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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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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慕赢第一次见到姜寻,是在自己的生日那天。慕疆礼第一次将初恋的儿子,他的继子姜寻带到家里。慕赢看着有些酒醉的父亲,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岁月并没有为他带来太多痕迹,他依然身姿挺拔,志得意满。事业成功,爱情美满,这或许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慕赢看着站在一起的继母和弟弟,他想,父亲如此骄傲地带着爱人和继子,难道不是继子?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得意。
思索到此,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慕疆礼拉着姜宁安的手,不住地笑,“宁安,我真的特别高兴,你和我终于成了一家人,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姜安宁眸光微动,似有泪光,反手轻拂他的手背,微笑点头。
那是慕赢第一次见到他们母子,见到姜寻。
本来这一天是慕赢第一次见到他母亲的日子。
那天本该是他的生日,从此成了他父亲再婚的纪念日。
后来很多次慕赢回想起那一天,都已忘记了当晚心脏铺天盖地的酸涩。
可是他还记得姜寻那晚穿的白色卫衣。不管当时慕赢如何厌恶这对鸠占鹊巢的母子,也没有办法不承认姜宁安让慕疆礼痴迷了二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那真的是一个看起来灿若明星的美丽女人。
出乎意料的是,那对母子并没有立刻搬进来,姜宁安的说法是姜寻的学校离这边太远,暂时不太方便。慕疆礼连忙解释已经托人去办姜寻的转学事宜了,但考虑到马上期末,两边学校的进度不同,老师建议姜寻还是在原来的学校读完这学期,再办理转校的事宜。姜宁安点头表示理解。两人又低头说了许久的话,姜寻从头一言不发,白色的卫衣帽沿盖住了他大半个侧脸,慕赢的角度看过去,只有高挺的鼻梁露在外面。
慕赢听见幕疆礼叫了他的名字:“慕赢,这是你姜阿姨,这是你姜阿姨的儿子,他比你小一岁,但和你同级,也在读高二,以后要叫弟弟,小寻下学期会转到你们班,要好好照顾弟弟。”
慕赢向对面的三人微笑道:“好的。”
姜宁安连忙扯下姜寻的帽子,这时慕赢才看见,姜寻带着耳机。帽子突然被扯掉,他转头看向姜宁安。
姜宁安伸手摘掉她那边的蓝牙耳机:“小寻!”
转头愧疚地对慕疆礼说道:“疆礼,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你别生气。”
“小寻,还不快叫哥哥。”
慕赢看着姜寻歪过头,看向自己,又看向姜宁安,低声叫了声:“哥。”
姜宁安如释重负,抓起慕疆礼的手激动道:“疆礼,孩子们合得来真是太好了。”
她笑得开心,姜寻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靠回了椅背上。
再见面已经是年底,姜宁安母子没有搬过来,慕疆礼干脆三天两头地跑过去,左右他也经常不在家,慕赢乐得自在。
深冬的天气冷得刺骨,窗外一片洁白,慕赢难得的好心情,拿起画笔对着窗外的雪景素描,干枯的树木,在暴雪下长出新的白色枝桠。漫天的鹅毛大雪,慕赢坐在温暖的阳台看着窗外,反而有种别样的平静。
就是这时,他接到了慕疆礼的电话,“慕赢,一会儿司机去接你,你准备一下。”
慕赢没问去哪里,做什么,他回了声好,那边挂断了电话。
慕赢看了眼窗外,撕掉了手里的画。
半小时后,慕赢坐在了那一家三口的对面。
姜宁安穿了件黄色的长裙,显得气色很好,她看起来很高兴。
慕赢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果然,慕疆礼开口道:“慕赢,今天咱们一家人吃口饭,明天你姜阿姨和弟弟就要搬过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慕赢强忍下恶心反胃,对着慕疆礼举起杯子,笑着说:好的爸爸。”
慕疆礼看起来是真高兴,他拉起姜宁安的手说道:“真想不到,咱们小寻学习这么好,一中的老师看见小寻的成绩单,满意极了。”
他一幅极其骄傲的模样,慕赢心里暗涌,果然吗?他就是你的野种,着急结婚,这么喜欢她们母子,是想把一切都给她们吗?
慕疆礼,你可真是无耻,夺走我母亲的一切,再转头送给你真正的家人么?
他愈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转头看见,野种面无表情、气定神闲地吃饭,慕赢心里一阵冷笑,你们一家人可真是春风得意。
年关将近,生意人的商务酒会应酬是很多的,每年这个时候慕赢见到他爸的机会就更少,甚至有些时候到了除夕晚上,慕疆礼也会出国谈商务。
但慕疆礼今年很少外出,因为姜宁安母子搬了进来,慕赢听经常接送自己的司机说,慕总推了很多个应酬酒会,理由是要陪家人。
慕赢忍不住笑出声。
嗯,对,陪你的家人。
父亲做到这个份上,其实慕赢已经没什么可介意气闷的。这些年,他愿意不愿意也好,也早就习惯了。他不是没闹过,也不是没和慕疆礼吵过,最混蛋的时候,也闹过的很多事,学校里公司里,看到人也没什么理由就冲上去和人打架,但慕疆礼从没打骂过他,甚至一声斥责都没有,他只会让秘书把他送到医院,先去处理外伤,再送到精神科。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一套流程,慕赢这边闹出再大的动静,幕疆礼也只是最大额度的找人私了赔钱,一次都没有出面。有一次慕赢和学校里的一个人打了起来,那人打不过他,又不甘心,找了校外的一群混混,最后慕赢一条腿骨折,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慕疆礼也没有露面,只是还坚持让秘书把他送到精神科,做一系列的精神评估。
慕赢可以理解父亲不爱母亲,也不喜欢自己,但他无法理解慕疆礼为什么希望他有精神病。
十几年的父子,别说一场好好的谈话,甚至一场痛快的吵架都没有。
久而久之,慕赢也觉得没意思,不再闹了。
但他还有要做的事,所以,哪怕眼前这家人多么让他恶心,他也强忍下去。因为,还不到清算的时候。
慕赢很少见到姜寻,因为他总是很早就走,甚至早饭也不吃,每天早上,慕赢都能看见慕疆礼和姜宁安一起做早饭,两人一派夫妻和美,蜜里调油的新婚感。
但姜寻不在。
甚至晚饭都很少回来吃,他总是夜很深的时候才回来,两人住在隔壁,每天晚上十一点后,慕赢才能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然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洗完澡,隔壁的窗口会再亮一会,慕赢认为他大概是在看书,毕竟据慕疆礼说姜寻成绩很好,然后十二点那边准时熄灯睡觉。
慕疆礼起初会问姜宁安,姜寻怎么那么早就走。姜宁安调笑着挽起他的手臂:“诶呀,男孩子嘛,没事就折腾来折腾去的,可能是去找同学读书啦,他从小就省心,都不用我管功课的。”
慕疆礼说:“是啊,小寻是个好孩子学习好,又懂事,可也要好好吃饭啊,正事长身体的时候。”
姜宁安拉起他的书,像个小女孩一样摇晃他的手臂,“诶呀,疆礼,人家都饿啦,早饭吃什么呀?”
她长得漂亮,又不显老,爱穿些鲜亮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做起这些女儿家撒娇撒痴的样子,慕疆礼爱的不行,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情窦初开,热恋的时节,哪里还有心情管姜寻在干嘛。
慕赢看着反胃,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吃早饭。
姜宁安不管自己儿子,倒是关心起慕赢,“小赢,怎么穿衣服,不吃早饭吗?”
慕赢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慕疆礼说道:“他有他的事,随他忙去。”
姜宁安眨眨眼睛,哦了一身,没说话。
慕赢穿上鞋,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慕赢靠在自家巨大厚重的铁门前,北方深冬的寒风吹得他眼睛生痛,心想,呵,姜寻,这可真是,你妈不疼,我爹不爱。
走出去,慕赢漫无目的的闲逛,一大早被那夫妻俩恶心一顿,他有些吃不下,一个人走走停停,看见公车就坐了上去,公交车晃晃荡荡,他坐在窗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经常开车带他出去玩,那时他也是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妈妈我想玩这个,一会儿说妈妈我想买那个。他那时也是妈妈千娇万宠的小孩儿,谁能想到,妈妈走后,他会在这样寒冷的早上,连杯父亲给的热水都没喝到,空着肚子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慕赢看向车窗外,天大地大,又有那里是他的家,他很早就没有家了。
慕赢上车时没看是几路,公交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上上下下,最后停在了一处城西的大型商场前。城西属于市内不太发达的地区,以前总被叫做贫民区,政府这些年有意发展这边,拆迁了一大片棚户区。慕赢家住在城东,是本市的富人区,他很少会来这边,家附近也都是档次很高的商场,但有时他也会和同学过来这边玩,因为这是最近新盖成的综合体,比较适合年轻人消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慕赢和班级同学过来看过几场电影,打过几次电动。
车子停在这里,慕赢跟随人群下去,走进商场。一般这种商场的四五楼都有连锁饭店,慕赢打算上去吃口饭,长长的扶梯一点一点从一楼上去,慕赢抬头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是姜寻。
姜寻还穿着那家熟悉的白色卫衣,说来奇怪,慕疆礼和姜宁安给他们两个买了很多衣服,慕赢不稀得穿,看都没看就被他塞进了衣柜里,可好像也没看见姜寻穿,他几次看见姜寻,姜寻穿的都是之前的旧衣服。今天不同的是,姜寻外面套了一件外套,那是连锁饭店的工作服。
他在这里干嘛?没听说过,姜宁安有什么产业啊?慕疆礼再婚前,他简单了解过姜宁安。姜宁安和她前夫分开后,一直住在城西,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前些年政府征地占用了她住的小楼,母子俩的经济状况才好一些。也是因为这个,母子俩搬到了城东外围生活,才有机会又遇见了慕疆礼,两人旧情复燃,才有了今天种种。
那姜寻,是在这里做什么?
慕赢看着姜寻穿着工作服,一张一张地向路人发传单,总不能认为他是吃完饭出来消化的。
那他这些天早出晚归,是在这里打工?
慕疆礼那么喜欢他妈,又对他视如己出,不会在钱上苛待他,那他这是干什么?勤工俭学还是体验生活?
慕赢懒得搭理这对母子,心想还真是冤家路窄,讨厌的人总是会遇见。
转身走上了下楼的扶梯。
慕赢还是回家了,慕疆礼和姜宁安已经走了,他一个人叫了外卖,吃完饭,一觉睡了过去,再睁开双眼,天已经黑透了。一个人在傍晚睡醒,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不过,这些年,慕赢都是这样过的,他早就习惯了。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没什么声音,估计没人回来。他披上一件睡衣,打算下楼去倒杯水。
推开门,客厅也是黑漆漆的,果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打开灯,沿着楼梯走下去,刚走到一楼,“嘎噔”一声,门开了,带来一股冷气。
姜寻刚打开门,站在门口。
外面天气很冷,姜宁安和慕疆礼给他们两个买了两件一摸一样的羽绒服,慕赢没穿,姜寻也没穿。
姜寻白色卫衣外面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只是北方深冬时节实在是冷,他的鼻子冻得有些发红。
慕赢看见他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转身向厨房走去。
“你看见我了”姜寻看着他。
慕赢没说话。
姜寻还是站在门口。
“所以呢,你要杀人灭口吗?”
姜寻似乎没想到慕赢会说这样的话,他看着慕赢,一时竟然不知道回复什么。
慕赢:“不杀人就把门关上,你想冻死谁。”
转身进了厨房。
慕赢喝完水回楼上,姜寻也没有跟他闲聊的意思,两人各自在房间里互不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