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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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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京城城南有座梅花山,漫山遍野俱是梅花树。每年到了梅花绽放的季节,北山的白梅皓如烟雪,南山的红梅艳若朝霞,东山的绿梅优雅神秘,西山的紫梅冷香彻骨,好一个人间仙境。
梅花山山顶有一处悬崖绝壁,一座白塔临崖而建,鸟瞰着京城繁华,世间百态。梅花山的各色梅花固然有名,然而却远远比不上那座白塔。
白塔已有几百年历史,真正有名却还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现南楚皇帝当年还是太子,当年他的太子府依傍着梅花山而建,这梅花山自然而然成了太子府的后花园。
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白塔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当时海颜还是一个小国,在南楚做客的海颜四皇子觊觎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太子妃肖妃的美貌,将她引至塔内,□□未遂后杀死肖妃,又将她的尸首分成无数块,手段极其残忍。
太子大怒之下出兵灭了海颜,从此海颜人便成了亡国奴。后来太子做了皇帝,为了纪念肖妃,他便将这山这塔以及他的太子府留给了肖妃的独子——二皇子楚临渊,也就是连城。
二十年来京城一直流传着白塔里闹鬼的传闻,传说肖妃死得冤屈,所以魂灵一直未散。这谣言久久不息,后来二皇子便在塔外围了栏杆,又严禁任何人进梅花山。
这日黄昏,夕阳的余晖斜斜射进二皇子府的一间书房里,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淡淡的梅香在风中若有若无,牵扯出无限情思。在书房里忙了一下午的连城突然停下手中的笔,走到窗前望着后山的梅花发起怔来。
正想得入神,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二皇兄似乎特别喜欢这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几十张纸上全是这一句。”
连城回过头去,一个俊雅英挺的少年站在桌边翻着一叠他写过的字,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三皇子楚恺之。
四个皇子中,恺之与连城关系最为密切。他是宫女所出,那宫女生他时难产死了,所以他在宫中并无地位。好在恺之一向随遇而安,并不看重权力之争,性情随和的他颇得众人好感,就连极少与人亲近的连城也不排斥他。相形之下,连城与陈皇后亲生的两个皇子——大皇子冬阳与四皇子天鸣要疏远得多。
“只是随便写写。”连城过去将字收好,一边问:“三皇弟是何时进来的?”
恺之找了张椅子坐下,“到了有一会儿了,见你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扰。” 清亮的目光在连城面上稍稍审视了一下,突然低低道:“皇兄可是在想心上人?”
“三皇弟说笑了,”连城尽量使自己声音显得平静自然,“只是在想一些公事。”
楚恺之笑笑,拿过桌上的茶喝了几口后,这才开口道:“皇兄自一年前从海颜郡赈灾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而且……”望着连城的眼睛,他轻轻道:“我觉得你变了许多。”
连城一惊,面上却毫无波动,“哦?哪里变了?三皇弟不妨说来听听。”
楚恺之思索了一下,“变得不太容易亲近。”
“是么?”连城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到窗前,“三皇弟是太多心了罢。”
楚恺之也起身走到他身后,“是么?但愿如此。”见窗外天色已暗,楚恺之道:“今夜是元宵佳节,皇兄可有兴趣与恺之出去赏灯?”
连城淡淡道:“街上人太多,我不想去。”
楚恺之望着他笑了笑,“那在家里对弈可好?”
“……好。”连城点头。
晚膳后两人坐在书房里下棋,恺之问道:“二皇兄年前出去了两个多月,可有火璃蝶的线索?”
连城摇头,“犹如大海捞针。‘甲卯之年,南楚灭亡;欲避此劫,天书解难。天书何在,火璃洞藏;火璃之蝶,当世无双。’——今年便是甲卯之年,时间不多了。”
恺之拿着一颗棋子摩娑了片刻,最后放在了一处,又接着道:“父皇做的那个梦真是奇怪。”
连城道:“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总是有几分玄机在内。事关南楚江山社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如今谁继位就由那火璃蝶与天书决定。”说完将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恺之看了看他落子之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皇兄好象心事重重,可愿说出来让恺之为你分忧?”
“没有,可能是晚膳吃得太油腻了。”连城努力将心思转回棋局上。
最后连城输了这局,这还是他第一次输给恺之。楚恺之高兴之余不无遗憾地道:“其实你只是开始时错了一子,后来再挽救,却还是不成了。”
连城淡淡道:“一子错,满盘输——本来就是这个道理。”说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最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轻咳了一声道:“我感觉有些头痛,想早点歇息了。”
楚恺之站起身,扶住他的肩关切地问:“要不要传太医?”
“不必了,睡一觉就好。”连城不动声色地避开恺之的触碰,又唤了个下人引楚恺之去客房休息,待他去远了自己才开门离开了书房。
他一路策马,向城外十里亭飞驰而去。黑暗中远远看见一人长身玉立在亭子中,连城勒住了缰绳。他将马拴在路边的树林里,自己悄悄上了一个高处,遥望着亭中人。
隔着数里的黑暗,依稀可见楚江紧蹙的修眉,清瘦俊秀的轮廓。数月未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夜风吹过,朴素的青衣在夜风中飞舞,萧瑟孤高。
一子错,满盘输,连城在心里默念着……左手慢慢移到腰间长剑的剑柄上,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剑柄竟是如此沉重。眼前晃动着往昔的一幕幕,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嘴唇,似乎上面还存留着那一吻的寒冷。
他缓缓坐了下来,顺手摘了一根草,沉吟半晌后喃喃道:“既然无法决定,不如交给上天。”
将叶子一片片扯下,“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杀。”手上终于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草茎。
是杀么?他盯着那根草茎望了许久,终于咬咬牙,站起身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