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生渊》淮羽怀歌

3、初春嫩柳

　　春日阳光明媚，柳枝根根下垂，上头点缀着一些零散的嫩叶。
　　春风拂过，一片柳叶被吹下，落入杯中。
　　东方苍璃在远处看见一座凉亭，他走过去，一人早已坐在亭中，那人用手撑着头，双眸紧闭，似乎是在酣睡。
　　那人的头顶不知何时落了片柳叶，东方苍璃伸手想摘掉。
　　赫羽思冥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他想抽回手，赫羽思冥捏得更紧。
　　“大哥哥，你头上有片柳叶，我想帮你摘掉。”
　　赫羽思冥立马就松开了手。“抱歉，是我反应太大了。”
　　小孩眼眶瞬间红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赫羽思冥抹掉小孩眼角的泪，“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孩啜泣几声，哽咽道：“我不痛。”
　　赫羽思冥朝小孩招招手，小孩听话的离他更近。
　　“小家伙，你是不是怕我。”
　　“不是，不是……”
　　赫羽思冥觉得新奇，于是继续道：“那是因为什么。”
　　小孩脸刷的一下红了。“因为大哥哥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才哭的。”
　　“不是你……你……你这……”赫羽思冥磕磕绊绊，一直未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手忙脚乱间，茶盏被打翻，茶水顺着桌沿流落地面。
　　赫羽思冥慌乱地扶正茶盏，手大力一挥，拂袖离去，再没有回头。
　　独留一片狼藉。
　　立春
　　东方苍璃又一次跑到那处凉亭，他不确定昨天那个大哥哥会在，但就想去看一眼。
　　赫羽思冥坐在亭中，小孩兴奋地道：“大哥哥，你在这啊。”
　　赫羽思冥闭上眼，片刻后才睁开，“昨天的事，对不起。”
　　小孩摇摇头，“大哥哥不需要道歉，您昨天没干什么。”他还尚未进入竹亭，赫羽思冥拿出一颗糖走到小孩面前，将那块糖塞入小孩手中。
　　小孩攥紧手中的糖，笑道：“谢谢大哥哥。”
　　赫羽思冥点点头，走到小孩面前，道：“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小家伙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大哥哥，你如果想补偿的话，就陪我去玩一天吧。”
　　今日是立春，外面肯定很热闹，而赫羽思冥不喜欢喧嚷，但还是带小孩去了。
　　今日是立春，想着会有活动，赫羽思冥便拉着小孩去了。
　　“哇，这里好热闹啊！”
　　赫羽思冥握紧小孩的手，“别乱跑，这里人多，很容易把你弄丢。”
　　庙前乌泱泱的人群围着一只用桑木、辰土制成的土牛，旁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者，老人手中拿着一把八尺长的鞭，这便是立春重要习俗之一的鞭春牛。
　　小孩拽了拽他的手，好奇地问道：“大哥哥，这是干什么的啊？”
　　赫羽思冥抱起小孩，让他能够看的更加清楚，“这是立春的主要习俗，挺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老者举起手中的鞭，长鞭在风中轻轻摇晃，原本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都在等鞭落下去，
　　老者一挥手，鞭重重落在春牛身上，“一打风调雨顺。”
　　紧接着第二鞭下去“二打国泰民安。”
　　“三打五谷丰登。”第三鞭落下，春牛开始出现裂纹。
　　“四打六畜兴旺。”第四鞭落下，裂纹愈发明显且深重。
　　“五打万事大吉。”裂纹愈发明显且深重。
　　“六打六合同春。”老者重重一挥，春牛碎裂，土块散落一地。
　　人群喧嚷起来，疯抢着散落的土块，赫羽思冥赶紧抱着小孩远离。
　　“大哥哥，这个活动好有意思，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去捡那些土块呢？”
　　赫羽思冥将小孩放下，“抢到土块，扔进自己田里，据说会有丰收吉兆。”
　　“我也想去抢一个。”说罢，小孩跑向人群，赫羽思冥赶紧把他拉住，“等人群散了你再去。”
　　小孩回到他身边，低声道：“好吧。”
　　片刻后，人群散去，小孩来到庙前，可只剩下了一地的土渣和断裂的木架，小孩四处瞧了瞧，在远处有一块较大的，小孩跑过去捡起放入赫羽思冥手中，“大哥哥，这个送给你，我知道你不种地，但你拿着吧，就当是个纪念品了。”
　　土块落入手中，这块土早已干涸，并没有弄脏他的手。
　　小孩“大哥哥，我该回家了，对不起。”
　　赫羽思冥摸摸小孩的头，“下午我还会在那，你可以来找我。”
　　“嗯。”
　　下午，小孩如约而至。
　　“大哥哥，今日是立春，是要吃春饼的，我原本想给你带一个，可是师父不让。”
　　“不用带，我不喜欢吃这些。”
　　小孩点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问了。”
　　他看着赫羽思冥，他身着黑衣，肤色白的有些病态，黑发披散，额前几缕发丝遮盖眼睑，他的眸色很淡，恰好是此刻天与云的混合色。
　　但仅是这般，也足以让东方苍璃永生难忘了。
　　小孩低下头，很快又抬了起来，“我想让大哥哥每个节气都能来这里。”他的声音低弱，但让赫羽思冥听的很清楚。
　　他问道：“为什么是每个节气，而不是每天？”
　　“每天的话，太频繁了，我家离这里不远，可大哥哥的家离这远，要是每天跑来跑去，会很辛苦的。”
　　“你这小孩，”赫羽思冥朝小孩伸出小拇指：“好吧，我会争取每个节气都来的。”
　　小孩欢呼一声，勾住他的手指“那我们就这样说好啦。”
　　雨水
　　“大哥哥，为什么这个节气叫雨水，天气却这么晴朗啊？”
　　“雨水只是个名字，不是代表那天一定会下雨。”
　　小孩点点头，“这样啊，那大哥哥陪我去玩吧。”
　　田间已经有人忙着翻田，为春耕春播做准备了。
　　妇人直起腰擦汗时，这位俊美公子吸引了她们的视线。
　　感觉到炙热的视线，赫羽思冥朝她们看来，轻轻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妇人们面色发红，很快低下头去。
　　此刻阳光正好，他随手一撩额前的发，漏出那双冷如霜雪的眼眸，小孩踮起脚，却只看到赫羽思冥漂亮精致的侧脸。
　　赫羽思冥不知道小孩想去哪玩，小孩也不说，就站在那看了一上午的春耕。
　　傍晚
　　小孩将一个竹制的食盒放到石桌上，“大哥哥，我师父做了些好吃的，叫我给你带点。”
　　赫羽思冥揭开竹盖，一眼瞥见盒中的那碗红枣银耳羹，迅速地将竹盖重新盖上，随后将食盒放回小孩面前，“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小孩心情十分低落，“好吧。”
　　赫羽思冥心中升起一抹愧疚，“罢了，拿过来我尝一口吧。”
　　小孩端出那碗羹，放到他手边，“大哥哥，这羹不腻，很好吃的。”
　　赫羽思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羹，送入口中，的确不腻，而且还带着清甜，“味道不错。”
　　小孩期待地看向他，“好吃吧，大哥哥再吃点吧。”
　　赫羽思冥将羹推到他面前，“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羹凉透后，小孩才一勺一勺将它吃完。
　　把空碗放回竹盒后，小孩盯着赫羽思冥看了半晌。
　　赫羽思冥察觉到他的注视，问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没有。”小孩低下头，脸有些红，“就是想看看你。”
　　惊蛰
　　一道惊雷劈下，揭开春天的序幕。
　　赫羽思冥等了许久，小孩才匆忙跑来，“大哥哥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
　　小孩低下头，愧疚地道：“大哥哥，我马上就要走了，师父让我帮他收拾家。”
　　赫羽思冥拍拍小孩的头，道：“没关系，你去吧。”
　　“嗯，那大哥哥春分再见。”
　　家中
　　东方苍璃看着慕倾何，语气中有嗔责，“师父，明明你自己也可以收拾，干嘛非要把我叫回来。”
　　慕倾何笑了，“唉，你这一到节气就不着家，就这次把你叫回来帮我干点活这还不乐意了。”
　　东方苍璃朝他比了个鬼脸，随后跑出屋，翻上屋顶。
　　慕倾何追出去，吼道：“东方苍璃你快点给我下来！”
　　“就不，略略略！”
　　春分
　　小孩这次又提着竹盒来了，“大哥哥，师父说上次把我叫走了很抱歉，所以就让我再给你带点吃的。
　　“大哥哥你放心，这次没有甜的了。”小孩打开竹盒，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
　　这次的确没有甜的，全是春笋和蔬菜。
　　赫羽思冥不想吃，但怕小孩伤心，只能装模做样地拿起筷子吃下一些。
　　小孩将剩余的饭菜收回竹盒后，说道：“大哥哥，我看其他小孩拿着纸在上面画春牛，大哥哥我也想画，可忘了拿笔。”
　　赫羽思冥将白净的纸张和一只沾满墨水的笔放到桌案上。
　　小孩高兴的拿起笔在纸上颤颤巍巍的画了起来。
　　片刻后，他举起纸，给赫羽思冥看了看，“大哥哥，我画的怎么样？”
　　纸上的墨水有些糊成了一团，不清晰但可以看清小孩画的是什么东西。
　　“画的还不错，起码能看清。”
　　小孩从石凳上跳下来，将纸和笔还给赫羽思冥，道：“大哥哥，给你。”
　　待墨水干透，赫羽思冥收起那张纸，将笔放入小孩手中，“这支笔给你吧。”
　　“大哥哥，我不能要，这个太珍贵了。”
　　赫羽思冥道：“一支笔而已，要不了多少钱，你就收着吧。”
　　小孩摇摇头，“那我也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更何况这还是大哥哥用过的。”
　　在赫羽思冥的言辞逼迫下，最后小孩还是收下了笔
　　寒食
　　虽然他和小孩答应过只在节气来，但他还是觉得今日该来。
　　“大哥哥，你怎么会来啊。”
　　“今日是寒食，我觉得应该来。”
　　小孩仰起头，好奇地问道：“大哥哥，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听见有大人说归隐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归隐就是指一人厌倦凡间尘火，选择归往山林，寻个清净。”
　　小孩点点头，“这样啊，那大哥哥以后会归隐吗？”
　　他游历多年，但感觉天下太大，山川异景怎么都看不腻，即便多年过去，他依旧眷恋着这江山万川，所以回答道：“我永远都不会归隐。”
　　小孩突然拽住他，把他带到了那棵柳树下。
　　小孩拼命伸手想折柳枝，赫羽思冥见此抬手折下一枝塞入他手中。
　　小孩拿着柳枝，好奇地问道：“大哥哥，寒食节为什么要折柳枝啊？”
　　“在寒食节这天折下柳枝柳插在门楣或者圈成圈戴在头上，人们认为这样可以驱邪避灾。”
　　寒食节的由来是数年前的因为一位王公贵族，他追随着一位国君流亡在外。在流亡途中最艰难时刻，他不惜割下自己的肉来喂国君。后来，这位国君回国继位，而他却选择与母亲一同归隐山林。国君为逼他出山，因此放火烧了整座山，然而他与母亲到死都没有出山，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哇，大哥哥好厉害，什么都懂。”
　　“史书上的几笔而已，没什么厉害的。”
　　“可大哥哥比我懂得多的多啊。”
　　赫羽思冥：“这只是常见的习俗而已，你长大了也会懂的。”
　　小孩不住点着头，赫羽思冥看着有些滑稽，便折下柳枝插入他发间。
　　小孩哼唧着去取头上的柳枝，“大哥哥，你不要这样啊。”
　　赫羽思冥拿下那根柳枝，小孩的头发被那根树枝弄乱了，赫羽思冥道：“需要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吗？”
　　小孩解下发带，背对着他，赫羽思冥现在没有梳子，便用手把他的头发理顺。
　　待赫羽思冥将头发绑好，他摸向头顶，感觉到手感不对，他哼唧道：“大哥哥，你怎么又这样。”
　　赫羽思冥戳戳那根柳枝，“别拆啊，我梳的还不赖。”
　　清明
　　雨丝不停落下，赫羽思冥不觉得小孩会来，但他还是在这等着。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四个时辰过去，小孩依旧没来，赫羽思冥打算再等等。
　　傍晚十分，雨仍在下，小孩淋着雨跑来，哭着扑进他怀中，哭嚎起来。
　　“大哥哥，我好想我家人，我想我爹娘，我好想他们啊。”
　　父亲逝去，可他无法去看，若没有发生当初那件事，他何至于如此，他何至于如此啊。
　　赫羽思冥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重复，“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不哭啦。”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一直重复这些话。
　　雨越来越密集，逐渐遮盖了小孩的哭声。
　　远处
　　东方苍清跪在墓碑前，雨水洗刷着石碑上的尘土。
　　微凉的雨落在他身上，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一瞬间的失神，头便磕到墓碑。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他们又何至于如此啊。
　　谷雨
　　“大哥哥，清明的事，真的很抱歉。”
　　见小孩准备鞠躬，赫羽思冥赶紧扶住他，“没关系，人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许久之后，小孩平复心情，强行撑起笑容。
　　“大哥哥，石桌上的杯子里盛的是什么茶啊？”
　　赫羽思冥捏住茶盏，递到小孩手边，“要不要喝一口。”
　　小孩拿过茶盏，递到嘴边，轻抿一口，茶不苦不涩，茶香在口中弥漫，回甘久久未散。
　　小孩喝完将茶杯仔细擦拭干净后，递给了赫羽思冥，赫羽思冥将茶杯收回，道：“谷雨茶，味道怎么样？”
　　“好喝，和我师父的茶不一样，一点都不苦。”小孩的心情好了很多，看着他，笑道：“谢谢大哥哥。”

作者有话说

　　未来光景
两人对坐在凉亭中，赫羽思冥突然想到一件事，好奇的问道：“你当时真的是因为我好看才哭出来的？”
东方苍璃嘿嘿笑了两声，回答道：“是啊，我当时一看到你，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好看，然后就想哭了。”
赫羽思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