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寝皆是修罗场】猎手驯养指南》云想山

1、逃走

　　如果死亡也是一种游戏，你想，宋承大概是最擅长这个游戏的人。

　　清晨的雾气在窗户玻璃上凝结成一层薄霜，并不强烈的日光直射进房间，你睁开眼睛，下意识在身边摸了摸。

　　宋承不在。

　　这是你和他“同居”的第三年——如果猎物和猎人居住在一起也算某种同居的话，那你们确实做到了，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微妙的和谐。

　　你的大学生活在三年前结束，从你搬出宿舍到被人跟踪，再到报警后放松心弦，全然不知宋承的绳索已经套上你的脖颈，利用你对流浪幼犬的同情心给了你致命一击。

　　在跟踪你的人被捕后，宋承停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大概有自己的狩猎规律，而你是他那段时间的最后一个猎物。

　　而你和别的猎物又有些不同——你用另一种欲望拴住了你的猎人。随着你和他的纠缠加深，宋承给你的自由也在慢慢扩大范围。一开始，除了和他缠绵，你只能在地下室里居住，有时候宋承会带着他的猎物回来，有男人，也有女人。

　　但被囚禁的那年冬天末尾，你因为感冒发了一场高烧。

　　地下室潮湿阴冷，就算有宋承给你置办的简单家具，对你来说环境也太过恶劣，失去意识前的一秒，你几乎怀疑自己不是沉睡，而是因为高烧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宋承那张单薄的床上，并不算温暖，只是盖在你身上的毯子和床头拆开的药盒证明了宋承对你的那一丝在意。

　　你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在宋承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房间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角。

　　“地下室好冷，”你轻声说，沙哑的声音不算好听，却处处示弱，“我想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不退的高烧让你眼尾潮红，看起来分外可怜。宋承盯着你，他想，你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一缕恶意，一把匕首，一次生病，都可能把生命带走，这样糟糕又有趣的世界，所以他才能轻易从这些事情上获得乐趣，将那些困在沼泽中的灵魂拯救，让他们脱离这个世界。

　　宋承曾经对这样轻而易举的剥夺和“拯救”感到愉悦，并以此为乐，然而如今他又害怕相同的方式会把你夺走。

　　然而他不会将这样的念头说出口，一个丢掉猎枪的猎人，对猎物来说还有几分可惧呢？

　　况且你路小染根本不是柔弱的白兔，而是一条艳丽的毒蛇。

　　但那天最后，宋承也没有让你回地下室，他盯着你喝完药又抱着毯子沉沉睡去，脑内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薄了，明天得去家居城买床厚被子。

　　让步是从那一次开始的——然后变得越来越多。

　　他对你的容忍度日益见长，你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了宋承收藏的老电影碟片，缠绵过后勾住他的脖子笑：“我们一起看吧？”

　　他并没有问你为什么乱翻房间，只是默默起身去打开电视，将碟片塞进读碟区。你们坐在沙发上，你腿上盖着毯子，手上是铁链磨红的痕迹。你和宋承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

　　电影是上个世纪末尾的恐怖电影，服化道几乎称得上粗制滥造，但剧情实在恐怖，到最后反转的时候鬼魂惨白的脸突然被镜头放大，你吓得一下搂住宋承的脖子，到了嘴边的尖叫却被理智硬生生压回去，你想，他好像最讨厌女人尖叫，地下室里尖叫的那些人最后都死的很快。

　　宋承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闭，微微侧头看着你，近在咫尺的微笑有些嘲讽：“怕？”

　　你看懂他的意思——鬼哪里有你的枕边人可怕。但你还是笑得虚情假意，将嘴唇贴在他耳边：“只是想找借口抱你。”

　　宋承神色毫无波澜：“你变了很多。”

　　他起身，手里拿着拴住你的铁链另一头，长长的铁链在地板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响声：“该回去了。”

　　又变回了猎物和猎人——仿佛刚刚温情的一刻只是你的错觉。

　　但跟在他身后时，你想，也许宋承说的有一点是对的。

　　你确实变了。

　　你第一次逃跑是钻了宋承受伤的空子——那一天，他回来的很晚。你以为他又杀了什么人，却看到这个人端着一盘菜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他这次似乎没掌握好火候，但你更在意的是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第一次，他身上的血味好像不来自别人。

　　他将饭菜放到你面前，你想往常一样去拉住这个人的手臂，却发现黏腻的血沾了你一手。

　　宋承的血。

　　他立刻抽出了手臂，但你已经起身去扒开他的衣领——胡乱缠着绷带的新鲜伤口暴露在你的视线里：“你受伤了？”

　　你简直无法描述现在自己的心情——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人还要执意给你做晚饭？

　　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要上楼，你用力拉住他的手，宋承果然伤得很重，以往能轻易钳制住你的人此时被你定在原地，一片寂静里，他的呼吸声分明在忍受着痛苦。

　　就在那一刻，你有了一丝心软，虽然它夹杂在趁他重伤逃走的想法中。

　　你说：“让我帮你处理吧。”

　　他回头盯着你，没说话，你做了一大堆保证，这个人才带着药物重新回到地下室。

　　你帮宋承简单处理了伤口，温热的血沾了你一手，你盯着某处特别严重的伤口：“这是什么？”

　　“枪伤。”

　　“……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便利店员工。”

　　“你觉得骗我很有趣吗？”

　　“……”

　　时间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过去，宋承期间又上去了一次，扔了一些药物和食物进来，你翻了翻，是些压缩饼干和零食：“这几天就吃这个？”

　　“…我做不了饭。”宋承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愧疚。你想，可能是你饿晕了的错觉。

　　但做饭确实有些勉强受伤的宋承。

　　你的目光扫向那盘有点焦糊的冷菜，认命地叹了口气，继续扒拉那些应急食品，却从底下扒出了一本漫画书。

　　“这是你的吗？”你惊讶地转过头，没想到宋承除了老电影，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宋承没有看你，只是坐在床垫边自顾自地调着收音机。

　　一段低沉的音乐从收音机里传出，拨动了你大脑中某段旋律：“巴赫？”

　　他看你一眼，没说话，你悻悻地爬上床垫：“反正我要睡了，你又不能……”你的眼神往他小腹扫了一眼，宋承面无表情地看向你，你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躺回被子里。

　　地下室不需要关灯，你又实在太累，听着音乐居然也升起一股困意，在快要入睡的前一刻，你感觉身旁的床垫沉下去一块。

　　“你要是对那本漫画有兴趣……”你听到宋承冷冰冰的声音，“另外一个袋子里有其他系列。”

　　那一天好像打开了你们之间某个开关，宋承在地下室里养伤，于是你们一起看漫画，听收音机，你会掰开一半饼干送到宋承嘴边，他也会平静咬下。

　　阴冷潮湿充满血腥味的地下室，居然有了几分温情的味道，随着宋承伤口的愈合，他似乎对你也有了几分松动。

　　“明天，搬去阁楼上住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你有了原则上的让步。
　　然后被你背叛。

　　你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翻出卧室窗外前的一刻，你想到宋承睡梦中的脸。抛开其他，宋承长得很清秀，甚至是让人觉得温和的长相。

　　你想起当年在便利店向他求助后他送你回家，清冷的月光下，你扭头看他一眼，你那时想：一个大男人，皮肤怎么这么白。

　　你纵身一跃，跌跌撞撞地从房子里逃了出去。

　　然后你失败了——清晨的阳光那么冷，你跑过长街，试图叩响每一扇门，却没有人为你开门，直到宋承从身后敲晕了你。

　　于是你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微妙的状态——只不过这次，你发现了宋承对你总是一而再心软的事实。

　　于是第一次逃跑失败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结束，后来的两年你又逃跑了几次——但无一例外，都被宋承抓了回来。

　　到最后你已经平静下来，或者说，麻木。

　　你本来也和宋承一样厌倦这个世界，只是不代表你喜欢被不见天日的囚禁，但你也开始逐渐习惯了——习惯宋承按时回来送到地下室里的饭菜，习惯用撒娇和试探去挑战宋承的底线，你发现只要你不逃跑，他似乎对你宽容很多。

　　只是在不见天日的生活里，偶尔回忆起过去学校里那些鲜活又讨厌的事情，你还是会有淡淡的怅然，但已不太多。

　　但这不代表冷铭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时，你不会惊讶。

　　你其实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你和宋承搬家那天他给你喂了安眠药，于是你一路昏睡到你们的新“家”。

　　通过窗外荒芜陌生的景色，你猜想宋承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郊区暂时躲避搜寻，在这里他好像放松许多，甚至能任由你独自在家里待着。

　　不怕你逃跑也许是因为从窗口眺望出去，方圆十里只有这一片楼群，甚至看不到柏油马路的影子。

　　就算你跑了，你又如何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把你带出去？

　　何况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遵循独善其身那一套，周鑫那件事已经告诉你这个道理。在你逃跑失败的某一次，求助的路人因为不愿意管闲事，而将你推回给宋承。

　　与其冒着激怒宋承的风险离开，不如乖乖待在这。你这么想着，陷在沙发里看宋承收藏的那些老电影。

　　最后一次背叛他逃跑，你付出的代价……令你再也不想激怒宋承。

　　咚——咚——

　　你愕然转过头，盯着门。老电影正放到高潮部分，但你再没有心情去看。

　　有人在敲门。

　　是警察？是邻居？你在心里思索着，一步步慢慢地挪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时，目光也透过猫眼看出去。

　　一张令你心头一颤的脸——就像当初在学校超市里，那个人在玻璃窗外朝你投来微笑一瞥。

　　冷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