒,一阵冰凉却覆在了眼睛上,好舒服。
于溯按着冰镇矿泉水,喘了一口气说:“拿着。”
叶流接过,心里酸酸的,他弱弱说:“没必要做这些。”
于溯讨厌这样的生疏:“不会说话就闭嘴。”
“……”
叶流看见一滴汗珠,要从于溯的下颌滴落,他下意识伸手擦掉,碰触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了。
叶流咽了咽唾沫,迅速收回手,转移话题,“你跑着去的?”
“嗯。”
“谢谢。”
“这还差不多。”于溯笑了,很容易满足,他敲了敲手指又问:“但什么能让你哭成这样?《葫芦娃救爷爷》?”
叶流:“……滚!”
学校的运动会临近了,体委在班上广招人才。叶流没参加,不参加很正常,谁也不会幻想他能参加,只是于溯突然转过头来,问:“怎么不去?”
叶流:“太吵了。”
于溯问得真挚,“如果我去,你会去么。”
叶流看向他,又垂眸,“不会。”
于溯:“很奇怪,你突然变得很安静了。”
叶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哦。”
于溯想了想,又问:“如果我去,你会去看么?”
叶流抬眸,望向于溯的眼睛,里面的目光不似开玩笑,而是真诚的邀请。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可能,那我报名了。”于溯填了报名表,交上去。
叶流:“……”
这话说得很有歧义,怎么说得好像是为了他去看才参加一样?
——
3500米的长跑,周围是各个班的加油声,广播声,尖叫声。
叶流的手心出了汗,颤个不停,选什么不好非选3500,快点结束吧。
场内运动员临近终点,欢呼声欲裂。叶流心跳没了规律,他捂着耳朵,汗珠从耳后流出。
大家都在兴奋地叫喊,没人注意到他。叶流忍着颤,看着于溯跑向终点,第一名,不可否认,他那一刻是开心和激动的。
可周围的欢呼声过于热烈,他逃跑似的回了教室,
还是教室好,叶流倒在椅子上,脸色比谁都苍白,他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于溯以为叶流会来接一下他,但他没看到,回到教室,他问:“你去没?”
你看我像没去的样子?叶流扶额:“你说呢?”
于溯:“我不知道。”
叶流:“我又不是你爸妈,干嘛非要我去看?”
于溯失落:“我以为你会去接一下我。”
然后我可以趁机抱你一下而已,于溯心说。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傻逼了,还很幼稚。只是莫名其妙,有股冲动,又缺乏正当的理由。
可惜这人根本没下去过。
叶流想起于溯冲过终点时被簇拥着的画面,语气酸酸道:“接你的人还少么?你也不需要我。”
这话里的尖酸让于溯不是很舒服:“我需要你你就会来么?”
“不会,我讨厌那种环境。”
于溯不信,他盯着叶流的眼眸,发问:“是讨厌环境,还是讨厌我?”
“……”
叶流抬眸,面对于溯的目光并不回避,他的眼神疏离又冷漠。于溯回来对他来说是恩赐还是新的一轮折磨?他无法辨明,也无法与过去和解。
“讨厌你,满意了么?”
于溯咬紧牙关,不落下风说:“巧了,我不仅讨厌你,更恨你。”
三天的校运会,教室里通常没几个人,很安静,于溯也没参加其他什么活动,只默默坐在他旁边写试卷。
叶流喜欢这个时候,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教室的尾桌,可以坐很久很久。
他沉浸在这种状态中,以至于在旁人眼里,他成了一个在角落里的做题机器!
“流哥?流哥!”杨昊敲了敲他的桌子,这是学疯了么?
叶流把卷子翻面,“有话,说。”
“周六我们要去爬山,你去不去?”
“不去。”
“那座山是新开发的,风景可美了。”
“哦。”
“学生票八折,我们组够二十人团能打六折。”
“不去,滚。”
“……”杨昊挠了挠头,他脑子秀逗了才来请这位爷,这两天跟疯了一样,每次愣是没说超过三句话,每句不超三个字,学霸真可怕。
抬眼间,王立杰在走廊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
杨昊苦着脸,走出来说:“不行,太难搞了。”
王立杰:“叶流比于溯还难请?我不信,你是不是没有说清楚?”
杨昊:“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王立杰刚大步迈进教室,就被叶流身上的冷气打退了,“等我酝酿一下怎么说。”
还没等他酝酿出来,于溯就从办公室回来了,他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刚想进去,就被拉住。
王立杰灵光一闪:“大神,你俩是认识的对吧?”
认识,以前是认识。但于溯现在是真看不懂了,他抱着臂站在叶流旁边,看着这家伙笔尖飞快地划动,开口:“嘿,问你个问题。”
叶流:“说。”
“如果我和卷子掉水里,你救谁?”
“……”
这什么鬼问题?叶流琢磨:“你。”
很好,于溯被哄好了一点,开口说:“周六我们去爬山吧。”
“不去。”
“理由。”
“关你屁……唔?”
叶流瞪大了眼睛,于溯手掌捂住他的嘴巴,问:“你除了这几个字会说别的话么?”
——叶流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于溯眸色一动,瞬间把手收回来了。
小样,叶流偷笑,因为冰山法则,他每次对峙都能赢,“去也行,给钱。”
“呵……”于溯气笑了,掐了一下他的脸。
叶流搓了搓,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也让他蔓延出非常大的尴尬,可恶,他都多大了,怎么还可以被于溯掐脸?
他顺手给了于溯一拳,于溯吃痛说:“别逼我揍你。”
“你以为我怕你?”
杨昊和王立杰拦在他们面前,决定劝个架,“那个,你俩不用……”
“滚!”
两人齐齐发话,留他们面面相觑——
操场上的阳光热烈明媚,叶流伸手揪住于溯的领子,于溯推他向后时,他顺势倒了下来。
于溯没站稳,手撑着草坪跪在他身上:“你怎么……”
叶流睫毛颤动,看了他一会儿,别开脸说:“少管我。”
于溯:“……”
他们并肩躺在草坪上,夕阳落在地平线上,于溯感叹:“我之前去爬过泰山,看到那的日出,可美可美了。”
叶流听了,以为这家伙在炫耀,“哦。”
于溯继续说:“那时我就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你不是最喜欢太阳么?它是世界上最耀眼的东西。”
“嘁,不喜欢了,它会刺痛我的眼睛。”叶流伸出手掌挡住光亮,阴影便落在了脸上,“现在喜欢影子,只有一层轮廓,踩多少脚都不会痛。”
于溯愣了愣,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这是长大特有的改变,还是因为经历造就的改变,四年啊,他对叶流一无所知,连安慰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虽然爱好变了,但文青的性质没变呀,有空就多接触接触大自然吧,别总闷在教室里。”
见叶流没反应,他又轻声道:“不和我,也没关系。”
“……”不和你该和谁?我们曾经除了彼此还有谁?怎么就到了互不相干的地步?
叶流不能想,再想他就要哭了,他挥起拳头,“打一架吧。”
于溯没反应过来,偏开头,“等等!”
拳头落在耳边,于溯失神了一秒,反击:“你来真的?你真那么讨厌我?”
“是你太过分了!”
“谁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