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强盗以后》青时梅甜

1、躯体国有化

　　躯体剥离技术出现的第100年，也就是4925年，联邦政府正式开始实行《躯体国有化法案》。

　　这项法案的具体实施方法是指，每一个公民在出生之日起，就会被收回除心脏、脊柱、大脑之外的躯体部分。这些躯体会统一安置到躯体银行中，作为国有资产。

　　躯体被回收后，只要支付一定的赎金，就可以即刻去办理躯体赎回业务。而原躯体的赎金价格高昂，大多数父母只能为孩子购置人造躯体来暂时维持基本的生存，其中包括人造器官、人造血肉、人造神经等等。人造躯体的质量与其价格成正比，但即使是最昂贵的人造躯体，也很难媲美原躯体。

　　所以自这条法案诞生后，很多人终其一生追求的目标都统一成了一个共同的结果——赎回自己的躯体。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人们大多在去世时都没有见过自己完整的原躯体的样子。能赎回零散的几个原躯体部分，或许只是两条手臂，亦或是一双眼睛，已是万幸。

　　因为原躯体实在是太贵了，人们日常花销除了要保养时常出故障的人造躯体，定期按照年龄去购置符合年龄的人造躯体之外，还要为银行中的原躯体支付一笔保存费。

　　层层叠叠的压力似乎转化为了动力，人们愈加辛勤工作，联邦政府的生产总值不断攀上高峰，科技水平飞速发展。

　　当然，这些宏大的进步与底层人民无关，对于他们来说，赎回自己的身体都是奢望而已。

　　5025年，《躯体国有化法案》已经实施了百年，百年间，民间不是没有过反抗，但大多数的反叛军都如同暗夜萤火，过于微弱。统治者们轻轻一捻，这些组织便迅速溃不成军。

　　近十年来，有一支队伍却异军突起，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

　　“全体员工注意！全体员工注意！

　　近日来躯体大盗艾尔带领其手下多次在我行分行作案，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为坚决打击违法犯罪，确保联盟平安稳定，按照政府部署的追逃工作要求，我行将对在逃嫌犯艾尔及其手下进行公开悬赏追捕。

　　各位员工，如有发现艾尔及其手下线索，请及时报告银行安保部门，凡提供有价值线索，给予一百万至五百万奖励。

　　嫌犯照片如屏幕所示。”

　　瑞文正在工位前吮吸着橘子味营养液，见面前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了这样一段消息，随后是几张人物照片。

　　屏幕上为首的便是这次要抓捕的主犯——艾尔，他比瑞文想象得要年轻许多，看上去不过刚刚成年，鲜红的眸子里面是藏不住的少年意气，似乎睥睨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瑞文盯着这张照片许久，想要把这张脸刻在脑子里，幻想着自己哪天出门就可以碰到这人，并拿到不菲的悬赏奖励。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好？

　　瑞文甩了甩头，要不是这人几次三番地抢银行，自己早就如期成为正式员工了，对于这种强盗，完全不需要有什么愧疚。

　　没来得及仔细看后面几张照片，这则通知就播完了。

　　这时，瑞文才注意到刚刚一直含着一口营养液在嘴里没咽下去，他咕嘟一声咽下了这口已经淡得没什么味道的营养液，打算结束午休继续自己下午的工作。

　　这两天不仅是躯体抢劫案时有发生，反叛军也多次偷袭政府主要部门，所以全国上下人心惶惶，来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也少得可怜。

　　瑞文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看着面前的防弹玻璃中折射出的自己。

　　其实自己也是长得挺好看的吧，瑞文卷起了一缕金色的发丝，轻轻戳着自己的脸颊，脸颊的上方是一颗海蓝色的眼珠，即使瑞文发着呆，也难掩其中的光彩。

　　可惜只有上班的时候才能换上原躯壳。

　　没错，还在试用期的瑞文自然是没有钱赎回自己全部的躯体的，但好在只要在银行工作，就可以在上班时间使用自己的原躯体，转正后更是可以随意选取原躯体的两个部分五折赎回。

　　这也是为什么当代的年轻人挤破了头都要到躯体银行上班的原因。

　　临近下班的时候，瑞文已经开始看着手表倒计时了，并在心里不断默念，别来人，别来人。

　　然而在最后十分钟，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还是走进了银行的大门，朝着瑞文的柜台这边走来。

　　门口的保安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人，嗯，一身的人造躯体，典型的穷货，没什么好怕的。

　　瑞文见眼前这人似乎神志不清，但处于基本的职业素养，他还是扯起了一个标准微笑，推出了最适合眼前客户的套餐。

　　“先生，您要脸吗？”

　　瑞文打心底佩服自己的体贴，这人全身的人造躯体一看就没什么钱，要赎回那些肾脏啊，四肢啊这些部分显然没什么性价比。

　　而脸就不一样了，不仅价格实惠，而且一旦赎回，别人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赎回自己躯体时的首选。

　　但这个顾客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头摇了摇，下一刻，栽倒在了柜台上。

　　瑞文在柜台里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呢喃，“救我。”

　　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保安的视线，瑞文朝保安招了招手表示没事。

　　看着面前栽倒的人，瑞文有些纠结。萍水相逢而已，自己是不是不该管这闲事？

　　但瑞文清楚，如果自己不管，按照银行处理事情的态度，这人明天就会出现在某个垃圾场。

　　最后，瑞文还是不忍心，去更衣室换上自己的人造躯体后将这人拖到地下停车库，藏在自己小破车的后备箱回了家。幸好临近下班，不少的同时都翘班去干自己的事了，瑞文这么奇怪的行为才没被发现。

　　回到家中，瑞文从储物室翻出自己平时用的医疗箱，把这人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开始检查了起来。

　　瑞文先用透视电筒大约照了一下这幅残破躯体的内部情况，很快他就确定这副躯体是黑市最便宜的组装货，内部的器官是各种淘汰躯体组装的，一旦稍微进行激烈运动，就会导致线路的烧毁。

　　其实些配件早就该淘汰了，但奈何价格实在便宜，不少人会给家中无需劳动的老人购买，而面前的人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照到大脑的时候，瑞文更加惊讶了，这个大脑几乎是被胡乱塞进脑壳的，多数线路都没有连接正确区域，为数不多接上的也大多烧毁，此时，这颗大脑目前正处于休眠自保状态之中。

　　到这里，瑞文手头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普通人，从他大脑的发育水平和自保等级来看，这颗大脑大概率曾经被安置回原躯体很长一段时间，不久前才被放入这具人造躯体之中。

　　但瑞文转念一想，若眼前人真是什么落魄贵族，自己救了他之后岂不是可以挟恩图报，大赚一笔！

　　终于为自己救人的行为想到了合理的解释，说干就干，瑞文立刻拿起手中的扳手、榔头、钳子吭哧吭哧地干了起来。

　　他先小心的将这颗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的大脑从脑壳中掏了出来，放在提前准备的盘子之中。

　　接着是心脏，刚刚没注意到，但现在瑞文发现这颗心脏的生命力也是强得可怕，虽然也是胡乱被塞进胸腔的，但直到现在，还在有力地跳动着。

　　瑞文一开始想单手把心脏取出来，一时间还有些抓不住，这颗心脏就像一条刚刚出水的鲈鱼，在他手里挣扎着。

　　不得已，瑞文只能两只手一起上，他一手握住了心脏的一遍，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捧了出来，他感觉到手心里的跃动，似乎是心脏的在主人在诉说着此刻的不甘。

　　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个部分，那就是把脊柱从这具人造躯体中抽出来。

　　前两个步骤不难，瑞文在网上随便找几个教程就可以模仿□□成，而且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大脑和心脏逐渐形成了一定的自愈能力，即使稍有受损，也可以恢复。

　　可脊柱不同，作为和人造躯体其他部分连接最紧密的部位，下手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后续的残疾。

　　瑞文左思右想，实在不敢下手。最终，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瑞文就一脚油门踩到了银行。

　　进门时保安和他打招呼，“瑞文，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瑞文没敢多做停留，回了一个敷衍的笑容就匆匆向更衣室走去。

　　保安望着瑞文的背影，挠了挠头，是他的错觉吗？瑞文这小子的背什么时候这么厚实了。

　　而此时已经溜进更衣室的瑞文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买带汗腺的人造皮肤，否则一额头的细汗简直是把心虚两个字明晃晃的写在了脑门上。

　　他解开外套，里面是贴紧两片上半身，一片当然是瑞文自己的身体，另外一片则是瑞文从昨天那人的身上拆下来的。

　　为了尽可能压缩两个上半身占据的空间，瑞文将自己和对方身上不必要的部分几乎都拆了下来，除了脊柱周围的部分他不敢动，所以现在这两个上半身可以说是靠脊柱撑起来的两片。

　　他之所以把上半身带过来，是因为由于银行的着装要求，员工每天早上都要换上全套的原躯体，对于瑞文这样还没赎回躯干的员工来说，这一环节势必包括了将脊柱取出并放入原躯体的过程。

　　银行在很久之前就购置了全自动化机器，只要在进入之前设置好所需要进行的操作，机器就可以精准无误地进行运作。

　　平时每个员工的参数都是基本固定的，只有在赎回新的原躯壳部分后才有必要调整参数。

　　瑞文在平时操作步骤的基础上增加了一次脊柱抽出环节，等一会儿只要在第二次脊柱抽出的时候把这具上半身放进去，就可以成功地将脊柱和躯体分开了。

　　不过理想是丰满的，但实施起来却有一定的困难。

　　这个机器设计是是单人单舱的，所以操作舱内只留了一个人的位置，瑞文抱着这具上半身进操作舱的时候就感觉有些拥挤了。

　　开始操作后，机械臂伸出，开始照常给瑞文打局部麻醉。

　　虽然此时瑞文在人造躯壳中，神经不敏感，但还是有一定的痛觉。所以他还是添加了打麻药这个操作。

　　可能是因为增加了一次脊柱抽出，今天的麻药剂量有点大，瑞文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应，手脚都僵硬了不少。

　　手中抱着的上半身也因为手臂无力而掉到了操作舱的地上。

　　不过好在瑞文的大脑、心脏和脊柱很快就被安装回了原躯体，瑞文刚刚回神，就立刻将地上的上半身捡了起来。

　　瑞文抱着这上半身，正好可以看到那条机械臂是怎么在躯壳上操作的。

　　只见机械臂用一根极细的针从颈后探入那具身体，那根针一点点往里面探，最后针头到了尾椎处，瑞文见那块地方的皮肤一阵起伏，下一刻，一条完整干净的脊柱就被抽了出来。

　　瑞文摸了一下刚刚进针的地方，有一条长约十厘米的凹陷。

　　原来脊柱是这样取出来的。

　　一切操作完成后，瑞文把自己的人造躯体放进写着自己名字的柜子，在确定还没什么人来上班后，又偷摸把那具上半身和那条脊柱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等他从地下车库上去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瑞文坐在工位上，长吁了一口气。

　　这天上班的时候，瑞文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做规则允许之外的事情，他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哪里露出了破绽。

　　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被监控拍下来？有没有人看到自己在地下车库放东西？进门的时候保安会不会已经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儿了？

　　我不会因为这件事丢工作吧！

　　随着思绪越飘越远，瑞文手头的工作也越做越慢。

　　“主管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提醒，瑞文猛地端坐了起来，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哈哈哈。”

　　一阵爽脆的笑声让瑞文知道自己又被忽悠了。

　　恶作剧的是隔壁柜台的莱拉，她工作时最喜欢的消遣就是捉弄看上去呆呆的瑞文，每次捉弄瑞文，他白皙的脸上就会泛起一阵红晕，但眉毛却会瘪得和一个小老头一样，整张脸形成一张可爱的“囧”字。

　　当然，莱拉对瑞文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意，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小玩具。

　　每次看到瑞文“囧囧”的神情，莱拉还会探出半个身子去揉一把瑞文柔软Q弹的金发，并收货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

　　但今天，莱拉照常去揉瑞文的头发时，却没有被白一眼，相较往常，今天的瑞文似乎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小瑞文。”

　　“没，没什么。”

　　莱拉见瑞文不愿意与自己倾诉，也不强求。

　　“晚上别回家了，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瑞文不是不知道莱拉在关心自己，但自己后备箱还有那些东西，还是得快点放到家里，以免夜长梦多。

　　“莱拉，我今天没空，下次吧。”

　　“你能有什么事，别下了班就往家里一缩，回去换身好看的衣服，今晚七点我去你家接你。”

　　见莱拉如此执着，还留出了自己回家的时间，瑞文不得不应下邀约。

　　下班后，瑞文匆匆回家，把昨天取出的大脑、心脏和今天取出的脊柱都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才开始挑选起衣服来。

　　其实瑞文的衣柜很空，除了几套银行的工作服外，就是日常的卫衣和牛仔裤。

　　他不想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上花钱，更何况自己买的人造躯体是基础款，不说粗糙丑陋，但也算不上美观，没必要买好的衣服去配这具廉价的身体。

　　但今天是莱拉约自己去吃饭，还是应该穿得正式一些。

　　瑞文想了一会儿，打开了隔壁那个衣橱，长时间没开过的衣橱飘出了一股灰尘味。

　　这个衣橱中间被隔开，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是女士的衣裙，明显占据了超过一半的空间，把右边男士的正装挤压到了边上。

　　只是看了一眼这些衣服，瑞文就砰一声把衣橱的门关上了，他还是见不得这些东西。

　　最后，瑞文选择穿了银行的工作服，只是把领带撤掉，内搭换成了一件纯白T裇。

　　六点五十还不到，瑞文就已经乖乖地站在小区门口等莱拉了。

　　七点超过了四五分钟，莱拉还没有来，不过瑞文也并不生气，毕竟莱拉不像自己，总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七点十分，一辆草木绿的敞篷车飞驰而来，瑞文一眼就看到了副驾驶上莱拉的倩影。

　　瑞文在心中为莱拉祈祷，希望她偷偷在下班时间违规使用原躯体的事永远不要被主管发现，否则莱拉一定会被开除的。

　　莱拉远远地就摘下了墨镜，和瑞文招手示意。瑞文见还有别人，只是回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跑车稳稳地停在了瑞文的身前，瑞文上车后有些局促，因为主驾上的男人和他所知道的莱拉男朋友好像长得不太一样，前挡风玻璃映射出男人的身体，几乎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都是原躯体，嗯，这个显然比上一个有钱，瑞文默默想着，更不敢随意说话了。

　　莱拉敏锐地察觉了瑞文的无措，大方地介绍道。

　　“这是我的新男友，蓝伯恩。伯恩，这是瑞文，我和你说过的，很可爱的小弟弟。”

　　“您好，蓝伯，哦不，蓝先生。”

　　那个被叫做蓝伯恩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就发动车子了。

　　莱拉有些意外，她抱歉地看了一眼瑞文，见瑞文没有什么反应，悻悻地转过头去。

　　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旁边的男友，表明了自己对他刚刚态度的不满。

　　不料这个蓝伯恩并不像她以往几届男友一样立马哄着她，只是沉默地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莱拉有些没面子，原本今天想让瑞文放松放松的，没想到事情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