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时银杏》三北六号

1、序章·时漏沙

　　实验室的冷光打在北宋汝窑瓷片上，青釉里游动着细若发丝的冰裂纹。江砚隔着防护手套抚摸瓷片边缘，右眼忽然泛起灼痛——琥珀色虹膜深处，无数时间裂缝正以量子纠缠态闪烁。
　　"检测到公元1125年的时空扰动波。"机械女声划破无菌室的寂静。
　　林博士在观测屏前推了推眼镜："这块瓷片今早出现在千年银杏树的根系里，年轮检测显示它在地下只存在了三天。"他调出全息投影，"但碳十四测定证明它来自北宋末年。"
　　江砚摘掉呼吸面罩，黑色制服领口露出半截银链，末端的银杏木怀表贴着锁骨震动。他俯身调整光谱仪时，瓷片突然迸发出孔雀翎般的虹彩，右眼视野霎时铺满琉璃碎片——燃烧的雕花木楼、纷扬的银杏叶、少年在火中回望的剪影。
　　"小心！"林博士的惊呼迟了半秒。
　　瓷片锋利的断口划破乳胶手套，血珠渗入釉面冰裂纹的瞬间，整座实验室的电子钟表集体停滞。江砚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怀表盖弹开的声响如同宿命叩门，鎏金指针逆时针划过表盘上镌刻的《鹧鸪天》。
　　"时空坐标偏移率超过阈值！"警报器红光扫过墙壁悬挂的《时空修复司守则》，第三条正在诡异地溶解重组：【禁止与历史人物产生量子级纠缠】。
　　瓷片在防护台上剧烈震颤，江砚用受伤的手指压住它。血液顺着冰裂纹渗入瓷胎，釉面突然浮现出细若蚊足的簪花小楷——是他自己的笔迹。
　　「绍兴三年春，窑官私藏秘色釉方，青衣者以骨血祭窑」
　　"这不可能。"江砚瞳孔收缩。监测屏显示瓷片DNA序列正在变异，北宋陶土中混入的居然是20世纪造纸纤维。怀表链突然收紧勒进脖颈，他踉跄扶住操作台时，窥见玻璃幕墙外的银杏树正在飘落殷红如血的叶子。
　　林博士冲过来切断电源："你的时空晕眩症又发作了？监察官明天就要来查上次的民国任务..."
　　"帮我申请北宋宣和年间的修复许可。"江砚扯下手套，露出被灼伤的指尖，"用我的S级权限。"
　　"可你的精神值..."
　　"三天前我在时间回廊见过这块瓷片。"江砚将染血的纱布扔进焚化炉，火光在他异色眼瞳里投下双重阴影，"只不过当时它还是完整的莲花盏，盏底刻着沈昭的名字。"
　　狂风撞开实验室的气密窗，纷飞的检测报告中有张泛黄纸页贴在观察窗上。江砚伸手去揭的刹那，纸页化作银杏叶穿透玻璃，叶脉里浮动的光斑组成模糊的监控画面：穿民国长衫的男人正在火场作画，他颈间银链系着的半枚铜钥匙，与江砚幼年火灾记忆里卡在门锁上的断钥完美契合。
　　整棵银杏树突然发出编钟般的轰鸣，江砚怀表里的银杏木标本开始生长嫩芽。当他冲下楼时，科研所地砖缝隙正涌出北宋年间的青瓷碎片，那些瓷片像被磁石吸引般朝他汇聚，在月光下拼凑出半阙《玉楼春》。
　　"江砚！别碰那些..."林博士的喊声被时空乱流吞噬。
　　男人单膝跪在银杏树盘虬的根部，黑色制服下摆浸在漫过台阶的雨水里。他指尖抚过瓷片拼成的词句，发现每个字都在重复书写"错错错"。右眼的时空裂缝开始具象化，他看到八百年前的自己正将怀表塞进某个少年染血的手心，而那个少年长着沈昭的眼睛。
　　暴雨倾盆而下的瞬间，所有瓷片腾空组成莲花盏的虚影。江砚伸手触碰的刹那，银杏叶脉断裂的脆响贯穿耳膜，怀表盖内侧忽然浮现出从未存在的第二组指针——它们正指向明天上午九点的监察官会面时间。
　　当最后一片银杏落在他肩头时，江砚在积水中看见两个倒影：穿月白长衫的自己正在给某人系上鎏金步摇，而那个低头翻阅《营造法式》的背影，穿着监察官的制式风衣。