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雾中三山

1、第一章

　　寒冬，黑夜。
　　本该灯火通明的萧家宅邸，此刻却被火焰与鲜血浸染。
　　木头燃烧而传来的黑烟充斥鼻腔，萧昭的大脑已经昏昏沉沉，看不清前方。
　　传来耳边的，只有数不清的哭喊声。
　　以及眼前，悬在门梁上，还身穿官袍的父亲。
　　“小姐！”
　　“小姐！”
　　一个穿着布衣的女生踉跄跑进来，用力把坍塌在暗格前的东西搬开。
　　把暗格打开，看到里面昏沉的萧昭，着急喊道。
　　“小姐，小姐您清醒一点，我这就救您出去！”
　　听到声音，萧昭用力睁开眼，看到来人。
　　声音沙哑，“小檀，你肩膀怎么了。”
　　“不用管我小姐，我先把您拉出来，来，抓紧我的手。”
　　等萧昭和小檀互相搀扶走出去的时候，身后的人声越来越逼近。
　　“快点！后书房别忘了搜！”
　　“小姐快走，我们从这里爬出去！”
　　“那边有动静！快追！一个都不准漏掉！”
　　冷风吹到身子上，萧昭不自觉发颤。
　　一群举着火把的人从不远处跑过去，渐渐隐身在黑夜里。
　　“小姐，没事了，我们现在应该安全了。”
　　“小姐，您没事吧，这有夫人跑前让我带的衣服，还有一些盘缠，我先给您披上。”
　　刺骨的冷风吹刮着皮肤，萧昭和小檀两个人依靠在一处土堆前。
　　她看到小檀的肩膀，“你的伤…”
　　小檀笑笑，“没事小姐，不小心被发现射了一箭，不要紧。”
　　“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冬天的夜晚向来很安静，偶尔会听见风吹过树的呼啸。
　　没有任何灯火点缀，只剩无边凄凉的月色。
　　“小檀。”
　　萧昭将布带的节系好。
　　“真是抱歉，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福一点都没享受到，还要和我受困在这乱葬岗。”
　　“小姐您说什么呢，您已经对我够好了。”
　　“况且，这些事您自己也不想遇见，不怪您。”
　　“小姐，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害怕了？”
　　事已至此，小檀还在找点让她开心的话。
　　“您不用害怕，什么孤魂野鬼的，来了我肯定替小姐打跑它。”
　　“谢谢。”
　　听到这话，小檀还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
　　萧昭抬头，静静看着天上残缺的月色。
　　“有时候还真讽刺，平日里没人愿踏足的乱葬岗，现在倒成了我们的庇护所。”
　　没了，都没了。
　　父母，兄长。
　　一道无声的泪水划过脸颊。
　　小檀没说话，尽量给萧昭一点独处空间。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小檀，你手里的盘缠有多少。”
　　小檀数了数，“差不多还有十两。”
　　萧昭低眸思索一会。
　　“够了。”
　　“你应该还带着一件衣服，那件衣服里…”
　　“小姐。”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檀打断。
　　“我不会离开您的。”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因为您，我的尸体可能早就被丢在这了。”
　　“所以，小姐，别丢下我好不好。”
　　萧昭看一眼小檀，对方的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含满泪水。
　　“好。”
　　“您打算接下来去哪，我都跟着您。”
　　萧昭握紧自己的手指，体会手心残留的温度，眼中的悲伤被遮掩，变成冷漠。
　　“去金陵。”
　　北国这里的每座镇上都经营着多家茶馆，刚开始只是单纯喝茶，后面为了扩大生意，慢慢演变成客栈一样的地方，只不过只提供吃喝，不提供住宿。
　　这些茶馆大都坐落在地理位置较好的地方，人流量大，加上价格较为便宜，平民百姓也喝的起，所以也成了一些闲来无事的人解闷的地方。
　　因为人流量大，往来商队也有驻足歇脚，所以言论散播的也快。
　　“喂喂，你听说了没，就在前两天不久，萧家被满门抄斩了。”
　　“萧家，哪个萧家，住在临南镇的那个萧家？”
　　“不然呢，整个北国还能喊出第二个有名的姓萧的大家吗？”
　　“害，我也听说了，我想着这萧家不还是以精忠报国的名声宣传来着，怎么会突然传出来被抄斩这种事，这到底真的假的？”
　　在靠近门口的茶桌上，四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前，谈论的声音说大不大，但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几个人凑上去，“我估计这事是真的，家都被抄了可不是件好事，谁会乱传这种东西，哎，你们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没人说过。”
　　桌上几个人连连摇头，凑上来的人眼中浮现出莫名的骄傲。
　　他悄咪咪凑上去，压低声音，“我听说，是这萧家，和那匈奴勾结，里外迎合，拿两份钱，被这朝廷的太子爷发现了，直接上报给皇上，皇上自然很生气，一不做二不休下抄斩令了。”
　　桌子前的人一副震惊的模样，其中有个人皱下眉头，提出质疑，“你这话不对吧，我记得这萧家不是五六年前就不做官了吗，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他们颁布了一条家规，未来所有萧家人，都不准踏上仕途一步，这又怎么会和匈奴勾结呢？”
　　“哎呀，”凑上前的人一脸看傻子的样子，“你这人也真是，死板，他就算是现在不做官，那之前做了那几十年的官，手上总得是积累了点人脉，况且，萧家那么一个大家，一个两个都不踏上仕途，也没见他们从事商业，哪来的钱去养活那么多人？”
　　“你们仔细考虑，是不是？”
　　“是个屁。”
　　对方刚反问完，一句年轻又有些稚嫩的女声从后面传出来。
　　在他们几个人后面，一个穿浅粉色衣服的少女从门外走进来。
　　“你进过萧家门吗，见过萧家人吗，就随随便便说人家和匈奴勾结，我看是你才和…”
　　“小檀，你带的东西呢。”
　　小檀怼回去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桌子上的女声打断。
　　她理解过来什么意思，只能咽下这口气，走到一边。
　　“小姐。”
　　“哟，你这小妞，看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这就告诉你，我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就在那金陵的告示上贴着，‘前御史大夫萧何城与匈奴勾结，于正月十七日戌时，满门抄斩’你去金陵看去吧，就在最中心那块告示上，写的一清二楚。”
　　“这位客官，您错意了，别生气，我这个朋友就是说话不过头脑，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
　　说完，萧昭从桌子前起身，向外面走去，“小檀，我们路还隔的远，赶时间快走吧。”
　　这里是南北方的交错点，商队也多，人流量堪比都城金陵。
　　小摊贩子的喊卖声此起彼伏，小檀在身边叹口气。
　　“小姐，我刚刚只是试图盖一下他们口中的名声，不能就看着他们污蔑…”
　　“小檀，”萧昭不等她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想法，但这些人说到底，就只是一些看客，看客最喜欢的，就是乐子和新鲜。”
　　“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子，他们不在意，也没必要在意，他们真正在乎的，就是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够不够有意思，够不够解闷。”
　　“况且，他们说的也没错。”
　　“萧家，已经不存在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昭的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小姐，您说什么？”
　　“没事。”
　　萧昭整理自己的思绪，“跟你说了，别叫我小姐。”
　　“往后几天都越来越接近都城，人员复杂，保险起见，我给你换个名字，以后你就叫林然，怎么样？”
　　“林然。”
　　小檀嘴里默默念了一声。
　　“好名字，那小姐你呢。”
　　“林风。”
　　萧昭说了一句，继续道，“我们两个的身份，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姊妹，我们这一行的目的，是为了看望在金陵读书的兄长，林肃，记住了吗？”
　　小檀仔细回想刚刚萧昭说的话，点点头，“记住了。”
　　“但是小姐，我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金陵呀。”
　　听到小檀的提问，萧昭沉默一会。
　　半晌，她抬眸，开口。
　　“小檀，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哪怕下一秒我们可能就会死掉？”
　　“小姐。”
　　听到这句话，小檀明显慌乱，“我已经回答过千百遍，我这辈子，都只认您一个小姐。”
　　萧昭看着身前小檀认真的神情，叹一口气。
　　“人多嘴杂，你跟我到别的地方一下。”
　　这算是个街边小巷，小摊的喊卖声已经隔的很远。
　　“萧家的本性，我们自然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做任何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父亲为政清廉，虽得罪不少人，但我们现在已经不再从事仕途多年，弃官从农，除极少部分自愿留下的，很多人已经离开萧家。”
　　“这些事，当今皇上肯定心知肚明，我们已经不再对朝廷构成威胁，为何，又会有人将刺插向萧家。”
　　“我猜测，是有人干了些得罪人的事，想些办法，把我们萧家拿出来垫背。”
　　“那小姐，你现在…”
　　小檀轻声问道。
　　萧昭一双桃花眼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从失落又变成坚定，后面浮现出的，又似恨意。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要查清楚，不能让萧家人死的不明不白。”
　　“我一定要让这件事的幕后人，付出他应该承受代价。”
　　话语间，萧昭的手不自觉攥紧。
　　“小姐。”
　　小檀轻轻握住萧昭攥紧的手。
　　“小姐，您想做什么就去做，放心吧，还有我陪着您呢。”
　　“小檀。”
　　萧昭将身前的少女拉入怀中。
　　“那小姐，我们到金陵后干什么？”
　　小檀试探性问道。
　　“去沉香楼，那是闻名整个北国的地方，也应该是，为数不多有机会获得线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