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天醉雪

8、社区工作者

　　“喂——醒醒——”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残存着迷迷蒙蒙的睡意，我不断活动身上的每一处骨骼，忍着痛意慢慢直起身。

　　我记得在沈若木离开后，我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也实在坐不住，便打开房门，面对那雪白无底的世界，眼一闭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恢复意识时，是这个声音唤醒了我。

　　睁开眼，我感觉自己身处一间办公室，并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对面的男人也只是穿着平常的制服，胸前挂了一块工作牌：原树社区服务-丰志。

　　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同样的制服，同样的工作牌：原树社区服务-秦容时。

　　随后，我抬头端详这个名为丰志的男人，虽然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长相，但面容之间多了一份亲和力。

　　这样的人，很难看出他在真实世界有什么地方过得不顺，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不过当初刚认识杜小絮时，她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开心的女孩罢了。

　　观察良久，似乎有点将他盯得发毛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你最近有什么事过得不顺吗？”

　　丰志满脸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将置物架上的一桶油和一篮鸡蛋放到我的桌上，说道：“你快点把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就能早点下班，哪里有什么不顺的。”

　　这回轮到我满脸疑惑了：“什么任务？”

　　丰志解释道：“你睡迷糊了啊？前几天领导交待我们要给社区独居老人送温暖，然后昨天我俩抽签决定了A栋308室那个性格怪怪的老女人谁去送。”随后嘿嘿一笑，“别想抵赖哦！”

　　我花了一两分钟厘清现在的局面。

　　这个梦境中，我变成了原树社区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丰志则是我的同事，所谓A栋308室的独居老人是我等会要上门会见的人物。相比丰志而言，这个独居老人是此处梦境构建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于是，我进入角色应道：“好好好，既然抽到我了，我也肯定逃不掉的。不过关于那位独居老人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丰志是这个梦境的普通NPC，就像上次的杜爸爸和杜妈妈一样，是我获取信息的重要来源。

　　他回答道：“哦对了，你刚来不久，肯定也不了解。A栋308室那位独居老人，名叫穆蓉，本身性格就有点古怪，加上上个月刚死了女儿，啧啧啧……那简直不敢想。”似乎怕吓着我，又补充道：“不过呢，你也别担心，我们毕竟是去给她送温暖的，送到手你就可以回来了。”

　　我嘴角扯了扯，心道这次的事件看来要比上一次棘手，但也必须要应对。

　　我一手拎起油，一手拎起鸡蛋，问丰志道：“她家往哪里走？”

　　丰志好心过来帮我开门，说道：“出门右拐一直走，可以看到社区大门在右手边，进去后左边第一栋就是了。”

　　我看着门外宽阔的马路和不断经过的车辆，脚步迟迟不愿往前踏去。

　　丰志问：“怎么了？有东西忘了吗？”

　　我摇摇头，心道这也没法和你解释，毕竟在此之前我踏出的门外永远都是没有尽头的雪白世界，已经快形成心理阴影了。

　　丰志凑过来，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背，鼓励道：“加油小时！这是你作为社区工作者送出的第一份温暖，我看好你！”说罢，便一把将我推出门外。

　　我来不及反应，踉跄了几步才恢复平衡，但脚踩到实地的感觉竟让我有些恍然。

　　回头看去，那家伙已经将门关上了，我往地上跺了跺脚，确定是真实的道路后，便往前迈开步子。

　　走在马路上，周围是一个普通社区的模样，街边连排着便利店、药店、餐馆等等，但此刻都是大门紧闭，街上亦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身侧不断穿行而过的车流，带给我一丝活人感。

　　虽然这份活人感，也不过是自我想象车里有人在开罢了。

　　和上一个梦境一样，除了核心人物与普通NPC、我和沈若木的介入外，这里不会出现别的人，也不会发生别的事，一切都好像是为了搭建这个梦境而不得不存在一般，梦境的主人也不会赋予这个世界别的生机。

　　既如此，长留之地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据我所知，这里不过是给真实世界中心灵受伤的人一个满足自我幻想的地方罢了。无论再如何真实，也只不过一天的时间。

　　更何况，这里没有一丝真实感。

　　若梦境主人见到这样干涩晦暗、毫无生气的街面，真的愿意永远待在此处吗？

　　思及此，我已敲响了A栋308室的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隐约可以看见门后是一个脸皮耷拉但目光锐利的女人，年纪约莫五六十，怀里还抱着一只橘色小猫。

　　“穆女士您好，我是社区服务中心的秦容时，今天来是给您送鸡蛋和食用油的。”

　　穆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随后将门打开，下巴往旁边努了努，说道：“放那架子上就行。”

　　穆蓉似乎没有要让我进门的意思，于是我探进点身子，将鸡蛋和食用油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抢先道：“没事了吧，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怀里的橘猫也甩了甩尾巴，似乎也是送客的意思。

　　“穆女士……”我想强行打断她进门一探究竟，可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个画面，让我不禁想到被杜小絮关在卫生间门外的场景。

　　我尴尬地闭上了嘴，这个女人确实不好惹。别说改变她了，就是和她说句话也难得很。

　　通过刚才匆匆的一瞥，我发现穆蓉家里虽大却空，左边是客厅，右手边有两个房间，应该是她和女儿各一间。房子里除了必要的陈设之外，暂时没有见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刚死了女儿的空荡荡的独居老人之家罢了。

　　据丰志所说和我亲眼所见，这个老人的性格孤僻怪异，但却养着一只橘猫，还宠爱地抱在怀中，着实有点违和了。莫非她只是对人不友善，实际上是个宠物爱好者？

　　不论如何，今天是没有办法继续探究这位老人本身了。

　　我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旋转椅上。

　　丰志见我闷闷不乐，以为我果真碰壁了，关心道：“如何？她不会刁难你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但她在我放下东西后就关门了，连句话都说不上。”

　　丰志挑了挑眉，庆幸道：“哎呀，没骂你就不错了！我上次去做个社区调查，好说歹说她才肯同意，临走了还不忘说一句我们真烦人。你倒好，还想和她说上话？”

　　我有些无言以对，倒不是我想和这样的人说话，而是我必须要和她说话。只有说上话，我才能弄明白她在真实世界想死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我看着丰志担忧的脸，笑着说道：“丰志哥哥，那你和我说说呗，比如她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她有没有什么朋友？她的女儿又是怎么去世的？”言毕，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唐突，补充道：“呃，我不是刚来嘛，但丰志哥哥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为人民服务的社区工作者，现在群众遇到困难，我必须要了解清楚情况，这样才能把握解决群众问题的关键。”

　　丰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在心底抹了把汗，回答道：“没，没想到小时你竟有如此远大的梦想，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