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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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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1、
夜深如墨,静得让坐在火堆旁的岳仲可以清楚的听到另外两个人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探身往火中添了些干燥的树枝,然后从捧回的枝叉中选了几根,掏出军刀,慢慢的将前端削尖。
用嘴吹散尖利处的木屑,岳仲抬眼透过火光看着似乎睡着的袁朗。
“睡不着?”他问。
袁朗动了动身子睁开眼,坐起来看着岳仲无奈的笑。
良久,他叹着气问,“怎么知道……”
“你什么时候会睡得这么安稳?”岳仲用木削点着他。
袁朗没有反驳,而是将身上的外套盖到吴哲身上,站起来走到岳仲身边挨着他坐下。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只有军刀削上树枝的嚓嚓声。
“觉得我不该杀他吗?”岳仲忽然问了一句。
袁朗并未急着表态,而是拿起岳仲削好的木梢端量着,良久才开口,“他们跟我们一样,都训练有素,留着反倒对我们不利。”
他看了一眼岳仲,“如果有把握,我想你连那两个也不会放走。”
“你懂,但……”岳仲愉快的笑,用木梢指指熟睡的吴哲,“他却不懂。”
袁朗的视线投向吴哲,“他相信他能相信的,同样,他也要怀疑他该怀疑的。”
岳仲手下的动作停滞住,侧转着头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袁朗,透着审视。
“怎么?”袁朗问。
“对他不太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袁朗失笑。
岳仲用腿撞了一下袁朗,一副我了(LIAO)的表情。
袁朗咧咧嘴,“也许就像你说的,他喜欢挑畔,而我……”
“而你也是个喜欢被挑畔的人。”岳仲接口。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意一点点加深。
此刻火堆旁这个寒冷的深夜似乎也跟着暖和起来。
“喜欢这里什么啊,一呆就是三年。”袁朗看着火光轻声问岳仲。
岳仲一脸的淡然,“呆得久,并不见得是因为喜欢。”
“想说说吗?”袁朗又问。
岳仲摇头,“我说了我能说的,剩下的,是不可以说的。”
“我想听的就是你不可以说的。”袁朗说。
岳仲看着他,“相信我,我是为你着想。知道得越少,对你们越安全。”
袁朗失笑,“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体贴的替我着想了?”
“一直。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岳仲轻声说,火光映衬下他的眼中似乎有两团正在燃烧的火。
袁朗怔了一下,内心深处竟然像被什么东西轻撞过。
他没说话,注视了岳仲很久,然后噗哧笑出声,“我是不是应该说我很感动?”
岳仲垂下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慢悠悠的说,“这倒不用。”
他将剩余的木梢塞到袁朗手中,“只要你把这些搞定。”
“你的活让我做,你干什么去?”
“我睡觉。”
“你不说守一夜吗?”
“对着你,忽然觉得很无聊。”
岳仲面带鄙夷的站起来,走到袁朗睡过的地方,倒头便睡。
袁朗笑笑,认命的拿起军刀,削着剩下的枝条。
心,其实有些微微的无措,源于岳仲刚才的那种眼光。
有些熟悉,曾经在另一个人眼中,他也同样看到过。
下意识的,袁朗朝吴哲那边看了一眼,此刻,这个年轻的士兵仍旧呼吸平稳的睡着……
2、
夜风似乎并不想停下它的脚步,反而有加大的趋势。袁朗朝火堆中又添了些柴,靠着树干看着火光出神。
岳仲还是变了,三年的时光,似乎将他身上的某些原本属于他的特质带走了,棱角似乎被磨得圆滑黯淡。
“到底,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他?”袁朗思索着。
回忆,在这个时刻侵入他的思绪……
丛林,演习场。
岳仲靠着树,身上背着的烟罐仍旧还在冒着丝丝的白烟。
他看着一脸悠闲坐在自己对面的袁朗,“觉得挺得意?”
袁朗笑笑,“一般。”
“规则可不是这么用的。”
“规则上也没说不可以这么用。”袁朗反驳。
岳仲打量着袁朗,那样的角度,射出如此精准的一枪,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他对面前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与欣赏。
“你叫什么?”他问。
袁朗掸掸军靴上尘土,有些漫不经心,“这个问题,问得没什么必要。”
“说了,也没什么损失。”
袁朗看了岳仲一眼,忽然问,“演习结束了吗?”
岳仲看表,“还剩三分钟。”
“A1。”袁朗说。
“什么?”岳仲没听明白。
袁朗耸耸肩膀,“演习中,这就是我的名字。”
岳仲笑,“如果结束呢,你叫什么?”
“到时再说。”袁朗轻描淡写的说,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向山下走去。
“袁朗?你叫袁朗?”岳仲似笑非笑的看着袁朗。
袁朗转回身,“既然知道,你还多此一问。”
岳仲走向袁朗,凑近他,“我想,我们还会见面。”
袁朗笑得有些飞扬,“下次,别让我赢得这么容易。”
“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失望。”岳仲对他挑挑眉,一脸挑畔的走开。
袁朗看着他的背影,笑容依旧。
能够遇上一个让自己真正欣赏的对手,是很难得的。现在他觉得已经有了一个。
演习结束后,袁朗知道了这个对手名字:岳仲。
一个月后,就像岳仲说的,他们又见面了。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对手,见面的地方也不是演习场,而是在老A的训练基地。
“我说过了,我们还会见面。”岳仲愉快的看着袁朗。
袁朗回以淡淡的笑,“我也说过,别让我赢得太容易。”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两个人看着彼此,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不服输。
有一种人,越是艰难,越是危险,越是有挑战,越能发挥出身体的极限,能力的极致。
巧得很,袁朗和岳仲都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较着劲,你赢我一分,我扳你一局。
选拨过了三分之一时,连教官都觉察出两个人强烈的竞争意识,尤其是铁路,坐壁上观的看着好戏,甚至兴致来时还会跟下面的人打赌谁会是今天的赢家。
没有赢家,选拨结束时,两个人都留下了,而总分数竟然很邪门的打成了平手。
分队那天,站在同一中队的同一组中,两个人对视着,同时噗哧笑出声来,各自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那份初识时的惺惺相惜已经在了解中化成了一份友情,他们成了朋友,进而变成了兄弟。至少,在袁朗看来,他们一直像兄弟般处着。
信任的,亲近的。
岳仲其实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在工作中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但在私底下,除了对袁朗,他对谁都会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
这种作法,有时会让袁朗觉得奇怪。
“为什么?”一次袁朗问。
“安全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很客观,不会在任务中感情用事。”岳仲平静的分析。
“那……”袁朗好奇,“我和你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此刻他们俩正肩挨着肩的坐在一起。
“我们不需要。”
“为什么?”
“你是特例。”
“特例?!”袁朗有些哭笑不得。
“看到你,我会想到我的一个朋友,不,应该说是家人。”
“哦。谁啊?”袁朗问。
“阿黄。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那他现在?”
岳仲面露遗憾,“死了。”
袁朗一僵,拍拍他安慰,“对不起……”
岳仲笑笑摇头,“没什么,过去很久了。”
他转向袁朗,“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他。很黑,很亮,很深。”
袁朗歪着头看着岳仲笑,“我成为特例的原因还真是……特别。”
岳仲又是一番打量,“真挺像的。”
他低头,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袁朗。
接照片时,袁朗忽然留意到岳仲眼中一抹狡黠的光,但过份的好奇让他忽略这小小的变化。
手上的照片,袁朗看了很久,异常仔细。然后他挑着眉指指照片,“他……就是阿黄?”
“嗯。”
“觉得我们像?”
“尤其是眼睛!”
“明白了。”袁朗点点头,将照片拍到岳仲腿上,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愉快的笑声从岳仲那传来。
袁朗低头瞄着他,“好笑吗?”
岳仲放下照片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颇有些洋洋得意,“总A别人的人被人A,其实挺有趣。”
他依旧笑着,举步前行。
袁朗追上去,出脚偷袭。
岳仲闪身,却还是被踢中了小腿。
“哎,没大没小的!”他指着一脸坏笑迅速跑开的袁朗,追过去……
那张照片,被岳仲落在了花坛旁:一张合影,有点旧:西北风沙地的背景下立在岳仲身旁的……是一只狼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