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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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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江醒来的时候发现梅青已经不见了,而梨白则还扯着庙里的幔子甜甜睡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外。这日天色有些阴沉,四野低低的,好象很快就会落雨。突然想起还没有告诉翠湖让她早日葬玉凝,回头看了看庙里熟睡的梨白,犹豫了一下,便朝山下跑去。
走到半山腰,远远看见一条短短的送葬队伍。与一般送葬队伍不同的是,那条队伍基本没有什么哭声。仔细看了看,楚江心里突然一阵抽紧,队伍里的众人不正是添香楼里的妓女与下人么?
楚江握着拳头站在那里,盯着由四个大汉抬着的那口薄棺,心里暗暗道:玉凝,我一定要查出你的死因,让你瞑目九泉。
玉凝被人葬在清晚山山脚下一个背阳处,那块地方阴气重,风水差。是本地衙门专门划出来埋葬海颜奴的地方。玉凝的墓碑也极为简陋,一块木头上只有四个墨字:玉凝之墓。
山野小路上用稻草烧了一堆火,所有送葬之人回镇时都必须跳过那堆火才能过去。这是本地的风俗,送葬回来跳火堆,据说可以去除身上的晦气。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有跳过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众人一阵大笑。
楚江心里有些沉重,纵然玉凝天姿国色,可作为一个海颜奴,最后也只能落个这样的结局,连死后的送葬也象是一场闹剧。其实她比一般的海颜奴已经幸运许多,至少死后有棺材有墓碑,一般的海颜奴死后都是直接拖过来扔到山沟里。
在半山的树丛里呆坐了很久,待回过神来时已近黄昏。楚江急忙起身,走到山顶的浮香庙外时,正看见梨白哼着歌坐在庙门外编结花环,晚霞为他的五官披上一层薄纱,全身的红衣似乎发着光,整个人美得不似身在凡尘。
楚江突然困惑起来,心地善良无忧无虑的梨白会和玉凝之死有关么?虽然他与梅青身上带着玉凝房间里那种奇特的香气,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
这时梨白也留意到了楚江,他一下跳了起来,跑过来嚷着道:“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呢。”又看看他的脚,“你的伤全好了么?”
“……还有些肿,不过已经无碍了。”楚江展露出一个微笑,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怎么不见梅青?”一边问一边朝庙里观望着。
“他出门办事去了。”
“办什么事?”
梨白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在楚江身后响起,“梨白!”楚江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梅青。
梨白笑着道:“师弟你回来啦,有没有带吃的?”
梅青面色稍霁,将一个油纸包扔给梨白。梨白打开一看,见是几个热腾腾的肉包,便拿了一个递给楚江。梅青皱皱眉,一声不吭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进了庙里。
楚江与梨白并排坐在地上吃起包子来,梨白边吃边道:“他就是这种人,其实他对人很好的。”
楚江暗想:我看他只是对你好。口中却说:“我早看出来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我不会在意的。”
梨白连忙点头附和,“不过我还是觉得人应该多笑笑,象你这样就很好。”他看着楚江真诚地道,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楚江,我突然觉得你很面熟,尤其是你这双绿色的眼睛……”
楚江心里一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你可能以前见过我?”
梨白见他激动之下碧绿的眸子突然变得有些赤红,吓得连忙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面熟,不过我可以肯定没有见过你。我才十八岁,不会那么健忘啦。”
楚江颓然地缩回手,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刚才失礼了。”他无数次尝试回想从前,每次都没有结果,后来渐渐也不那么热衷了,但每次听到有人说可能见过失忆前的他,总还是激动不已。
“嗨,失什么礼啊,别文绉绉的了。”梨白满不在意地道,他看看天色,见有些擦黑了,便朝楚江道:“我们进庙里罢。”
楚江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破庙,正看见梅青坐在墙角发怔。两人各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时梅青突然起身点燃一柱香,上前一步插在浮香菩萨面前的香炉里,庙里很快便被一种暖香萦绕。
梨白面色微微一变,侧过头看着庙门外的杂草不发一言。见了梨白的神情,楚江突然警觉,他连忙屏住呼吸,不过还是晚了,很快他便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梨白见他昏睡,这才转回目光,朝梅青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行事。”面上已收敛了先前的嬉笑。
梅青点头,盯着楚江看了一阵,“我总觉得他有些来路不明,不如……”梅青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梨白蹙起眉,摇着头道:“他只不过是个海颜奴,能有什么背景?我们还是不要滥杀无辜了。”说罢站起身,“还是快些罢,事情完了后我们立即去京城找那个龙年龙月龙日龙时生的人。”
“你真要这么做?”梅青突然激动起来,“万一你一辈子找不到那人怎么办?”
“我相信一定能找到的。”梨白面上露出坚定的神情,顿了顿又接着道:“关于那人的下落,师父占卜得到四句箴言:‘天命所至,子必助之;脚行千里,下自成蹊。’先前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楚江提醒我去京城找,我突然发觉那四句箴言的藏头是‘天子脚下’——这不正是京城的意思么?”
梅青闻言面色一沉,“随你的便。”率先走了出去。梨白回头看了楚江一眼,出门跟上了梅青,两人身形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树上的乌鸦“呱呱”叫了几声,飞到破庙里吃着地上零碎的食物。墙角的楚江昏迷中身体微动了一下,乌鸦受了惊,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一根乌黑的羽毛悠悠落下,经风一吹,落到楚江面上,案上面目依稀的菩萨透着四周的黑暗冷冷打量着楚江,似乎突然有了生命。窗纸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夜空传来几声孤鸿的哀啼,这时一声惊雷乍响,强忍了一日的雨终于倾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