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无途》山及可卡

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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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家的庭院里种的是一颗樱桃树和一颗海棠树，樱桃熟了，又大又圆，海棠青涩，枝繁叶茂。
　　两颗树上方的天空能是鲁迅笔下的天空吗？两颗生命树的枝干刺向高远而深邃的天空意味着什么？
　　无途常常站在树下发呆，或者坐在树荫下吃青涩的海棠果，冥想与酸涩的味道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复活多明的念头。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离开地球，去无尽的太空中寻求新的星球家园，他将彻底明白渺茫与黑暗的意义，心怀面对极端现象的忐忑顾虑，想念地球家园，在他经历了宇宙中种种极异现象之后，一无所获地返回地球，只看见这两株树，他一定愿意将自己埋于树下，以血脉化作养料，滋养这地球上最后的生命。
　　无途嘴里念念有词，捏着青涩的海棠围绕着两个树不断绕圈。多闪闪拦住了他，也没有呵斥，也没有太用力地要拉他回屋。无途搂住她的腰肢，探身详装强吻她，要以此举吓她离开，但多闪闪没有躲避，瞪着眼睛就看他敢不敢。
　　无途意识到了自己的血脉将要化作养料，将要爬到了樱桃和海棠果上，他能以俯瞰地球所有生命的大视角，俯瞰多闪闪在花海里追逐自己，俯瞰自己在树下搂着多闪闪动了真情。
　　他贴近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挽救不了多明，是我害了他。”
　　“啊-----啊-----呀！你欺负姐姐啦-----”
　　辛遥突然大声尖叫着跑进院子里来，表情十分扭曲，痛苦的尖叫声仿佛刺破了两棵树以上高远的天空，打碎了无途的虚幻。他跑到两人跟前，楞了一下，又抓着自己头发跑了出去。
　　多闪闪急忙追了出去，无途立在树下还是发呆，但已无冥想的忧虑和酸涩的味道。
　　辛遥的爸爸妈妈是老实巴交的勤快人，话很少，知道的不多，也不会耍什么生活花样，只是埋头种粮食，饲养一些鸡鸭，但就是因为这些特征，多家反而最喜欢亲近辛家。
　　过了很久多闪闪才回来，无途一直站在树下没离开。
　　“辛遥怎样了？”不等她开口，无途先问。
　　“他没事，你不用担心了---你怎么还傻站这儿？”
　　“我身上有不良的气息，只有他能感觉到-----”
　　“不要胡乱猜想好吗？爸妈该回来了。”
　　“叔叔阿姨担心了吧？”
　　“你记得自己对他们的印象吗？”
　　“记得，在我心里，他们是无双的，超越了很多虚假的表象。”
　　“净整事，你好好说话行不----那就没什么可自责的，你哪里错了吗？他们会分辨是非的---”
　　“他们有直觉的憎恶，我恰恰在他们直觉的憎恶里-----”
　　“多明，无途，弟弟，哥哥！无论你是谁，血脉还是多家的，何必让我们那么多虑呢？”
　　多闪闪拉起无途的手，无途乖乖地跟着她进屋。

　　多闪闪带着无途去及冲上的道观许愿。其实不是许愿，只是有焦虑的时候，多闪闪就喜欢来道观。
　　及冲山不高，紧邻高原城，道观不大，花岗石搭建房舍，青石铺砌地面，规模样式平平无奇。人们都认为这所道观保持着道家遗风历千年未曾改变，底蕴非凡，并且这种共识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不知何时产生的，没有经历任何刨根问底的质疑。
　　因为道观的存在，高原城没有吞噬及冲山，因为道观的存在，生态管控不涉及及冲山，及冲山成为了理论上的自由之地，虽然不禁止猎捕却不发生猎捕，不禁止盗伐却没有盗伐，如道家修正了神鬼虚幻而真正清净无为的时候，自然成为人们心灵的纯净归宿。
　　道观里住着四位道人，谈渊，谈源两位大师，风知子，风信子两位道童。大师已垂暮，言行寡淡，道童已成年，退去了青涩，只是他们的形象在人们的心里不曾改变。
　　从前，多闪闪不喜欢带多明来道观，多明看过几本书，自认为对道家文化有了追根溯源剔除糟粕的本事，就想与道人辩论。他认为道观的名声与道人的修为并不匹配，后世没有传承和延续道家开世思想的高度，不辩稂莠地加入了许多平庸俗化的理念----他并不反对神幻，神幻理念亦分优劣-----甚至一度任由曲解并衰败的迹象横行。
　　谈源听了笑而不语，并不纠结，谈渊一般以无为自在，无力自由的玄妙话搪塞过去。
　　风知子性子刚烈，容不得香客胡说八道，就与多明激烈争辩。当风知子怒不可遏面红耳赤的时候，多明反以道人该持有清净寡淡，不争不辩的底蕴嘲笑。
　　看见姐弟俩一起来上香，两位大师很和善，命道童去准备茶点斋饭。他们的茶点斋饭都是手工制作，不含合成食品，礼遇自然不同。
　　道童都喜欢多闪闪不喜欢多明，风信子含蓄很多，风知子挂在了脸上，厌弃地瞪了无途一眼，极不情愿地去准备东西。
　　无途虔诚地上香，对着三清像跪拜，嘴里念念有词。多闪闪看见无途念念有词就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压住无途的手背。
　　“两位小友别来无恙啊！”待到祈愿完毕，谈渊笑呵呵地问道。
　　“两位大师别来无恙！”无途率先施礼回道。多闪闪楞了一下，跟着施礼问好。
　　“呵！”谈渊继续笑道：“看来不错，多施主今天没带辩论的杀气来，想必受了风调雨顺的气节影响。”
　　“小生从前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大师见谅！”无途惭愧道。
　　“师弟！请两位小友内室请茶，我事务繁多，就不奉陪了。”谈源说道，就离开了。多闪闪猜测，其实他是不满意自己的胡子，只要有来客他便觉得形象不妥，就要去修理一下。
　　“大师客气了。”无途向谈源的背影又施一礼，目送他离去。
　　谈渊对多闪闪挤挤眼，表示惊诧于多明的改变，多闪闪对谈渊摊开手耸耸肩，表示改变莫名其妙，肯定不来自外因。
　　没一会儿，风信子端着茶点进来内室，不见风知子。风知子不苟言笑，见人不理，多闪闪认为那是傲慢，也不爱搭理他。
　　“信子师傅，需不需要香草？泡水养生，改天我送一些过来，今天我只带来一些你们山上没有的水果----哝，放那儿了。”
　　多闪闪说着向门口的香案旁努努嘴，新鲜的樱桃，蔓越莓和荔枝摆在了上面。香案上的香炉里香灰满满的，却没有插香。
　　“不必劳烦施主，改天我下山路过，你送我一些无妨----”
　　“我要教你怎样搭配，别给你喝中毒喽！”多闪闪咯咯笑起来。
　　“你---你又取笑我，香草那里会中毒----”风信子认真地说。
　　“信子师傅，你给我讲讲端午节的活动呗！都准备啥了？有啥精彩表演没？我爱听这些事----我是不是爱八卦？”多闪闪笑问。
　　风信子说话有时磕磕绊绊，但十分努力地要表达清楚，且要他认为的表达完整，不留尾巴，因此多闪闪特别爱跟他说笑。
　　无途见风知子拿起院子里的木桶，要去担水，便走了出去。风知子瞄了他一眼，径直向后山走，无途不声不响地跟着。
　　“跟着我干啥？谁喜欢跟你抬杠，顽固分子。”他斥道。
　　“今天不抬杠，只帮你抬水。”无途道。
　　“我谢谢你！你该干啥干啥去吧！让我清净会儿。”
　　“一个人挑多累，咋俩轮换。”无途主动要帮他挑空桶。
　　“不用，看见你我更累。”他伸手拒绝，无途也就没靠近。
　　“我想去看看潭水，看看水里的鱼，我很久没见了。”无途说。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风知子，不再出言赶无途。
　　后山的一汪幽潭被树荫环抱，潭边潭底布满了青石，潭水异常清澈，沁人心脾。一涓细流破开高处绿植落入潭中，一湾静水越过石面向山下流去。潭里的鱼细长立俏，都不大，游动缓慢，被惊扰后如闪电般游动，一下子就看不见踪迹。
　　无途看得呆了，忘了帮忙挑水的事，风知子打完水已经走了很远又返回来说：“小子！你要是想不开别跳潭水里，往前走有断崖，跳下去死的才痛快。”

　　下山的时候又赶上最美的黄昏，如果看不见墨黑的城墙，大概就是诗人笔下无限好的千古境界。
　　谈渊和风信子站在山门前目送他们兄妹离去，身影久久地伫立在黄昏里。山林披上了美丽的霞光，山下已经可以看见炊烟升起，归巢的候鸟从晚霞前飞过，山风和溪流此刻都安静下来，听不见了任何生命的喧嚣。风知子敲响了道观的铜钟，钟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信奉源自哪里呢？你不跟他们较真了挺可爱的。”多闪闪披着一身昏红的光晕突然说。
　　“多闪闪同学，你累了吧？我背你一段路吧！”无途说。
　　“好啊！”多闪闪很高兴，毫不犹豫地窜到了无途的背上。
　　“我以为你在雕刻道家四祖的时候一定想过这个问题。”她趴在无途背上说。“因为山上的道观你才喜欢道家的吧？”
　　无途无言，顺着山路默默下行。
　　“我以为你不会成为一个有信仰的家伙，如果你不想去高原城，以后也别想着出家---爸妈需要人陪伴。”她说。
　　“我没想过这些问题，我只是想背着你走完这一生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