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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思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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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澜木然道:“哦。”
江如琅道:“你不信?”
程澜道:“我信。今天出个念郎,明天就是念如琅,后天就是思郎想郎爱郎哎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江叔!”
江如琅收回弹他脑壳的手,道:“能不能盼着我点好的!”
程澜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好的。”
“……”
祝轻时忍俊不禁,又转眸看向身侧,贺君安却没向往常一样恰好对上她,他垂着眸,似乎在思量什么。
祝轻时讪讪收回目光。
李玄锦捂着脑袋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祝轻时温声道:“玄锦,先收拾收拾,路上说吧。”
李玄锦应了一声好。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下榻穿个鞋就可以走了。江如琅又向店家打了一壶好酒,一行人便出了如意园。甫一出门,便有堂倌牵着辆马车过来。他笑道:“客官,您的马车!”
祝轻时正疑惑间,程澜笑嘻嘻地迎上去,往堂倌手里塞了一个银元,道:“多谢啦!”
堂倌大喜,作揖离去。
祝轻时见他出手便是银元,内心微微有些小震惊,心道不愧是瑾瑜山庄,果真是出手阔绰。
程澜转身解释道:“我晚间走的时候就怕有用到马车的地方,于是让备了一辆,果真用到了,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城东到城西也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几人累了一天,走路是十分不现实的,若是真要走回去,恐怕刚睡下没多久,就要天亮了。马车必定是比步行要快许多,而且几人在车上,也可以先歇息一番。可相比之下,明明御剑是最方便快捷的,程澜却闭口不提,祝轻时心念微转,看了他一眼。
程澜道:“好了,知道你们都在心里偷偷夸我了。谁先上?”
这辆马车比祝轻时白天租的那一辆要大许多,四匹马并排而行,里面容纳七八人必定都没问题。
李玄锦举手道:“我先上我先上!外面好冷啊。”
程澜笑了,伸手给他借力,让他攀上马车。江如琅又摇出折扇,道:“你来赶车,程小公子。”
程澜望向他,笑道:“你终于好了,江叔。我来赶就我来赶,我技术可好了。”
江如琅低低笑了声。
祝轻时见状,也上了马车,贺君安紧随其后。
原来这辆马车内部两侧皆固定有长凳,中间最里面也有一条,皆是覆着软褥靠枕,马车中还有一张小小的四方桌,桌上茶水尚冒着热气,装备十分齐全。李玄锦原本独坐在中间,见祝轻时进来,欲往旁边去,祝轻时拦道:“不用,你坐那便好了。”李玄锦于是不动了。
祝轻时捡了左侧坐下,贺君安坐在她旁边,江如琅上来后,坐到了对面。
程澜声音传进来:“好了吗,诸位?”
江如琅道:“你且发车吧,大人。”
祝轻时道:“且慢。”她从马车内拿出一条褥子,递给程澜, “外间风大,程公子小心着凉。”
江如琅笑道:“他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程澜佯瞪了江如琅一眼,道:“还是祝姑娘会疼人,多谢祝姑娘了。”
程澜重新坐好,将褥子搭在身上,吆喝道:“诸位,坐稳喽——”
马车扎扎前行。程澜技术确实不错,外间马车跑得飞快,里面却不怎么颠簸,江如琅和程澜隔着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祝轻时向李玄锦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李玄锦裹着褥子,昏昏欲睡,祝轻时见状也不多说了,温声让他先歇息,李玄锦头一歪,睡着了。
祝轻时正在微微出神,忽听江如琅重重叹口气,唏嘘道:“人活一世,为何就不能潇洒自由呢?偏偏要被这个束缚,那个束缚,当真无法伸展,好生难过!”
程澜道:“命罢了。再说,你的自由也是有基础的,也是别人费劲换来的,真正能做到心无外物,万事为空的,又有几人?”
江如琅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终究是个俗人罢了。”
程澜也笑了,道:“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里去,你是俗人,我就是俗人的朋友。”
江如琅“哈哈”笑道:“人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俩倒好,比起谁更俗来了。”
程澜道:“唉,也是算了,并非所有人都像祈明兄一般。”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祈明兄”这个人,祝轻时略略有些好奇,正琢磨间,又听程澜道:“不知祝姑娘和贺公子知不知道,千鼎派公子,少掌门,江祈明,他是江叔的亲侄子。”
祝轻时见他提到自己,于是道:“江祈明?”
她快速捋了一下这个关系,江祈明既然是少掌门,那他父亲就是当代掌门,而江如琅便是当代掌门的胞弟。程澜喊江如琅也喊叔,那说明千鼎派和瑾瑜山庄之间有姻亲关系,只是关系远近就不知了。
程澜道:“是的,啊呀你们不知道他啊,你们居然不知道他?我到时一定要给你们引荐引荐,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温文尔雅,武力高强,人人都喜欢江小公子。”
江如琅笑道:“你夸别人怎么夸得天花乱坠。”
程澜道:“我这说的都是事实!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不喜欢祈明兄的人。”
听他这么说,祝轻时更有些好奇了,她想了想如此完美的人应当是什么样,想不出来,遂罢。就听江如琅道:“以前没有,说不定以后就要有了。”
程澜却道:“这是不可能的,见过祈明兄的,没有不说好的。”
祝轻时见他如此夸赞一个人,心道这也是少年心性,微微一笑。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程澜道:“到了。”
祝轻时轻轻摇醒李玄锦,几人下车来。眼前是一扇大门,门上木漆有些掉落,大门严丝闭合,和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程澜看着大门,犹豫道:“睡着了吧?这么晚了,要不还是别打扰了。”
祝轻时也在纠结,要回来也是她要回来的,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本来是可以就近住个客栈,可她就想……再来看看这位客栈掌柜。按理说一切既已交给南净宫,所发生的后续事宜他们都会处理,但是,祝轻时就是感觉心中有处沉甸甸的不顺畅。
路上倒没怎么多想,可如今站在门前,脚步却不前——进去的话又怕打扰到人家,到时恐怕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可若不进去,那让程澜和江如琅陪他们白白赶的这段路又算什么。
江如琅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在思量什么,李玄锦裹紧毯子,站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君安道:“来都来了,我想他还没睡。”他说完,见无人异议,于是上前,敲了敲门。
街上空无一人,连打更的都不在,四周寂寥,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贺君安敲了两声,听到屋内有动静,便收手退后。半响,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后,他神色憔悴,形容枯槁,正是那客栈掌柜,却仿佛一天之间老了十岁。随之传出的,还有淡淡血腥气。
他慢慢扫视一圈门外人,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沙哑,
“来做什么?”
祝轻时不禁想起昨日掌柜在门前笑容可掬,声音洪亮,两相对比之下,一阵晃神。
贺君安看了一眼祝轻时,道:“来履约。”顿了顿,他又道:“我们先前说过会找到凶手,如今,找到了。”
掌柜神色漠然,道:“所以,他受到了什么惩罚。”
祝轻时歉声道:“抱歉,只是找到了,但还未抓到,等她落网之后,自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他转身缓缓往里走,边走边道:“这……于你们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案子,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辈子。”
他这意思显然是允许众人进去了,屋外众人交换了个眼神,贺君安先上前,轻轻推开门,几人鱼贯而入。
祝轻时诚恳道:“我们对此也感到非常痛心。”
掌柜却嗤笑一声,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他人经历,感同身受。”
祝轻时一怔,闭口不言。
大堂正中间地面上铺着一块白布,掌柜夫人的尸体就被摆在上面,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浑身血迹被擦拭干净,尸身周边摆着一圈花朵。她脸上却没有半点皮肤。
祝轻时不忍地别开目光。
掌柜凝视着他的夫人,眸中情绪复杂,说不清是痛苦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他喃喃道:“我都不知……她受了多少苦……”
程澜也不敢多看,他道:“逝者已逝,你……我……有什么可以弥补的吗?”
掌柜不舍得移开视线,一行清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面上滑下,他道:“没有任何可以弥补的,找到凶手又如何,我的莺儿还能回来吗?!”
他抬手揩了一把眼泪,“说到底,不过是你们的游戏罢了,却凭何牵扯到我们普通人?于你们而言,是大义江湖,志在四方,可但凡纠缠到我们一丁点儿,就是……无尽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