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雾中三山

7、第七章

　　说话的是赵子诚，萧昭听到他后面说的人后，思考起来。
　　窗外不时传来几阵风声，给整个夜晚又添上几分黑色。
　　最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沉香楼的生意好了不少，即使放在金陵已经算是极为出名的地方，但这几天能明显发现来的人比以往更多。
　　一楼的地方永远热热闹闹，李年霞更是天天喜笑颜开。
　　和往常一样，萧昭刚打扮好妆容，李年霞就在下面吆喝。
　　“三楼南面那个房间。”
　　“知道了。”
　　萧昭从后面推开门，熟练的走到屏风前。
　　这个屏风不光挡住她的模样，从萧昭的视角看，几乎将自己与整个房间隔离。
　　萧昭知道房间里的人是谁，每次招待客人的时候李年霞都会提前告诉她，特别是地位高的人，避免遇到差错。
　　萧昭轻声开口，“李客官好。”
　　手刚放在琴上，却突然出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不久前还听到过。
　　“不知道我说的那首曲子，林小姐记的怎么样？”
　　萧昭身影一顿，“王爷的曲子难度并不小，只听一遍实在有些困难，容我在上面顺着自己感觉做一点改动。”
　　“行啊。”
　　“我还是很相信林小姐的能力的。”
　　萧昭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琴弦上飞舞起来。
　　悠扬的琴声随之传来。
　　一曲终了，迎接尾声的沈砚懒洋洋拍打的掌声。
　　“好，林小姐弹的这首，开头的曲调像是天上宫阙，但到最后，倒却让人感觉出国破家亡的情感。”
　　“但容我冒昧，有几处错音，并且为何我感觉，这像是林小姐临时修改的呢？”
　　“这是因为林小姐想借此向外面传递消息吗？”
　　萧昭听到话，语气平静。
　　“我不太理解王爷您的意思。”
　　“你不理解也没关系，但你知道现在的处境。”
　　沈砚的语气突然不再变得轻飘飘，反而多了几分冷淡。
　　萧昭低眸看琴一眼，随后起身，走到屏风外面去。
　　身前的男人坐在酒桌前，手里拿着一个青玉色酒杯。
　　鼻子高挺，眉毛高挑，眼眸似深邃的一眼望不到底。
　　沈砚一只胳膊撑在酒桌上，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一双丹凤眼却又显得锋利。
　　萧昭在酒桌对面坐下来，抬起酒壶给沈砚倒上一杯。
　　“沈王爷想要干什么？”
　　“合作一下，怎么样？”
　　言语间，沈砚身体向前微倾，两人的距离被不断拉近。
　　清冷的檀香气围绕在笔尖，萧昭能听见对方轻轻的呼吸声。
　　“什么意思？”
　　事情已经被戳破到这种情况，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萧昭清楚，对方能这么肯定，就已经把她摸了个透顶，就算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任何用。
　　不如就直接坦白，如果沈砚想把她揭发出去的话，沉香楼里早就没有她身影了。
　　“我可以帮你。”
　　“你已经知道你的仇人是当朝太子了吧，我可以明说，凭你现在的身份和手段，除掉太子根本没可能。”
　　“但我可以替你除掉他。”
　　萧昭脸上挂着笑意，“沈王爷需要我干什么？”
　　沈砚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尽你可能的监视他们，这是名单。”
　　沈砚将放在酒桌上的一个纸袋推上前，萧昭收下，打开扫一眼。
　　“沈王爷就这么确定他们会来找我？”
　　“不找你你还不能主动去吗？”
　　沈砚挑挑眉。
　　萧昭嗤笑一声，“沈王爷真是好手段。”
　　“不过我真的好奇…”
　　“好奇我怎么发现你身份的？”
　　沈砚身体向后一靠，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里带点挑逗。
　　萧昭没说话，表示默认。
　　沈砚却没按套路出牌。
　　“这是个秘密。”
　　“但…”
　　“但外界都说我不想当皇帝，为什么要来帮你？”
　　沈砚自己接上话，“你知道，人都会变的。”
　　“就比如，我之前确实对这皇位没意思，但现在，我有了。”
　　“又或者，我其实是在借你之手，我也很想除掉现在这个太子。”
　　“我们这叫——”
　　“互利共生。”
　　萧昭坐在窗前，从床单底下拿出折叠好的纸张，打开，一个个看上面的人名。
　　沈砚给她的有朝廷重臣，但更多是萧昭之前没注意到的人。
　　有小官，甚至还有街头一些店铺的掌柜。
　　她从头看几遍，脑子里总是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什么。
　　突然想到一个人名，她又仔细看一遍，并没有看到自己脑海里的人名。
　　这上面，没有许太守。
　　萧昭若有所思，从这份名单上就能看出，沈砚对太子沈墨的调查很细致，许太守也算是沈墨的人，并且他的地位不低，属于是最近被皇上提拔的人，为什么他不在这个范围内。
　　最近被皇上提拔的人。
　　萧昭脑海里闪过一个答案。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为什么沈砚会突然想去争这个皇位。
　　真的就是和太子之间出矛盾了吗？
　　萧昭对他人的个人生活没有探究的习惯，但对于沈砚她必须谨慎一点。
　　即使现在表面上是对方所说的合作，但实际上，只是萧昭单方面被威胁。
　　她需要琢磨清沈砚的想法，如果对方真的要争这个皇位，也并不是没有胜算，而且借沈砚之手除掉太子，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头思考的有些疼，萧昭捏了捏眉间。
　　她的把柄在对方手上，其实她死掉倒没什么，但萧昭不只只有她自己，至少现在，她还有小檀。
　　这一年她做过很多梦，有从前的，有现在的。
　　更多的，是被困在那场大火燃烧的雪夜。
　　她父亲是为离开朝廷纷争而选择离开朝堂。
　　只是没想到，哪怕离开这个高堂，仍旧躲不掉那些勾心斗角。
　　时间过的很快，沉香楼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不只是金陵，甚至闻名到其他地方。
　　萧昭想过可能是某个人特意制造的局面，正像沈砚想的那样，萧昭见过越来越多名单上的那些人。
　　不过萧昭倒没在这方面花太多心思，因为李年霞早就自动给她安排上人，根本不用她自己想办法求见。
　　而沈砚，则是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似乎想要确认她提供给他信息的真实性，然后，再给萧昭着重要观察的人。
　　靠着沈砚提供给她的名单，萧昭甚至得到之前她从来没注意过的信息。
　　朝廷现在基本上有三个党派，分别是以太子，三皇子为首，而另一个党派，则是以苏丞相为首的中立人员。
　　这也是萧昭选择接近的人。
　　但在水深火热的高堂里，哪有什么绝对中立，苏丞相的地位虽然高，太子和三皇子都在想办法拉拢他，但如果长时间碍眼，被两方联起手来除掉也不没可能。
　　萧昭并不想陷入党派纷争，但既然走到这一步，有些事情发生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不久前和赵子诚那些人见面的晚上，萧昭已经选择把自己身份公之于众。
　　这不是她冲动，在各种衡量之后，萧昭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之前的身份动机不彻底，虽然和赵子诚一派是合作关系，但她清楚，对方心里依旧在提防自己。
　　在各种利益关系和长久观察下，她也相信，那些人不会出卖自己。
　　毕竟这对别人来说也是等于有了她的把柄，能更为相信她。
　　萧昭想起坦明身份后，石太傅问她的话。
　　“走这条路，不后悔吗？”
　　后悔吗，既然已经逃出来，她其实可以忘记萧家，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
　　可真的能忘记吗？
　　都说善恶有报，但那不过是上位者为了洗脑普通人的谎言。
　　好让他们天真的傻傻去做所谓的“好事”。
　　“只要我想，什么路我都能走下去。”
　　萧昭抬眸，眼眸似乎倒映一束月光，那是坚定。
　　皇帝的生辰越来越近，苏丞相也和赵子诚透露皇帝生病的消息。
　　或许太子有意隐瞒这件事，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至少在金陵城，茶馆客栈里到处都是人在谈论。
　　沉香楼中也不例外。
　　“这皇帝的消息也太突然了吧？”
　　“能是真的？”
　　几个穿着较为华丽装扮的人坐在一楼的酒桌前。
　　其中一个人撇撇嘴。
　　“当然是真的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假的谁敢传，早就蹲大牢去了。”
　　“也是，但这几天不马上到皇帝生辰了，咋会突然蹦出这种事，按理说，不应该早就满大街张贴告示找神医了吗？”
　　“哎，你小点声，我们还是不讨论这些事情了，朝廷那些事，还是能不说就不说，祸从口出啊。”
　　小檀急匆匆的在人群里穿梭，这倒一点茶那添一点酒。
　　刚给一个桌上的客人添完酒，旁边又有客人催。
　　“小二！”
　　“哎，来了！”
　　小檀小跑过去，酒还没倒上，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小檀扭头一看，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人坐在酒桌旁。
　　脸上的胡子显然有长时间没清理，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并混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发霉的腥臭味。
　　此刻他握住小檀的手腕，笑嘻嘻。
　　“妞，陪我喝两杯。”
　　小檀下意识挣脱，“抱歉客官，我不是干这个的。”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这不都是干活。”
　　“给别人打工和我干都一样，放心，我给你钱！”
　　说完，对方随手往桌子上扔一把碎银。
　　小檀有些慌乱，“还有别的客人，你再这样我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