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金岱

4、第3章

　　路上江淞又忍不住问：“我看你刚才那操作挺有范儿的，上哪儿学的算卦啊？”

　　林雨好像真的有些累了，他没转头看江淞，淡淡回了一句：“自学。”

　　江淞仍十分捧场：“这么厉害啊。”说完看林雨又恢复了冷淡样，锲而不舍，继续道：“那我看别人都用真龟壳，你怎么用铜的呀？还有，刚刚你占卦是因为犹豫吗，犹豫什么呢？”

　　“真龟壳是龟身上剥下来的，残忍，且腥气难除。”

　　江淞应和点头：“对对，剥小动物的壳，残忍。”

　　“犹豫呢，是因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你从一开始就比较自来熟，我不明白是你为人本来如此，还是有别的原因。”林雨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啊，这样啊。”江淞没想到林雨答得这么直接。

　　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么自来熟。起初解释过，因为他来迟了，所以记住了他不假。因为林雨进来那一瞬间，自己就被他吸引了。也不仅仅是脸，还有周身那一种有些疏离的气息。

　　再是他见义勇为，追回了沐玉生的作品，好感自然蹭蹭蹭。尤其是他上岸时，裹着毯子的情形，白生生的脸和清瘦舒展的身子。那种好感不仅仅是欣赏美好的事物，还有，怜惜。

　　于是他语调郑重了一些：“该怎么说，你们信道的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吧，就是有的人一见面，磁场就觉得合，自然就觉得心里舒服，算是所谓的，倾盖如故。我对你就是这种感觉。还有你帮我们追回了展品，确实是有恩于我们，所以就想回馈你，想带你去玩，让你开心一点。”

　　听到‘开心一点’,林雨有些愣，然后回头看他。

　　好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表达的意义了。

　　江淞见他愣了，也回头看他，看到他微微睁圆的眼睛，觉得这厮终于露处了属于他年纪的青涩可爱感，于是他笑了笑：“总之呢，我没有任何坏心思。”

　　有防备心是好的，这么好看一小伙儿，不然被人骗走了。但一直防备着，会不会累呢小雨。

　　刚车子经过的地方，建筑密度肉眼可见的减少，不用猜也知道是去了富人区，果然车子在一座独栋别墅区门前停下了。

　　江淞停好车就带着林雨进去，院子里有年长的阿叔替他们开门，刚一进到院里，就有一只狗往这边跑来。其实在开院子门的时候这只狗就在往外面跑了，但这狗速度不快，他们走进去，狗才跑到脚边。是一只普通的中华黄狗，看着大概有个四五十斤的体重，但看行动速度和皮毛，这狗年纪应该不小了。

　　林雨本以为这狗是来迎接江淞的，没想到竟跑到自己脚边，还想往自己身上跳，奈何这狗体力不太行了，第一次没跳上去。

　　江淞见林雨后退了一步，赶紧上前抓住狗的手：“小黄，不要闹，这是客人，这个哥哥比较高冷，和你不熟的时候，你不要扒拉他。”说完又对林雨道：“这狗很温顺，真不咬人，在院子里养着，所以没套绳。”

　　林雨心道我也不瞎，这体力的狗，咬也是要咬不动了。于是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江淞知道他累了，也知道这人对陌生环境很警惕，所以赶紧带他进屋去休息了。

　　江淞看着林雨打量周遭的样子笑了一下：“房间在二楼，你不是累了要补觉，快跟我上去吧。”

　　林雨跟着江淞上了三楼，路过一间房门上挂着玩具小狗的房间，有些疑惑的问：“你们家还有小孩吗？门上挂着的娃娃小狗，是刚刚那只狗的小时候吗？”

　　“不是小孩，是像你这么大的大孩子。是我弟弟，不过那间房现在用来堆放他的礼物。”江淞答到。

　　“我是成年人。”林雨无语地反驳。

　　江淞笑笑：“不过你好聪明啊，竟然一下子就猜出那只娃娃狗是刚刚那只老狗的小时候。那也是我弟弟的狗。”江淞回答。

　　“你还有个弟弟？”

　　专有一间礼物房，应该是极尽家人宠爱的。但为什么，路过的时候，总觉得那间房，气息不对，或者说没有沾染过江淞口中的“弟弟”的气息，他甚至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存在，但出于基本情商，还是闭嘴为好。

　　江淞点点头，把林雨带去客房，边走边说：“对，有个弟弟。你之前不是太高冷了嘛，问你的情况你也不说，你也懒得问我的情况，所以我也没说喽。”

　　见林雨不说话，江淞又继续道：“他大概和你差不多大，他阳历生日在01年，农历还在00年，刚好在龙年最后一个月出生，是只小龙宝。”

　　林雨摇了摇头：“我是99年的。”

　　江淞好像有些遗憾：“这样呀，我看你长得挺小的，还以为也是00后呢。”

　　林雨避开了他的眼神：“这间吗？”

　　“对，这间比较静，我想比较适合你。”江淞将他引进房里，

　　把他带到了房门口：“我就住你左边这间，这几天我妈不在家，你就当这儿自己家，饿了就去一楼，会有人问你的。这房子有点老，加装的电梯在走廊尽头。”江淞还想再叮嘱些什么，见林雨脸色不太好，又改口道：“你要不先补补觉，今天我没事，我就在旁边休息，你睡醒了叫我吧。”

　　见江淞退出了房间，林雨打量了这间房，窗朝西北，外有树荫，阴气略重了点，东边的太阳，上午应该也能从阳台侧面玻璃窗照进来一部分。整体问题不大，但出于职业素养，他总感觉这所房子，有些不对劲。不过算了，只是暂住几天，少干预人的因果为妙。

　　林雨是真的累了，将包放沙发上，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就回来躺床上睡了。

　　林雨梦见自己又变小了，但这次的死法儿不同，不是被丢进水里，也不是被勒死，而是被埋进土里。从前的自己会哀求施暴者，求他饶命，自己不会闹事，只想活着找到妈妈。但他后来不再哀求了，因为他几乎认出来施暴者是谁了。那施暴者就更留不得他了。

　　这次被埋进土里，他盯着施暴者，盯着施暴者唯一露出的眼睛，并假意挣扎，试图留下施暴者身上的什么东西，以期待有一天自己被发现的时候有线索找到凶手。

　　土已经埋过口鼻了，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难，眼前又开始走马灯他短暂的一生了。下一秒，他睁开眼，开始剧烈呼吸。

　　窗外微风吹动树荫，还有簌簌的声音，自己却出了一头冷汗。他伸出手看看，是青年人的手，不是儿童。

　　刚刚那是梦。

　　他先起身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回到房间里将背包里的乾坤圈翻出来带上。

　　这房子不对。

　　他起身在屋子里转，这只是间客房，布置上没什么问题。他又走到窗边，往下看，心里又开始微微发毛。

　　窗户下面，正好是一片软地，和梦里的，像了七八分。他快步回到沙发处，又从背包里掏出了随身罗盘，走到窗边，指针的正西方，看过去竟然是刚刚那间礼物房。而那间房的窗外，和梦里被活埋的地方竟像了八九分。

　　他记得这栋别墅进门是东南方，巽宅，好好布置是有贵比王谢的意思，但那间房，刚好是此宅的煞位。此家主人是当真糊涂吗，竟让宝贝儿子住那里。

　　本不该多管闲事，但看在江淞好心招待的份上，分别的时候倒是可以提点两句。

　　手机有很多信息，有几个占卜预约，他看了下，有好做的案例，就打开电脑，在房间里给人摇了一卦。

　　摇完他竟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这房子，至少这间房得换。

　　他迅速给客户解完卦，把工具都装回包里，打算去找江淞，走出房门一敲门，发现并无人应答。

　　他给江淞发了个信息：“你在哪？”

　　对方倒是秒回：“我在院子里逗狗呢。估摸着你得睡会儿，就没吵你。下来玩不？我们在你窗边了。”

　　林雨又推开刚刚的房门，走到窗边，果然江淞带着狗子已经到这边来了。

　　因为一人一狗还没至，狗吠就先起了。

　　江淞也向上面打招呼：“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呢，要不要下来玩，小黄很喜欢你啊！”

　　林雨下去了，小黄又迫不及待往他身上蹭。这狗对他确实热情，他甚至觉得它看它时眼睛都有些濡湿。

　　于是他给面子地抱起狗，狗终于蹭到他身上，又忍不住往他怀里嗅。

　　夕阳打在林雨脸上，白皙的脖颈上，秀挺的鼻梁上，照得他好像从冰山上下来了一样。

　　江淞打趣道：“你肯对狗笑，都不肯对我笑。”

　　林雨抬头看他，略圆的眼珠子一弯，那种纯稚感又出来了。

　　江淞突然觉得心脏突然开了口，对眼前人的怜惜感更甚了。

　　狗干脆跳到林雨身上，四五十斤的狗，林雨也没拒绝，就像抱孩子一样抱住了它：“诶，你这狗对谁都这么粘吗？”

　　笑容总算是雨露均沾到自己了，江淞盯着那个给自己的笑，心里十分愉悦：“当然不是喽，它对别人和你对别人一样高冷。”说着他又故作不悦地瘪了瘪嘴：“它甚至有时候对我都很冷淡，宁愿自己玩都不跟我玩。”

　　江淞说完就去把狗从林雨身上接过来：“挺重的，你别累着。”

　　狗的重量离开了，林雨直起身子：“这狗挺懂事儿，长得还俊。”

　　他们在院子里玩了一圈，虽然这房子风水有点问题，但主要就是集中在西北面，进门和西北面，别处几乎没什么大问题。

　　狗子让下午的噩梦散了大半，但夕阳渐去，他心里的不安感又上升。他也不跟江淞客气了，坐在户外椅子上：“诶，我饿了。”

　　江淞也坐下，狗子知趣地蹲在他们中间，还时不时往林雨这边蹭。

　　江淞回道：“那咱们坐会儿就过去餐厅那边吧，六点饭就好了，这会儿过去刚刚好。我跟你说，我们加做饭阿姨做的可好吃了，在我们家很久了，我妈妈怀孕那会儿就在。我上班的时候都吃家里送来的饭呢。”

　　挺羡慕，有人送饭的日子，是比吃外卖强。林雨嫉妒的同时确实也饿了，于是点了点头:“那咱们过去吧。”

　　进到屋内，江淞先是献宝似的从客厅大茶几上拿了几颗巧克力：“走过去还要几分钟，尝尝这个，先垫垫，可好吃了。”

　　林雨接过，看包装应该是某种进口的。他尝了一颗，滋味果然不错，十分浓郁，却并不甜腻，这味道也有一些熟悉，但这个熟悉封在脑子里过于久了，久到就像一个幻象，想不起来，林雨也就不再想了。

　　二人洗完手坐在餐桌前，菜已经上好了，果然清素的多，看着都还挺家常的。

　　林雨突然有点惭愧：“话说我是不怎么吃肉，但你也不必为了将就我自己也不吃啊，你爱吃什么吃你的就好呀。”

　　“这不有虾和鱼么。我就是想和你吃一样的。”江淞说完又去看林雨的表情，发现他又有些像小孩儿一样的呆感，觉得可爱，试探道：“你一点肉都不吃吗？清淡的也不行？”

　　林雨眨了下眼：“吃得很少。”

　　江淞不再勉强：“那你得多补蛋奶，还要长身体呢。”

　　江淞见他卸下防备就跟个孩子似的，眼睛一眨一眨，自己心情也十分舒畅。没想到助攻关键竟然是一条狗。小黄立大功了。

　　两人正吃着，就听见餐厅外有动静，一名保姆阿姨在餐厅门口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