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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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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如何?重新看到自己五百年前的脸,用这张脸面对这个世界?”
“啧,原来你以前长这副样子,我觉得还是现在的你对那些深渊魔物更具威慑力。”
“提醒你一下,这药剂还不稳定,如果你并非不死之身,丑角绝不会同意我把这东西给你。所以,时效只有半个小时,或许还不到。”
他的同事耸了耸肩。
“好了,你就站在桥上慢慢欣赏这张许久不见的脸吧,我走了。哦对,在时效结束之前,你甚至可以找个人聊聊——你多久没有摘下面具,平和地与陌生人聊天了?”
“感谢你,多托雷。”
对抗磨损的东西——这同样是队长这位在亵渎的路上走得最远的同事很热衷于研究的东西。
毕竟,磨损是世界的规则,而对抗磨损也是亵渎的一部分。
卡皮塔诺没想到他真的能研究出来点什么,这种天赋以及对于世界探索的深度让他很难不联想到当初导致了坎瑞亚覆灭的那几个人。
这种联想令他一时难以给出更多的感谢。
他的同事当然不会回复“不用客气”这样的礼貌用语,这不是他的性格。
于是,将蒙面的头盔摘下的执行官低头看向桥下缓流而清澈的银色河水。
卡皮塔诺对着河水倒影出的那张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了的脸生出些许恍惚,物是人非、光阴变转,呵,恐怕面对这般情形,不管是谁都会与他有相同的感受。
他甚至有些怀疑,水中倒映出来的人是不是他自己——或许,不,不是或许,他已经差不多要把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模样给忘干净了。
生命中唯有那么少数的几个片段在后来的不断回忆中加深又加深,最后人的过去就仿佛只建立在那几个片段上似的。
他听到体内容纳的那些灵魂当中最活跃的那几名之中的一个说:“哟,老朋友,你年轻的时候长得这么俊啊。”
这个灵魂听起来还想要吹声口哨,但口哨只发出了最开始的音,随后就没了——兴许是被他的副官古瑟雷德捂住了嘴。
但是古瑟雷德又的确只有一双手,因此其他的灵魂七嘴八舌地回应起来:“说得对啊!”
大多数的时候,这些存储在他心脏中的灵魂都在沉睡,过多的声音对于携带灵魂者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但是在这种格外轻松的时刻,热闹地说上两句话显然对于比坚冰更强韧的队长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忍不住笑了,这要是让其他愚人众同袍看到,绝对会露出见了鬼了一般的表情。
这些灵魂七嘴八舌、用坎瑞亚的语言、纳塔的语言甚至是各个部族带着厚重方言气息的通用语喊的“帅哥”“靓仔”以及古瑟雷德颇具几分崩溃的“你们够了”最终停在了一连串的森林猫从卡皮塔诺身边鱼贯而过的时刻。
不止一只猫直接从他脚边跑过,长长的尾巴甚至贴着他的靴子擦过一遍,留下不止一根猫毛。
灵魂中的一个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连猫都喜欢你啊,瑟雷恩,你当年**的绝对是个万人迷吧?”
这话没人能答。
就连卡皮塔诺本人也选择回过头去追寻这一大群平素在市政公园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猫“逃亡”的原因。
这总比回答自己当年是不是万人迷这种问题要好多了吧?
猫逃亡的原因此时正从桥头朝着他小跑着走过来。
看着有些眼熟,虽然也没有那么眼熟。
卡皮塔诺想起来,这是璃月的矿石商人,他曾经为了自己手下士兵新铸的武器去找过潘塔罗涅,那时对方的手上就有一份这位年轻矿石商人的资料。
当时,潘塔罗涅还盯着她的照片,咬牙切齿地说了两句关于神之眼和岩神的话。
卡皮塔诺早就习惯了同事们的正常或者不正常,像是潘塔罗涅,这人一个月中总有那么几天要痛恨一下璃月的神明,在无差别地针对那些岩元素神之眼的获得者。
而对方现在出现在至冬,还披着一件很显然是愚人众内部的斗篷,很显然是来至冬做生意——生意的对象还是先前对着她的照片眉目狰狞之人。
卡皮塔诺:“……”
他的道德不太允许他在背后说、或者想同事的坏话,所以他暂时无话可说。
年轻的璃月商人身上有来自璃月的轻松——璃月港口的海风是热闹而平和的,与至冬海岸的风截然不同而格格不入。
“下午好。”她说,声音中隐约听得出来一些紧张,“请问你有看见一群跑过去的猫吗?我刚刚可能吓到它们了。”
大概是一位纳塔战士的灵魂:“借口,都是借口,我超懂。拜托,这里只有一座桥,猫还能跑到哪里去?我当年看上哪个姑娘了我就这么上前去搭讪的,包真,你信我。”
卡皮塔诺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一次古瑟雷德没想着去捂住这群一放松下来就喜欢扯这扯那的纳塔人的嘴。
反正,他自己的选择是当做没听见这句话:“下午好,它们方才过桥去了,河对岸是一座花园迷宫,我想你很难再追上它们了。”
纳塔战士的灵魂:“你看她,你看她都笑了!”
是的,年轻的矿石商人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卡皮塔诺也有所感觉。
如果是以执行官队长的脸,他会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与旁人对话,而如果是在五百年前,顶着这张脸,他也不至于陷入沉默——但偏偏是在五百年后。好在当他除了回应“下午好”之外想不出可以说些什么的时候,白发的少女有话可说:“这里很漂亮,为什么会没什么人呢?至冬人都更喜欢待在家里吗?”
卡皮塔诺:“恰恰相反。长达半年以上的冬天会让年轻人闷不住,他们会离开家,而且会走得更远一点,野猎、海钓,或者是找个冰面化开的内陆湖游泳,这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等到再过两个月,湖水开始结冰,市政公园中的人会更多一些。”
“那你呢?你不觉得闷吗?”
卡皮塔诺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觉得自己也是需要出去散一散心的年轻人。
这张脸的迷惑性还是太强了,如果是药剂失效之后的样子,就不会让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了。
“我不能算年轻人。”
他回答说。
“况且工作不能离开。”
“不是年轻人?完全看不出来,你瞧着真的很年轻。工作闲暇一点时间都没有吗?”
“到市政公园里来吹吹风的时间还是有的。”
其实时间也没有那么多,但好像随着面罩摘下,这一段时间也被单独地从“队长”这个身份的时间当中抽了出来。
“这么忙啊……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到你的休息时间了?”
“不算打扰。”卡皮塔诺说,“工作原因,我没什么与陌生人聊天的机会,这也算是一种放松。”
他们没有聊上太久,卡皮塔诺记得药剂失效的时间,半小时以内,如果要保险一点的话,最好在饮用过后二十分钟就离开这座市政公园,回到愚人众分部,戴上他习以为常的面具。
他真实的外表平素不与旁人看见,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从世俗的角度,绝大多数人在看到这样的脸后都会做噩梦。
而如果骤然从现在的模样变回去,只怕冲击力还要更强一点。
“恐怕我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他对白发的少女欠了欠身,“前方的迷宫中央有一些女皇陛下捐赠的雕塑,很值得一看。”
“请稍等!”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璃月的白发少女像是急了,她从身侧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属名片,很薄,但工艺很精细,拉丝的底纹中间掏空了一块,镶嵌上了同等厚度的红色矿石切片,透光度很高。
“这是我的名片。”她飞快地说,“另外,毕竟我们也聊了这么会儿,我总应该知道您的名字。”
他耳边的灵魂——已经说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了——正在大声地对他说这时候不留下个联系方式就太不礼貌了。
这一次古瑟雷德倒是很尽职尽责地把这个灵魂的嘴给捂住了。
他自己还补了一句:“长官,别听他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事实足以证明,在卡皮塔诺这种任谁来了都要说一句正的发邪的人面前,很少有人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礼貌过他。
名字而已有什么没必要的。
但,既然是现在这副相貌……
既然是短暂地重新回到了他觉得自己仍然是人而不仅是一个沉重地朝着未来挣扎的灵魂的时候。
他说:“我叫瑟雷恩。”
认识队长卡皮塔诺的人很多,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仍然认得瑟雷恩的人却已经寥寥无几。
今天既然有这样的机缘巧合,那么权当世界上多一个人知道瑟雷恩的存在。
他将名片礼貌地收在口袋中,转身走出去没多久,耳畔听到那些灵魂猛烈地沸腾起来,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的吵闹:
“古瑟雷德你小子不要再捂着老夫的嘴了,老夫又没说错!你的长官当年绝对是个万人迷,都这么大了,脸才刚回来没几分钟就又迷了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