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转职了》竹节如骨

3、六丁神火

　　昆仑自在天，镜花泽畔，兰草飘香。

　　白鹤衔草略过水面，惊动一湖银龙。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船上老翁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执竹竿垂钓，悠然自得。

　　老翁身侧一人盘坐，背负双剑，着月白袍泽，如披月光。他气质卓然，肤如霜雪，然而眉眼处却缠了白纱，俨然不能视物。

　　“扶光上仙，凡尘过往，皆是虚妄，何必执着呢？你不若着眼当下，待理清孽缘，心境自然便不同了。”

　　老翁言辞真切，语气无奈。

　　辛无妄轻笑一声，微微摇头。

　　“孙先生，我来此已有三载，多亏您妙手回春，内伤已经痊愈。您所说我能明白，但我还是要为他讨个公道，这份仇怨我放不下……”

　　“辛家老匹夫至死都是个薄情寡义之辈，怎地就生出你们兄弟这对痴儿？”

　　孙涂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三年前，你在三界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强者，但如今眼盲、剑断，如何报仇？”

　　“所以才要问问前辈，可有办法……让我双目复原。”

　　辛无妄偏头对老翁道。

　　“……”

　　孙涂术紧紧盯着湖面，陷入沉默。

　　忽尔鱼竿一颤，有鱼儿上钩。他急切地拽起鱼线，银龙鱼连着湖水被丝线送上半空，转了几圈才拍在船面，扑腾乱跳。

　　见此，他拿出鱼钩，正要放进水桶。忽听一声清脆长啸，手里的鱼儿便消失不见。

　　“……？”

　　孙涂术猛得抬头看向顶上盘旋而飞的玄鸟，它叼着银鱼，毫不费力地吞吃入腹。看得孙老头气的牙痒痒，当即啐了一口，怒声骂道：

　　“你这天杀的蠢鸟，这鱼是你能消受得了的，还不快给我吐出来！”

　　玄鸟不理睬，绕了两圈便消失不见。

　　平复了心情，孙涂术再次下饵，轻抚胡须缓缓道：

　　“不瞒你说，你双目失明的原因若是毒伤，老头子我还有办法，可偏偏是血肉殆尽，又有荧勾之毒缠绕在你任督二脉，不断毁你生机，哪怕为你重修血肉也会被毁。而这荧勾之毒我沾不得，它是魔界最凶恶的妖植幽莲的伴生毒，专克我们天医一脉……是以我无计可施。”

　　闻听此言，辛无妄心里不免失望。

　　“不过……”

　　“不过什么？”

　　辛无妄心里涌上希望。

　　“我有一弟子，或许能帮你，不过他不走寻常路……”

　　孙涂术语气无奈，面色怅惘，继续道：

　　“他名叫姜岐，你也许有所耳闻，乃是我昆仑神宫之主座下大弟子。”

　　辛无妄眉头紧锁，心里疑惑不已。

　　“我倒是知道，不过他不是入的剑道吗？”

　　姜岐在仙界出名，却都是恶名，爱慕师弟丑态频出，作弄同僚脾气古怪……辛无妄总也想不出此人能有什么能力。

　　“咳咳……此事说来话长，姜岐那小子年轻时没找对路，入了医道后心性大变，早非同日而语。他跟我学了十五载，便下山历练，如今已有十六载未归昆仑，想找他还有些难。”

　　“他如今在医道上的成就远比我高，你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孙涂术谈起小弟子，语气透着欣喜，言语间多有推崇之意。

　　“我该去何处寻他？”

　　“那只抢我鱼的鸟儿，曾被姜岐所救，它会带你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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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二十四坊，三十六街。经贸繁荣、车水马龙，道路两侧叫嚷声不断。

　　崔小楼趴在窗前，眼里满是惊喜。

　　“姜大夫，这里真繁华啊！”

　　“嗯嗯。”

　　姜岐嘴里叼着糕点敷衍点头，心里叹息：到底是个孩子，见什么都新奇。

　　马车走走停停已有三日。眼下日渐西山，寒夜将至，姜岐眸光沉重。

　　邪咒师需要尽快抓住，还有四天就到月末，他当初虽然成功吸收神火，却也带来每月末发作的后遗症。

　　鬼火灼烧，如进冰窟。

　　月末是他最脆弱的时候。选择定居在尾牙村，也有一定的考量，它距离传说中六丁神火坠落的地方极近。

　　六丁神火传说是仙界第一人陨落所形成，其中蕴含的纯阳之气则可除去鬼火带给他的后遗症。不幸的是，他在尾牙待了十五年，始终没有等到六丁神火现世，这让他开始怀疑古籍记载真伪。

　　“姜大夫，下咒的人会是什么人？”

　　思考间，崔小楼已经坐回原位，他正疑惑地看着发呆的姜岐。

　　“……不知道。”

　　姜岐回道。

　　他本来不想搭理这群权贵，奈何事关邪咒师不得不问，否则凭他怕麻烦的个性，又怎会千里迢迢跟着帝国太子来到燕都。

　　“小楼，从现在起，别乱说话。”

　　姜岐语气严肃，目光冷厉。

　　“是！”

　　受他感染，崔小楼立马坐正答是。

　　忽而马车一顿，姜岐便知是到了地方。

　　果然，帘布一拉，一府兵探头躬身道：

　　“姜大夫，到了，请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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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跟随内侍，穿过九曲长廊，来到正厅，彼时天已黑。

　　一群侍从将宫灯点燃悬于梁上，燃烛秉灯，秩序井然，一时间满室光亮。赵卿平负手而立，等候多时。见姜岐进来，连忙迎上去。

　　“姜大夫辛苦，舟车劳顿想必也饿了，我这早已遣人备好饭食，请随我来。”

　　言罢，也不管姜岐拒绝，便自来熟的牵其手来到后间。正如他所言，桌上玉盘珍馐、琉璃酒樽已然备齐，只待享用。

　　姜岐心中腹诽：真奢侈。

　　一通酒足饭饱后，深知不可再拖的姜岐，准备直切如题。他是顶烦这群上流贵族繁杂的礼仪，待人接物这事儿……姜岐只道仙人才不管，尤其是他这种远离仙门的流动人员。

　　“太子爷，烦请给我一根发丝。”

　　赵卿平也不多问，依言取下一根头发递给姜岐。

　　见姜岐接过后，并指夹住，又缠了几圈，便开始掐诀，手掌翻飞伴随着晦涩难懂的口诀，只听他道：

　　“天地玄宗，万气归根。五方徘徊，溯源寻根！”

　　话音即落，黑发瞬间被火焰吞噬。这火焰色泽奇异，竟是散发着幽蓝光晕。

　　赵卿平眼含惊异之色，正待他想要询问，就见那火苗如丝带般窜出门外。

　　见此，姜岐也不等待，转瞬间离开房间，追着火苗离去。赵卿平与崔小楼二人反应过来，人已不见。

　　“……这……这可如何是好？”

　　赵卿平急切地看着崔小楼。

　　“太子可知那个方向通往何处？”

　　崔小楼望向北方，那是姜岐离开的方向。

　　“皇宫。”赵卿平沉声道。

　　月上中天，树影斑驳。姜岐跟随跳动的火苗，穿过重重宫墙，总算在一处宫院停下。它地处偏僻，远离皇宫中心。

　　姜岐抬手轻触前方，虚空中竟泛起层层涟漪，笼罩着整座宫院。

　　“阵法？”

　　与此同时也惊动了宫院内的人。他放下手中制作邪物的工具，移步窗前，捅破窗纸偷偷看去。

　　而姜岐正结印准备破阵。见此，屋内人也连忙结咒打算偷袭，口中念诀间，一团黑雾便袭向破阵之人。

　　姜岐偏头躲开，掌心一翻便拍在屏障上，阵法瞬间消散。他立即冲到门前，便要推门而入。

　　几乎是同时，门内侧之人也运起修为拍在门上。然而，姜岐早有准备，事先将无极道玉贴在手掌里。

　　“呲——”

　　门内人迅速拉开距离，低头看去，只见整只手掌血肉模糊，黑气四溢。

　　“该死，是仙界的！”

　　他低声咒骂，转身便要逃走。

　　可已经来不及，细密的银丝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透过月光划过泠泠寒光。

　　此人对仙力的控制远胜自己，楚章暗暗忖度，不好对付呢……

　　“你还挺厉害，被无极道玉所伤，竟然只受了皮肉之苦。”

　　姜岐不紧不慢来到楚章面前，调侃道。

　　“你要不看看呢？”

　　楚章皮笑肉不笑地举起手，上下晃动，朝他展示正在冒黑烟的手掌。

　　无极道玉来源于昆仑天池，集结山川钟灵琉秀蕴养，三千年才产一块玉料，它蕴含阳水之气，专克阴邪。邪咒师尤为惧怕此类法宝。

　　对方心理素质极其强大，姜岐打量着眼前人判断起来，赤眸白发……很符合他对邪咒师的刻板印象。

　　而楚章也眯眼打量着姜岐，布衣草鞋，乌发散乱，瞧着不修边幅极了，与他以为的仙人差别甚大。

　　不过此人来历不简单。

　　“你是昆仑的人？”

　　楚章问道。

　　“唉——手下败将没资格提问哈！”

　　姜岐耸肩拒绝回答，抬手握紧银丝，待彻底捆缚住对方，才放心审问：

　　“你胆子不小，为什么跑到皇宫里下咒？”

　　楚章闻言歪歪脑袋，血眸泛起光亮。

　　“因为他们该死。”

　　姜岐敏锐地察觉出他话里透露出的仇恨，还没待他细想，手中银丝便寸寸断裂，一道劲风直冲面门而来。

　　他躲闪不及，硬是被人带着砸在墙上。

　　姜岐忍不住闷哼出声，现在情况颇为糟糕，邪咒师的手死死扣住他整个下庭。

　　他缓出一口气立即咬住对方虎口处，但非但没让其松手，反而被钳制的更惨。

　　“我说小仙长……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出来的呢？真的好弱哦～”

　　楚章语气玩味，神色兴味十足。

　　一句话，让姜岐怒目圆瞪，想也不想，拿着无极道玉就拍了过去。

　　楚章灵巧避开，迅速握住他的手腕。紧接着又困住姜岐欲要踢动的双腿。

　　“可别乱动了，不然我没轻没重的……”

　　“嘶——”

　　没等楚章高兴，脖子就传来刺痛，他忍不住去拍，却也给姜岐机会挣脱出去。

　　瞧着躺在手心里的黑虫，楚章扯开嘴角，哼笑起来，当然是被气的。

　　“名门正派还用蛊虫？”

　　“对付你这种歪门邪道，谁在乎手段。”

　　“那你也该知道，这种小蛊虫的毒性于我而言只是挠痒痒，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敢单枪匹马前来，凭你手里的无极道玉吗？”

　　楚章面上挂着嘲讽的笑，漫不经心地将虫子弹开。

　　“咱俩一半一半吧。”

　　姜岐笑眯眯地举起手，掌心中墨色玉璧正折射出诡异的绿光，隐隐有迸发之势。

　　楚章眉心一跳，暗道不好便要躲开，可已然来不及，一道夹杂鬼火的仙力击中他，喉头瞬间涌上血气。

　　残留的意识让他迅速作出判断，撒出毒物立即逃跑。

　　姜岐被困雾中，面色凝重。无极道玉是件多功能神器，既有存储功能，又能防御。不过长年来都被他作为转化幽冥鬼火用来炼丹的工具，以至于他都差点儿忘记它最初的作用，便是吸纳、净化邪秽。

　　那个邪咒师最初为道玉所伤，邪力正在消散，刚才又被他借助道玉转化的鬼火所伤，此刻定然已是强弩之末，乘胜追击再好不过。

　　然而……

　　“咳呃——”

　　姜岐喷出一口血，狼狈不已。额头上显现出烙印在识海的魂火印记，每当动用鬼火，额头便会出现魂花。

　　但是，因着后遗症即将发作的缘故，动用鬼火无疑是破坏体内平衡，加速后遗症的来袭。这也是他最悔不当初的，本来融合神火是为了炼丹，结果却给自己带来可能伴随一生的磨难，真是得不偿失。

　　本想快点解决，现在看来却有些棘手。

　　“要不……搬救兵？”

　　但他转念一想，又否决掉。就凭他的人缘，亲爹都不愿意来，遑论他人。

　　次日午间。

　　姜岐推开房门时，崔小楼已在房内等候多时。见此，姜岐眉头上挑，走到桌前坐下。

　　崔小楼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看他。

　　他眼睛不仅大，还颇为圆润。看向姜岐时，总是湿漉漉的，这会让他想起养在家里的小黄狗。如果它在外受了委屈，便喜欢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姜大夫，你到底是什么人？”

　　最终，崔小楼还是率先打破平静。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姜岐嘴角带笑，目光柔和。他看出崔小楼纠结矛盾的神色，索性决定告诉他：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修仙者，喜欢在凡间待着而已。倒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姜岐的解释反倒让崔小楼松了口气，他坐下端起茶壶为其沏茶，缓声问道：“昨晚，我和太子前去皇宫并未寻到你，你做什么了？”

　　“去抓邪咒师，不过让他给逃了！”

　　姜岐皱眉懊恼起来。

　　“那怎么办？”

　　崔小楼问道。

　　“下饵，等鱼儿上钩。”

　　话落，姜岐嘴角勾起，笑的像个反派。

　　当日，太子下值，姜岐便揣着疑问过去。

　　“仇人？”

　　房间内，端着茶碗的赵卿平眉头紧锁，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迟疑道：“应该没有，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赵卿平目光坚定，无比肯定。

　　“是吗……”

　　“那你母亲呢？”

　　姜岐问道。

　　赵卿平闻言看向姜岐，他正含笑看过来，黑黢黢的双眼，清澈透亮，仿若看透一切。他心尖忍不住一跳，过往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那件尘封的往事，血与泪的教训都令他痛不欲生，以至于不愿回忆。

　　“仙长，我本以为那就是结局。”

　　他扯起笑容，无尽的苦涩一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微微带颤的声音响起。

　　“我的母亲是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注：文中银龙是银龙鱼。不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