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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章 阳关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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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语清寒,诉不尽风沙滚滚里的千言万语,一整夜的缠绵悱恻,终于唤醒了朝阳的垂怜,深蓝色被绯色代替,连着黄沙都染上了一层金红瑟。
安将军是个十分敬业的人,依然是天蒙蒙亮,他便拉着士兵在风沙中训练着,渐渐的几日下来,原本不熟悉这里的京城兵也渐渐融入了这样的环境。
士兵们操练声震天动地,旁人也没办法好好入睡,薛艳阳这个三不管人员也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拉着小包子去找军医营那群小孩子了。
小孩子喜欢热闹,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恢宏,都蹲在帐篷的角落里继续每日一次的观摩大典。
小包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薛艳阳变整合了这群孩子,由小包子当队长,又在在军营里干起了当初凤凰镇里的勾当。
这群小子经不住这么强的操练,可一般的基础训练还是绰绰有余的,薛艳阳找了套强身健体的功夫,连带着扎马步一起交给了他们。
小包子开心了,这东西虽然是五年前学的,可总算也是曾经学过的人,恰好这小子虽然有点呆呆傻傻的,记性却不差,便在一旁得意洋洋的当上了小老师。
外面艳阳高照,人声鼎沸,柳如璧和明时关也觉得不该窝在帐篷里发霉,便把他们的战场也带了出来。
这两日他们算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只有得空下来便泡上一壶好茶在桌子旁下起了棋,难得两人都是静得下来的人,一坐就是半日。
柳如璧看了看场中正在训练的士兵们问道:“明月公子觉得我大尚的兵力如何?”
明时关看了几日也感概颇多,便平心而论道:“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那比起冰漠的又如何呢?”柳如璧继续问道。
明时关想了想,回道:“勇猛尚欠,底蕴更甚。”
“那两军相争胜败怎么而论?”柳如璧继续追问。
“尚军人数上定胜,而冰漠兵力参差不齐,如果没有阵法辅助冰漠必败,不过你们的兵力也有弱点,真正的高手欠缺,一旦他们围攻主帅,除你之外还有谁能挡住真正的高手?”明时关答得中肯实在,柳如璧却是听得眉头轻皱。
“明月公子眼力果然了得,这么快就看出我军的弊病了,可如果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武林盟主呢?”柳如璧一只马吃了柳如璧的一个兵,突然笑了开来。
“那就另当别论,不过前提是你能让一盘散沙的武林人士乖乖听命,不过据我说知中原的武林和朝廷一直是互不往来的。”明时关车走了出来,刚好吃掉了柳如璧的马,同时也指出了柳如璧所依仗的弊病。
“人都是有欲望的,总有东西会打动他们的,这场仗,你们筹谋了很久,我们应该也不输。”除去最初被眼前这人绚丽的光环压迫的有些憋屈之后,和他相处几日下来,却渐渐的习惯了他锋芒不露的平易近人,也把他当作了一个平凡人,柳如璧也开始能和他争锋相对了。
“所以,你们现在更要争取的是我的退出对吗?”明时关知他所指,也不再虚以委蛇,直接点了出来。
柳如璧也没想到他说的如此坦荡,倒是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再旁敲侧击也有些矫情了,便点了点头道:“不错,虽然最初我们是想赢得你的支持,不过,明月公子和冰漠的关系应当牵绊不小吧!”
明时关低头笑了笑,“刚觉得你坦白了,这会儿又开始打听我的事情了,好了,看在喝了你这么多好茶和好酒我也不便隐瞒,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冰漠现在的主人是我的未婚妻。”
柳如璧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了不远处正在和一堆孩子嬉戏打闹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在翻腾,说不出是什么,就觉得空空的。
“那她呢?”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明月族人除了布阵以外最擅长的便是卜卦算命,唯独算不出自己的命,上任族长临终之前算出我的宿命便是冰漠的主人未来的夫君,夫妻同心,继而改变天下的格局,只是没有料到,一个本来只是被我当做棋子的人却让我久久没有完成族内推演出的天命。”明时关也看向了那个人,她在阳光下放肆的笑着,连烈焰般的艳阳都没她来的灿烂。
“你喜欢上她了?”柳如璧收回了目光看着他问道。
明时关自嘲的笑了笑,“我妄称看破世事,到头来却久久堪不破什么是情什么是命。真的很久啊……”
“什么是情?什么是命?”柳如璧恍惚的问道,像是在问明时关又像是问自己,突然之间他好像也分不清自己的情和命到底何去何从了。
情是真情,命是天命……这是明时关的答案,他娓娓道来当中好像缠绵这一种难以言传的晦涩,柳如璧静静地看着棋盘,可是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早已模糊了边缘,波光渐渐替代了分割两半的横竖网格,波光粼粼,泛滥在湖光山色中,湖是内湖,山是假山,可是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却用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勾勒出了一片广袤的天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跳舞,那个他最应该熟悉的女子;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笑,那个他从小陪伴的女子;那是他第一次得到她那么热切的拥抱,那个把他生下来的女子。
只是,那一支舞,那一抹笑,那一个拥抱都化为了最后的执念涣散在她耗尽生命的香消玉殒中了。
那是他第一明白了什么叫做回光返照,那日的阳光多么的灿烂,却照不暖他逐渐冰冷的心,他像个局外人呆呆的站在一旁一群宫女太监的忙忙碌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只知道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手脚持续冰冷了一夜。
越是惊心动魄的女子越能轻易而举地卷走尘世间所有的温度。
手足的冰冷彻骨的疼,疼的他从旧梦中惊醒了过来,抬眸却对上了另一个兀自盯着棋盘炯炯出神的男子,他的唇角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孕育着化不开的迷雾,迷雾微暖,柔情渐浓。
明时关笑意盎然的抬起了头,仿似想到了什么欢乐的过往,目光停留在了那个生动的人儿身上,薛艳阳如有所感,缓缓回首,正好对上他的笑,他的情……
呼吸渐渐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的袭来,笼罩了她的浑身上下,压在了她的心上……
年少之时,少女也是这样蓦然回首,唇边是羌笛清脆的悠扬,那端坐在古琴后的男子回以她莞尔一笑,指尖不急不缓的在明月琴上勾勒出一副美好的画卷,美好的让她渐渐信以为真,渐渐融入。
只是这样的美好却脱离了真实,以至于多年之后她每每回想之时都觉得自己是黄粱一梦,越来越不相信那是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是夜,还不及夜,这里没有柳,没有柳梢头可以让月儿栖息,唯有夕阳垂暮在天际,这里没有柳,羌笛怨不了杨柳,春风也还来不及抵达玉门关。
小军医张牙的一句话生动了整座军营,“艳阳姐姐,我听他们说,第一日出征的时候那羌笛声是你吹出来的,吹的可好听了。”
薛艳阳也不吝啬,从怀里摸出羌笛便在嘴边吹响,那是一首云水谣,云中有水,水伴云游,前调洋洋洒洒,后调迤逦凄美,依稀仿佛那段曾经的过往。
尾音渐消,笛声再起,苍凉豪迈横空出世,竟把那个百转回肠尾音给拖了起来,夕阳便在这刻全然隐没,淡月的清辉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泯灭了黑暗,洒满了大地。
苍凉过后婉转爬上,英雄难过美人关,铁汉难破柔情意,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或许并没有深刻的感觉,可柳如璧的心下却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主帐里唐维安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抬头问门口的小路子,“这是谁吹得曲子啊?”
小路子掀起帐门看了看外面,回道:“禀陛下,是明月公子。”
唐维安支着下巴低声笑了起来,“那之前那曲应该是艳阳天吹的吧,这技艺上的造诣相去甚远,连情思上的深远也难以企及啊!这明月公子还真是让人越来越惊艳了,这样的人如果真是对手可真是棘手啊,不得不除却不忍除去!”
说罢他便又低头看上了手中的书,小路子依然凝神屏气的站在一旁,面色古波不惊,心底却波澜起伏,眼前的人他跟了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他看似谦和,却最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何时这样夸奖过别人?
笛声越来越高亢,却在最婉转缠绵之时戛然而止,唐维安微微一愣,复又抬起了头,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居然是首残曲……”
夜空下,柳如璧也幡然醒来,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眼前的两人身上,薛艳阳回头,脸上还残留着无限的惋惜。
“怎么就断了呢?”她意犹未尽的问道。
明时关扬了扬手中的羌笛,摇头道:“并非残曲,只是没想到这东西的还缺了几个音,达不到明月琴的造诣。”
薛艳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老古董啊,总是戒不掉用明月琴谱曲的习惯,你那架可是神琴,普通的乐器哪里能企及啊。”
二人不知不觉渐入熟稔的佳境,当局者却无所知,反而柳如璧这个局外人看得真真切切,一时之间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情对天命,虽然他不是明时关,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时关被她点破陋习,愣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习惯久了就总是忘记改的。”
薛艳阳知这人向来固执,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收回目光抱着膝盖遥望着远方,旁若无人的说道:“不过真好听啊,真想听完它啊!”
“只可惜明月琴留在了楼里,等他日回到明月楼,我定当亲自用明月琴给你奏一曲。”明时关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略带懒散的回道。
薛艳阳伸出手指对着他,“一言为定……”
他也伸出手指勾上她的,“一言为定!”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继而一起收回目光望向星光灿烂的夜空,月也明,星也灿,这样难得的夜景让人格外的沉迷。
冷清被隔离在那二人相依的圈子之外,圈外之人,怎堪受得了如此的冷落,孩子们望着眼前美好的画卷沉迷着,唯有一人独醒怅然。
柳如璧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个越离越远的圈子,总想要抓住神马的开了口:“明月公子曲艺高绝,让人佩服,只是这样的曲子柳某从未听过,还想请公子不吝告知曲名。”
明时关回首对着他回道:“承蒙柳公子谬赞了,此曲乃是明月自己谱的,叫做……阳关调!”
火烧一般的热度窜上了某人的被篝火映照的娇艳如花的脸颊,哄笑声乍然而起,小包子正是为此番哄笑谱写序章之人:“哈哈哈哈,我知道了,艳阳姐姐的阳,明月老师的关……”
薛艳阳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臭小子,多嘴当心把舌头绊了,喂,你们要不要玩游戏啊?我可有几个好玩儿得没有跟人分享过哦!”
小孩子心性最单纯,哪里经得起她这样诱惑,纷纷举手加入,薛艳阳当上了孩子头,拉着孩子们跑远了。
柳如璧和明时关相视一笑,这人啊,又把他们两人给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