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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以为你是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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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前的地铁站面前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的声音让林殊几乎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
“喂!妈妈!我有点听不清楚了,待会下了地铁我再给你打回来吧!”林殊捂着另一边的耳朵伏下身躲避人群的音波攻击。
林殊是大公司的高管,奖项众多,聪明又漂亮,未来前途无量。
可惜的是对恋爱没什么兴趣,都二十五了,还没有谈过恋爱,最终妈妈为她安排了今天的这场相亲。
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迈步走向地铁站。
她想,就当是做完一个任务吧,让妈妈放心。
“你不许去。”
陌生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穿着卫衣的男人五官冷峻端正,他金色的发丝遮挡住了青色的瞳孔,眼里神色晦暗不明。
抓到她了。
“不好意思,先生,你认错人了吧,你谁?”赶时间的林殊,嘴角抽了抽。
“你不许去。”男人更加使劲地握紧了他的手腕,力道大的让林殊疼痛不已。
林殊疼得嘶了一声,拼命想甩开他的手,他的手却越握越紧,让林殊感觉骨头快给他捏爆了。
旁边的路人的好奇地看了过来,还以为是情侣吵架。
林殊讨厌这么多目光,她扯着笑容对男人说:“先生,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可以帮助你。”
男人对她的糊弄并不上心,只是沉着青色的眸子,轻声重复道,“你不许去。”
春日的春风缱绻温柔,柳枝拂过男人的卫衣帽子下的眉眼,给林淑带来了一丝他现在很脆弱的诡异错觉。
于是她也轻声答:“怎么了?”
男人不做声,只是拉着他的手。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还有人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替他报警。
补药报警啊!这两天有个讲座,非常忙!好不容易才把时间空出来的!不要报警!不要做笔录!不要问她啊!
她对着围观的群众喊道:“不要报警!没事的!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林殊屈服了,扯出一个微笑,好声好气地对着男人说:“先生,我不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好吗?”
小酒馆里,他俩一同坐在吧台上,林殊给两人都点了一杯酒。男人默默的摘下摘下了卫衣的兜帽,露出了那头显眼的金色的头发。
林殊听到周围的大学生正在悄悄地议论着他们,顿时眉头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林殊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先说道:“为什么不报警?你关心我?”
什么普信男啊!!!算了也不普?
不知道男人误会了什么,林殊只能扶额回答他说:“我只是很忙,报警会占用我的时间,我真的很忙,先生。”
男人垂着眼,从金色羽睫的缝隙里透出些眼眸的青色。
“这样啊。”
要不是林殊是确信自己刚刚遇到他,恐怕还以为他在她这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不信。”他委屈地说。
林殊:???什么标准普信男发言。
“你……你干嘛?”林殊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男人轻柔地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漂亮的脸上。
漂亮的青年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那双青色的眸子里只剩下疯狂的依恋。
“骗子。”男人沉声。
杨柳枝隔着酒馆的玻璃,若无其事的在男人身后,在风中飘扬着,与他青色的眸子融为一体。
他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垂下的羽睫,给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痒感。
他翕动唇瓣,“你就是在乎我,你不是最喜欢我的脸了吗?”
林殊:什么?现在的诈骗手段已经进化到用美色了吗?还是这是强制包小白脸的,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人吗?
“不是,”林殊的嘴角抽了抽,“我真的没钱。”
男人不理她的话语,只是抬起眸子,用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自顾自说:“我有钱。”
林纾的心头蓦然烧起一把无名火。
“不是,先生。”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是干嘛啊,要包她吗?
她可是考试又考试,辗转又辗转——才找到了这份工作。父母也满意,离家也近,她怎么可能放弃这份自我成就感满满的工作。
灿烂的春日,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少女眉目如旧,她的神情却不似他曾经所见。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她又不要他了吗?
一种难以把控的恐慌感爬上了男人的心头。上一次他有这种恐惧的情感,还是在林殊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曾经握住的那干瘪枯黄的手掌,眼中女人那满头的白发,他永远不会忘记。
现在他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少女青春盎然的脸,气鼓鼓的,皱着眉,与曾经的景象交叠在一起,令他有些恍惚。
他伸出手,再次捧住了少女的脸。
他指尖冰冷的触感让林殊一个激灵。
“你……我真的要报警了!”
要不是男人长得好看,她真的会在地铁站的时候就告他性骚扰。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甚至还短命。
人类的感情,对长生种的他来说,无关紧要。谁会专门去记一只蚂蚁呢?可是,一只天真的蚂蚁,竟敢在他身边叫嚣着——
“青白!我最喜欢你啦!我会永远喜欢你的!”那个人类小女孩,灿烂地笑着,总是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
人类,根本不知道“永远”的含义,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眼多么重,毕竟,他们只是一种脆弱的生物,没机会触及到“永远”。
“为什么?你只是个人类而已。”高傲的他嗤笑了声。
他比那小姑娘高了许多,却连头也不愿垂下一点。
“因为青白很漂亮呀!”女孩眼睛亮亮的,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轻哼一声。
人类还真是很浅薄呢,他想。
他曾经也会为人类的感情动容。可他活了太久太久,看多了人类的虚伪,看多了人类的爱恨,最终,他对人类这个物种麻木了。
他也成了个淡漠的家伙,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够撼动他。
他是守护世间的神使,是高高在上的神。
人类,只不过是蚂蚁罢了。
之前也有这样不知死活的人类,但很快就会被他冰冷的态度赶走。
“青白!”少女一如既往地在山下的河边与他见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见闻。“今天在村子里阿宣带了小鸟给我,他爹说我喜欢的话就让阿宣一直给我抓,嘿嘿,我下次带给你看看吧!还有还有啊……”
女孩长大了,眼眸明亮纯真,每一次对他眨眼便透出些可怜可爱的意味,宛若欲绽的春日花朵。
人类是这样吵闹的生物吗?吵得让他烦躁不已。
他皱了皱眉。
“你喜欢我?”他问。
女孩蓦然脸红,在夕阳的温柔微光下眨了眨眼,“我……我当然喜欢你了!我一直都喜欢你呀!”
女孩的个子长高了些,此刻正鼓气似的冲他大喊。
他的容颜却与初遇她时未改。
人类本恐惧他们理解不了的事物,她本应该恐惧的逃开的。就像那些人类一样,认为他是妖怪。
可那双清澈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他,没有任何虚假。
他确信少女并没有说谎,而这更是让人烦躁。
人类的爱,第一次降临到他身上。
他常常旁观观察人类,可“爱”真的降临在他身上,他却无法理解。
“呜……”少女被提着脖子,悬在半空,掰着他的手指,发出痛苦的呻吟。
死掉就好了吧,不知死活的人类。
只要她死掉了,他就不会这么烦躁了。
“滚吧,别再来了。”他放手,少女跪坐在地上,痛苦的喘息。
他最终没有杀她。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他觉得这个人类很有趣,想看看她对他的喜欢到底能坚持多久?
若是她能被这次的事情吓跑就好了,以后不必见到她,也就不会烦躁厌烦了。
“青白!你听我说!”少女长成了窈窕的女人,一头乌发及腰,显得清丽动人,已然完全绽放,像是艳丽的花朵。“阿宣说要我与他成婚呢!不过我心里只有你,所以我与阿娘说……”
她完全没受到教训,依旧自顾自地追逐着他,与他在山下的河边见面。
人类成婚吗?他知道,好像是人类繁衍的手段吧。
女人说完话后,看他没有反应,便悄悄抬眸看他,“青白,你希望我成婚吗?”
“管我什么事。”他嗤笑一声。
这本就是人类既定的轨迹,他已见过许多次了。
她只不过是芸芸人类中的一个,也妄想在他心里占据一块地位吗?他觉得好笑。
他转身就走,将女人甩在了原地。
此后,当夕阳染红天空的时候,她没有再来过。
男人站在河边,看着渐沉的天色,嗤笑一声。
说什么喜欢他,现在,想必她已经与别的男人成婚了吧,现在也就不再来见他了。
他当时想要杀她的时候,她没有被吓跑,可现在,就这点挫折,她就受不了了。
人类真是很浅薄呢。他想。
或许是她有事呢?高傲的他决定再给女人一次机会。
他日复一日的等在那条他们相遇的河边,就像他们初遇时,他发现有个小女孩一直等着他一样。
最终,他确信——这个女人,果然是个骗子。
人类的爱根本就不纯粹,而她,竟然那么会表演,差点就骗了他。
她总算走了,他从此以后也乐得清闲。他在心里想。
人类的爱充满利用与欲望,根本就是丑恶的。
他远远望着村子,看着被她称作“阿宣”的男人,带来了几只猎物。
她对着其他男人绽开笑颜,那个男人就红着脸挠了挠头,已然一副般配模样。
柳青白的心里不受控制的生出一股丝丝密密的酸麻感。
骗子。
夜里的晚风有些冷,他金色的发丝被风缠绕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把他勒的喘不过气。
他早就知道女人与其他人类并无不同。人类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移情别恋又如何,他早知道了,可他竟然对女人生出了一丝幻想。
人性本就如此,始乱终弃也是人类的劣根。
她不喜欢他了……也无所谓。
她不过也只是个随处可见的丑恶人类。
他决定离开这座山,去云游四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外云游的时候,每到夕阳时分,总会望着那座山的方向。
也不过二十几年,短短的二十年对活了千年的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是神使,他足够高傲,他高傲到不会承认与一个人类有任何羁绊,对也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有任何感情。
柳青白会在杀妖时想起女孩那稚嫩的面孔,女孩拉着他的袖子,他就厌恶的甩开。可女孩还是笑着跟着他,像个小跟屁虫。
后来就是那个女孩长大了,对着其他男人笑颜如花。
移情别恋……
他狠狠地将妖怪的头斩下,在脚下踩了又踩。
骗子!
她之前对他所说的“喜欢”“爱”,全是假的!
如果她是真心爱他,怎么会,怎么会只不过是推开了她一次,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呢?
她现在肯定已经成亲生子了吧,说不定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她现在肯定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来证明与他相遇的那二十多年的时间,全是错误的。
他该知道的,他本该知道的,人性如此。
男人冷冷地甩了剑,麻木地将剑上的血甩在树上。
那之后过了多久,过了多少年……他有些记不清了,人类的时间其实对他来说并不算漫长,他只要日复一日的杀妖,负起自己的职责就好。
……只是偶尔想起与她相伴的二十多年,他又觉得度日如年。
柳青白从诞生起的第一天开始,就观察着人类,模仿着人类生活。他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类,最后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
他看着人类爱与被爱,却没人爱过他。
他以为他都懂,他懂人类的全部,可他现在不懂自己。
他陷入茫然,只得将思念着她的情绪归为“依赖”。
罢了,也算缘分,就回去看看她吧。
夕阳落下,那微光洒在他的金发上。他抬眼,看向那并不刺眼的夕阳,这样想着。
这段时间本该是……本该是很短的啊……
“轰隆!”可怖的闪电映亮了他的背影。
面前的女人形容枯槁,满头的白发,满脸可怖的皱纹,只在床上痛苦的喘息着。
他忘了,忘了时间会简单的杀死一个人类,会夺取人类的青春,让她变得苍老可怖。
他记忆里的那个村子已经搬走了,只剩下女人一人住在这栋山头孤独小破房子里,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听见门外的风声,她偏过头轻声问:“是小牙吗?我这就来给你放饭……”
她身上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带着将要离世的腐烂味道。他几乎无法将这张脸与当时那张稚嫩的面容重合。
“汪汪!”一只小狗从门口冲了进来,担忧地冲着她叫,似乎是叫她不要起身。
蠢得要死的人类……识人不清的后果,就是这样。
谁叫她当时跟那个阿宣成婚的。
“你丈夫和孩子呢?”柳青白走到她床前,忍了又忍,才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怎么没人照顾你。”
“谁……?”女人的眼珠一片浑浊,带着些瞎子特有的蓝色,“是旅人吗?”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过了六十几年了。
对人类来说真的很久,久到她甚至都忘了他的声音。
而他还仿若留在昨日,直到她满头的苍白冲击着他的视线,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走到这里肯定很不容易吧……”女人笑着去摸床边的盲杖,他这才能勉强将她的笑容与曾经美丽善良的少女重合。
她笑起来更是满脸褶皱,青春的美丽仿若从未在他脸上停留过。
他想恨她,想嘲笑她,可见到她如今这副模样,他心里像被万千只蚂蚁啃噬一般。
雨声越来越大,这栋木屋的破窗户被风敲打着,几乎要淹没他的声音。
“我问你丈夫和孩子呢?”柳青白咬着牙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女人对这位突然来到的旅人困惑不解。
“我没有丈夫,小牙就是我的孩子。”她抚摸着跳上床头的小狗,答他。
“阿宣呢?”他拼命忍住心底的怪异感觉,再次问道。
“阿宣?你是阿宣的孩子吗?真好啊,好孩子,你回来看我了。”她笑着,向前伸着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轰隆!”窗外雷声滚滚。
这个女人,没有成婚。
这个事实像是给了柳青白一闷棍,要让他认清自己的自以为是,让他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她伸着手催促着他。
……她太恶劣了,她真的等了他一辈子。
如果她真的不爱他就好了,如果她真的是骗子就好了,他现在就能抱着对人类的蔑视,嘲笑她的惨状。
可事实是,她用了她一生的生命去证明爱他,她孤独一生,证明了自己的纯粹,证明了自己的爱。
怎么办?
太晚了。
现在要他怎么去接受她现在即将死去的事实呢?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女人正摸索着他面庞的手。她枯槁的手掌,像一截即将枯萎的树根,柳青白的眼泪却无法将其浇灌复苏。
“你……”女人回神,微微张开了干瘪的唇。
在女人收回手之前,他猛地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在自己脸侧。
女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她命不久矣。
“青白……?”她不敢置信地悄声说。
她说话的声音太轻了,像是怕将这个梦惊醒。
“青白,你回来看我了?”她的眼里似乎又焕发了青春的生机,但很快像是支持不住的黯淡下来,“你还是和当时一样好看。”
她的手一遍一遍的抚过柳青白的面庞,似乎是要将他的面容刻进自己转世的灵魂里。
“你不恨我吗?”那份高傲让柳青白无法向她道歉,只是哑声问。
“轰隆!”闪电伴着雷声,与雨嘶吼在一起。
“……我爱你。”他听见女人说。
女人的眼睛看不见他,只是捧着他的脸,浑浊的暗蓝色眸子里倒映着泪如雨下的他。
他要疯了。
为什么不恨他?
区区,区区人类罢了……
凭什么,凭什么爱他。
凭什么要占据他的心后又要将他抛弃?
说完这句话后,女人残破的身躯似乎真的完成了使命,生命的气息从柳青白的指尖逐渐消散开来。
窗外的夜风与暴雨拍打着这幢孤独的木屋,凌乱了女人的白发,似乎要将她的体温也带走。
那种即将失去珍贵之物的恐惧感密密麻麻地攀上了他的背,他只得拼命把女人抱在怀里。
但女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紧闭着双眼,再也不能够睁开。
……
“喂!放手!”面前的女孩用力掰着捧着她脸的手指,嚷着。
男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脸上依然被他按出了指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又垂下眼,将眼中的动摇含下。
现在,只要看到她,他心中那份狂乱的不安就能得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