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天醉雪

10、小芸

　　“喂——醒醒——”

　　一个熟悉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努力睁开眼，发现又回到了办公室，昏迷前残存的记忆亦逐渐浮现。

　　一棵巨大参天的桃树，笼罩着一个湖心小岛，水面清澈白皙，映不出一丝倒影。树干上隐约浮现出两个古体字：夜阑。

　　那两个字瘦长奇异，并不像正常的简体字一般一笔一划，而是多弯曲缠绕。

　　按照常识，作为一个真实世界里的普通人类，我不可能立马反应到这两个“字”的含义。

　　那两个字并不属于现在所谓的“真实世界”，但同时我又能区分出这两个字不为真实世界日常所用，因此，要么我在真实世界里对古体字有过研究，要么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思维太过发散且缺乏直接的证据，应该收一收。

　　还是先抓住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夜阑”即夜将尽，古代亦有“夜阑更秉烛，相对成梦寐”“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期”之诗，皆能解读出斯人于梦中相聚，此情此景如梦似幻之义。

　　而长留之地存在的意义，不正是为了实现这种愿景吗。

　　如此一来，至少能确定那桃树果真与长留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昨日我并未见到沈若木的出现，自个儿也想不明白为何“我家”会通往那样一个虚幻迷离之所，但若要再一探究竟，估计也只有等今日下班“回家”了。

　　将如上思考抛之脑后，我抬头看向一脸迷惑看着我的丰志，问道：“丰志哥哥，你以前做社区调查的材料能不能给我看看？”

　　丰志更加疑惑，但还是将相关文件找出来拿给我：“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做过社区调查的？”

　　我对他神秘一笑，没做解释，翻看起材料来。

　　随后，丰志将食用油和鸡蛋交给我，还想提醒我几句，但我拎着就直接出门去了，留下丰志在身后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

　　“叩叩。”

　　我敲开了穆蓉家的大门，里面探出一个不耐烦的脸，她怀里还是抱着那只橘猫。

　　我和她道明来意，穆蓉便打开门，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我除了给她送温暖之外，还要对她的家进行一番彻底的“社区调查”。

　　穆蓉一开始还对我有所怀疑，但我特地展示了一下胸前的工作牌，同时将刚才背诵的社区调查材料一股脑地倒出来，例如什么消防安全、煤气灶定期检查之类的十分重要，怠慢不得，穆蓉才稍微对我放松警惕，让我进家门。

　　这也是我昨天听丰志讲了一通后制定的计划。

　　这个梦境里，除了我、丰志和穆蓉外，基本可以确定没有别的角色，但丰志能告诉我的已经都告诉我了，他除了外人视角外也无法知道更多的内情。

　　因此，若要探究穆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必然要在她家和她身上寻找更多的线索。

　　社区调查，则是我听丰志叙述过程中抓住的一个好借口。

　　于是我先装模左右地在厨房、卫生间看了看，掏出我离开办公室时夹带的纸笔象征性地写写画画，然后目光锁定在看起来无人居住的那间房——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小芸的房间。

　　好在穆蓉并没有多在意我的意思，在客厅沙发上专心抚摸着橘猫。

　　远远望去，宽大松软的沙发上，只有一个老人消瘦的身影，包裹着现在唯一能陪伴她的小猫。

　　我走近小芸的房间，这里大部分家居都被防尘布盖着。

　　我逐一翻开防尘布，发现桌子、椅子上都是空空荡荡的，就连睡的床也只剩几片木板，连个床垫都没有，衣柜里也只零星挂着几个空衣架。

　　最后，根据在杜小絮家的经验，我检查了床底。

　　果不其然，塞满了箱子。随便拖出来一看，就是什么小芸的工资条、个人电脑，甚至还有厚厚一叠儿时的奖状。

　　许是我东翻西找的声音太大，穆蓉被吸引了过来。

　　在她进门之前，我迅速将东西收好挪回原位，站了起来，生怕她和杜小絮一样得知请柬被我发现，要对我采取一些强制行动。

　　虽然面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最好还是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穆蓉很快站在门边，对我说道：“你在看什么？”

　　我立刻开始试探：“穆太太，你这个房间的东西怎么都放在床下呀？我看还有电脑什么的电子产品，和各种杂物放在一起，容易有安全隐患的。”

　　穆蓉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走过来看了看床，问道：“床下有什么东西？”

　　我感到一丝不妙，但还是解释道：“就是您……女儿的一些东西。”

　　我本以为提及这种关键词，穆蓉会有很大的反应，但我迫于探寻真相不得不主动提及，谁知穆蓉眉头一皱，竟奇怪道：

　　“女儿？我哪有女儿？”

　　“就是……小芸，孙芸。您没有印象吗？”

　　穆蓉好像陷入了沉思，刚张口要作出答复，却一个转身回到了客厅，对着猫爬架顶端的橘猫呼唤道：“乖乖，下来，上面危险。”

　　橘猫看了她一眼，直接跳入她的怀中，她的脚步也往后退了一退，接住了这只小猫。

　　那只猫在穆蓉进来之前，我便看到它在客厅地板上走着，一步一步爬上猫爬架，没成想这穆蓉和背后长了眼似的，话说一半还能回去把猫接下来。

　　猫爬架旁边还有一个大屏电视机，确实也挺危险的。

　　穆蓉顺了顺橘猫背上的毛，回房间对我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间房一直都没人住，床底下那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印象。要是有安全隐患的话，你就帮我带下去扔了吧。”

　　我感到十分吃惊，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穆蓉面带嫌弃：“你不是社区志愿者吗，帮忙扔点东西很难吗？我这么大年纪了，你难道要叫我自己丢吗？”

　　我忙道歉，这人确实不好惹。

　　但我看床底下有好几大箱东西，我一个人也搬不过来，便打算先回去叫丰志过来帮忙，穆蓉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了。

　　倒是丰志一脸郁闷，这直接破坏了他安静美好的办公室休闲时光。

　　将小芸房间床底下所有东西都搬回办公室后，我和丰志都累瘫在了座椅上。

　　丰志喘了口气，不解地问我：“不是，这么多东西，搬回办公室干嘛？那老太太不是叫我们全部丢掉吗？还是你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打算卖给收废品的？”

　　我也喘着粗气，说话一断一断的：“不是，我怎么，在你眼里，就唯利是图，呢！这些可是，小芸的遗物，我们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应该好好保存，它们……万一哪天，穆蓉就，后悔叫我们，丢掉，呢！”

　　丰志顺了顺呼吸，对此颇有赞许：“没想到，小时你刚来工作不久，就有这么高的觉悟，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我也给丰志回敬了一个大拇哥，毕竟东西大部分都是他搬的，任劳任怨的优秀人民服务者。

　　比起上次的孤军奋战，这回能有丰志帮助我，已经很好了。

　　休息片刻后，我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

　　一共有五个大箱子，每个里面都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东西，小至指甲刀、化妆刷，大至电煮锅、笔记本电脑、自动喂食器等等。

　　我简单翻阅了一下各类纸质文件，基本都是小芸从小到大的一些学习册、奖状什么的，直到工作后，才多了一些工作相关的文件，但也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

　　虽然箱子里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但总体来看，我大概能推测出小芸是个比较粗线条的女孩，日用品基本什么牌子的都有，衣服也是新的旧的混杂在一起，连颜色都是五花八门的，这和她那看上去十分严肃的老妈倒不太匹配。

　　其实这个推测，不单单是从箱子里的杂物看出来的，主要还是她的个人电脑，桌面实在是太乱了！

　　各种形形色色的Excel、Word、照片、视频等等全都堆在桌面上，壁纸也是花花的，一开始我连鼠标在哪里都找了半天。

　　我不由得问丰志：“丰志哥哥，你知道小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丰志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嗯……感觉是个挺开朗的孩子，平时我们遇到她，她都会打个招呼，去她工作的便利店里买东西态度也很好，不像有些地方的人对你爱答不理的。”

　　“那她怎么突然就成植物人了呢？”

　　丰志叹了口气：“唉，这件事好突然的，我们谁都想不到这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直接就倒下了，医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怀疑脑梗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之前还组过一个关怀队伍去探望过她，我都不忍心回忆当时那个场景！

　　“病床上的小芸完全丧失平时的活力，小脸白白的，不是那种夸人肤白貌美的白，就是看上去很憔悴，嘴唇也发紫，一动不动的。

　　“穆蓉就在她旁边坐着，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还讲些难听的话，说什么她们家的事用不着我们社区来假好心，装样子。”

　　我咂咂嘴：“这也太过分了吧。”

　　丰志耸了耸肩：“没办法，她一直就是那样的人，也不懂小芸怎么还能活得这么开朗。”

　　我将电脑上的文件全部浏览了一遍，除了工作上的简单记录外，就是下载好的电视剧视频、日常和朋友出去玩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面容较好，笑容灿烂。

　　若从外表来看，她和穆蓉简直不像亲生的。

　　但我翻遍了电脑文件，也找不到和这个女孩突然去世有关的内容。

　　她的工作比较轻松，日常生活里也经常和朋友在一起玩，若没有英年早逝，估计她这一辈子都会在这个社区里幸福地生活着（当然排除了她的家庭）。

　　只有一点比较令我在意：在这些生活记录里，我找不到一丝和穆蓉有关的痕迹。

　　难道，真如穆蓉所说，这个女孩不是她的女儿？她确实不认识“小芸”这个人？

　　丰志泡了杯咖啡，见我愁眉苦脸的，兜兜转转走到我旁边，端详了电脑一会儿，忽地说道：“你看，这个视频软件的图标，好像是假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