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无途》山及可卡

9、第 9 章

　　9
　　住在二十三楼毫无巍峨之感，站在自己的花园看楼外公共的空中花园，生活竟然可以过得一切适意。
　　假如还有不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花园里的香草勾起了多闪闪对父母的思念。无途不知怎样安慰这种思念，也羞愧自己没有这种情绪。
　　在这个敞开了认知的城市里，住宅区大可不必封闭起来。个人专车从街道上下来，直接开进了住宅楼的升降平台，如电梯一样垂直上来，也可以顺着环形坡道缓缓开上来，像爬上了通往天堂的梦幻巴别塔。每一层都有足够宽敞的室外空间，属于自己的一座花园，属于自己的活动休闲区域。
　　滑动智能生活系统，屏幕上的生活所需琳琅满目，点击需求，所需物品可在最短时间内传送到室内存储仓，煎鱼和牛排甚至可以保持它们新熟的热感香气。家庭生理扫描仪连接着医疗系统，随时可以传送人体数据，检测人体健康状况。
　　人们依靠精神寄托自发地工作，例外的颓废会被视为意识突跳的一种，而遭到无形的精神鄙视。当去除了阶级意识与价值感的衡量，就去除了社会矛盾的根源，人们自然心平气和地对待彼此。
　　但精神依托恰恰是最鬼魅的存在，张开它无尽虚空的大嘴，吞噬了知识渊博，生存无忧，宽生博爱等等因素而毫不满足，谁都搞不明□□神需求的属性，干脆归于不明不白一类，不去理睬却如影随形，像此刻的多闪闪看着花园里的香草痴痴发愣一样。
　　多四业和于巾的香草点缀了城市的美丽，他们一定能想到，从培育完成到送上传送机的那一刻，他们可以预见美丽传递的情景。只是这份美丽真的触动了城里人的神经吗？人们会觉得无忧生活里的一切都不再新鲜了。
　　在无途感觉一切适意的一刻，它只需触动多闪闪的依恋就很好。

　　晚风有一些凉了，一只肚子饱满的马蜂迷了路，盲目的撞击窗玻璃。多闪闪对频繁扇动翅膀的高频次撞击感觉害怕，伸手触摸黑夜。无途牵起她的手，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他们启动需求系统，点了两份牛排，两份煎鱼，两份麦香饼，一筒果汁和半只烤鸡，没多久，存储仓响起了提示音。
　　无途和多闪闪第一次怀着情侣的爱意共进晚餐，餐桌自动展开，餐椅智能调节舒适度，他们彼此暧昧地看一眼，餐椅便产生轻微地震动，配合心跳的节奏。他们因此而笑了。
　　“我相信配送的食物应该都是一种味道。”多闪闪说。
　　“不好吃吗？”
　　“很好吃！以后我也尝试着做一些。”她说。
　　无途在思考是不是机器人做的这些食物，怎样做的这些食物。
　　“我做饭你不喜欢吗？”她问。
　　“你做饭我当然喜欢。”无途说。
　　“我们就这样生活一辈子吧！”她举起了果汁。
　　“我是你弟弟。”无途跟她碰杯。
　　“我没法儿当你不是无途了。”她有点神伤。
　　“你难过了吧！我相信弟弟会回来的-----”
　　“多么残忍的问题，你这家伙！我是不是耽误你选伴侣机器人了？”她佯装恼怒。
　　“无□□的一生，守住思想的爱恋，为了你，我能做到。”
　　“真是龌龊----不要想的那么费劲好吗？”她捋了一下头发。无途伸手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她脸红了。
　　“不明白如此便捷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机器人服务。”无途说。
　　“我还是耽误你选机器人了。”她笑了笑。
　　“人类的欲望无止境----”
　　“曾经的赌博和吸毒才可怕，我看过资料的。”
　　“也许，它们只是换了个形式存在----”
　　“天网可不会喜欢你这种悲观的想法，好好工作，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她意味深长地说。
　　这一晚，他们依偎在一起，如情侣般甜蜜亦如姐弟般敬爱。

　　无途在天网设备运行监控系统混了半拉月，还是迷迷愣愣弄不明白，海量的屏幕信息，眼花缭乱的线路连接，稍有不甚便错过了什么。城市错综复杂的电磁轨道系统对此显得顺溜多了。
　　虽然只是打杂，开始对政府派机器人教导自己还有点不顺意，多少瞧不起人了，干了半个月明白了，幸亏来的是机器人指导，不会发火，真是派师父来教，不把师父气死也得被师父打个半死。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就不是人类大脑能捋顺的。
　　忙虽忙，这些日子精神头却格外足，大概是和红铱相处感觉很新奇。红铱是高仿生机器人，外表与人类无异，可吃食物，也可不以食物维持机能运作，语言表达是一种节奏，表情始终是冷若冰霜一种。
　　清闲的时候，无途便问：“高仿生机器人不都是伴侣吗？你怎么在这？”
　　“为保证工作协作的融洽感，所以军事区内有此类设定，多明先生！”她冷若冰霜地回答。
　　“可是我没提出过要求啊？”
　　“军事安排，服从命令行事，多明先生！”
　　“你可真漂亮，你的样貌是怎么做出来的？”
　　“随机设定，先生！”
　　“不可能，你跟那些机器人不太一样”
　　“系统会分析大量人类容貌照片，选取优良观感随机设定不同的伴侣机器人容貌，先生！”
　　“如果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您可以向政府申请我转为您的伴侣，但我有军事身份，大概率会被驳回，多明先生。”她还是冷若冰霜。
　　“不能有其它办法吗？”
　　“保证设备顺利运行的方法很多，我们要逐一学习，多明先生！”
　　“我是说有没有其它办法得到你----”
　　“这个问题不在我的程序设定范围，多明先生！”
　　无途很喜欢听她叫多明先生，很喜欢她的这种冷若冰霜，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因为兴奋，回家里就有点嘚瑟，多闪闪听了无途讲过来由，十分生气，也冷如冰霜了好一阵子。
　　第二天看见红铱的脸，完全忘了多闪闪生气的事。
　　“红铱女士，看见屏幕闪烁我就手脚麻痹，不会动弹该怎么办？”
　　“应该只是心里问题，您会渐渐克制紧张情绪的，多明先生！”
　　“我觉的自己并不紧张-----”
　　“今天我们要排查一下A幺八号线路了，多明先生！”她第一次打断无途并转移了话题，无途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机器人身上。
　　“这些设备太老了，为什么不更新呢？”无途问。
　　“这些设备已经脱离了天网主机，只负责外围监察工作，政府要综合考量更新系统的价值。多明先生！”
　　“就是说无关紧要呗？就是说我是一个彻头彻尾打杂的小伙计？”无途嬉皮笑脸。
　　“这个不是我程序思考的问题，多明先生！”她冷若冰霜。
　　“一口一个多明先生你不感觉疲累吗？”
　　“我的疲累程序设定只跟强度，速率和时间相关，多明先生。”
　　“可是我听着累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合伙人的感受？”
　　“好的！先生！”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表达节奏。

　　晚上多闪闪来接无途下班，无途才想到昨天惹她伤心了。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站在军事区大门口的表情像来找无途算账一样。
　　街上有很多情景体验馆，运动馆，生理放松馆，餐饮店；仿古的咖啡店，茶馆；追忆历史的书店，影音店，艺术展厅，博物馆，只是人们的交流意识极弱，不愿离开舒适区，各个店铺人丁冷落。店铺都安排了人为服务，时光如流水般和缓，很少有人流连，街上处处安静，餐桌上面对面交谈的也大多是人与机器人伴侣。
　　“今天不谈谈红铱吗？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他们走在街上，她挎着无途的胳膊，发起了嫉妒攻击。
　　“喝一杯怎样？喝啤酒吧！烈酒你喝不了。”无途详装无事。
　　“谁说我喝不了烈酒----别装了，把你的嘚瑟劲拿出来吧-----烈醋我不是照样喝了吗？”她毫不做作的样子出奇的可爱。
　　无途哈哈大笑：“大姐！你忘了我们的身份吧！”笑声肆意地回荡在空荡寂静的街上，显得很无礼。
　　“是啊！可恶的家伙！我明明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也快被你搞成神经病了----你叫我小姐姐成吗？可恶！”
　　她站在了一个雅致的酒馆前，酒馆旁边有一间无门无窗的小屋，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一架古老的白色钢琴。
　　“弹一曲吗？这条街需要一点音乐声。”
　　“算了！大家都不爱听，扰民，还是去喝酒痛快。”她撇了恋恋不舍的一眼。
　　酒馆里没几桌客人，很安静。他们到底喝了啤酒，食物是现场人工制作的各样菜品，风味与配制品大不一样，与原来的饭馆类似。
　　多闪闪讲述了工厂里的情况，机器人完成了绝大部分工作，他们只是负责自己区域的监控指挥，协调调度，十分轻松。
　　没有领导督促制约，没有复杂的考核，智能系统安排好了一切，他们监督智能系统。他们有研发的权限，主要针对的大多是未被培育过的可供人类食用的肉食。
　　那些植物材料输入机器之后，看不见动物培育的过程，便能转化成所需肉质。只是这个过程十分缓慢，需要大量机器设备合作完成。
　　不知为何，无途能想象那些机器里的物质转化，虽然对于具体情景的想象混沌一片，却能捋出一线条理。
　　多闪闪讲得很投入，很快就忘了刚才跟无途置气的事。
　　吃过饭她又走到了白色钢琴前，反射光照亮了她的脸颊，无途抱起她放在了钢琴凳上，她缓缓打开琴盖板，弹了一首古老的歌曲。
　　这个无门无窗的小屋对着街的一面全无遮挡，像是一个扩声音箱，琴声响起便聚拢起来厚重地飘向街上，极具穿透力。这首歌无途并未听过，只是那种被感动的情绪格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